謝橫玉說道:“薛婕妤晉位次日就閉門不出,對外說是感念慈母皇太后的厚愛,決定茹素一年,為慈母皇太后祈福。”
“那本宮豈不是要替慈母皇太后賞賜她一番?”雲風篁笑了笑,道,“算她識趣。”
她提攜薛笑歌只是一時興起,也可以說是一步閑棋:薛笑歌是紀暮紫的嫡親表妹,薛家更是靠著紀氏起家的,算是紀氏的嫡系心腹。
這種關系,絕對不是給薛笑歌一個婕妤之位,就能將人拉攏過來的。
雲風篁也不指望對方靠過來。
但是,她可以在薛笑歌晉入妃位後若無其事,薛笑歌卻不可能什麽都不做:擺在她面前的兩條路,其一是趁勢對雲風篁投誠;其二就是趕緊去給紀氏表決心。
如果她什麽都不做,那接下來就是雲風篁跟紀氏都開始針對她。
畢竟對於雲風篁來說,你拿了本宮給的好處無動於衷,這不是想死是什麽?
對於紀氏來講,宮裡這許多宮嬪,雲風篁做什麽偏要提拔你?是不是你私下裡做了什麽?是不是你悄悄的賣了我紀氏?!
雲風篁本來猜測薛笑歌應該硬著頭皮繼續跟皇后姐妹走,畢竟她得為她家裡考慮。最重要的是薛笑歌只要沒蠢到家,就該明白她即使投靠了雲風篁,也不可能得到重用,只會成為棋子,而且還是那種用來對付紀氏對付她父兄的棋子。
不過這人到底是大家閨秀,關鍵時刻還是有點急智的:她沒找雲風篁,也沒聯系紀皇后或者紀暮紫,而是借著此番晉位的理由,抓了慈母皇太后做幌子。
雖然這只是權宜之計,但至少爭取了一段緩和的時間,可以讓她從容選擇。
說不定這期間風雲變幻,不需要左右為難了呢?
雲風篁對薛笑歌的小心思了如指掌,並不打算計較。
因為這位新晉婕妤最大的價值就是跟紀氏的關系,而如今還不到將紀氏從宮闈裡徹底的斬草除根的時候,薛笑歌想拖,正合她意。
雲風篁思索著,讓謝橫玉:“明兒個送些東西去薛婕妤那兒,就說本宮有感於她一番孝心,特此嘉獎。”
其實這本來應該是皇后來做的。
但紀皇后之前稱病,如今慈母皇太后的壽辰才過去,諒她也不敢馬上就好——否則雲風篁正好去袁太后跟前告皇后個“為了不給慈母皇太后操辦壽宴裝病”。
那麽,眼下這六宮之事,她真妃娘娘也不能不替皇后看著點了。
回頭紀皇后好了,雲風篁是肯定要去邀功一回的。
謝橫玉知道自家娘娘的心思,不禁莞爾,答應之後,又說:“娘娘,家裡那邊傳了消息來,說是十一公子他們已經安頓好了,也跟如今雲集帝京的士子們有了些來往,隨時可以來覲見娘娘。”
其實如果只是要跟雲風篁見面,是用不著準備這麽久的。
主要是雲風篁不確定淳嘉帝屆時會不會找借口跟他們偶遇一波,當面考核。
事關恩科中的名次以及尚主這種一步登天的好事,謝氏上下,自然不敢怠慢,總要反覆斟酌考量,將各種可能的情況做好了應對才好。
“江氏子弟一塊兒麽?”雲風篁聞言也慎重起來,小聲問。
她外家對她一向也不錯,這回江氏謝氏的子弟結伴來帝京赴考,按說既然召見了謝氏子弟,對於江氏子弟也不能不聞不問。
但是涉及到駙馬人選,雲風篁寧可穩妥些:假如江氏子弟有比謝氏出色的,那麽就算得罪外家,雲風篁這會兒也不會讓他們有入皇帝眼的機會的。
謝橫玉低聲道:“您放心,一塊兒來也沒事。”
言外之意就是謝氏子弟論才貌都在江氏之上。
雲風篁“嗯”了一聲,說道:“都是自己人,來之前,有些事情叫他們曉得也無妨。免得到時候不明就裡,鬧出什麽誤會來,叫外人看了笑話。”
謝橫玉會意:“婢子會讓人告訴表公子他們,陛下有意從謝氏擇駙馬的。”
直接這麽跟江氏那邊說了,如果事情出了意外,那麽謝氏跟江氏翻臉也好,坑他們也罷,也能佔據道德上風。
至於這麽做對江氏是否公平,雲風篁是不考慮的。
在她確定自身處在安全的環境之前,她隻認成王敗寇,不管對錯是非。
跟謝橫玉商議既定,次日晌午,雲風篁就命人將雲卿縵主仆趕去了緗桃軒,這期間雲卿縵流著淚在庭中跪求半晌,她也不予理會。
而在左右的安排下,新晉順婕妤的這種舉動被說成了感念雲風篁對宮裡人的好,尤其對她這個同族妹妹特別照顧,舍不得離開——越發佐證了真妃娘娘只是看起來雷厲風行,其實是個寬容大度又賢良淑德的好人。
那什麽,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蘭舟夜雨閣上下就是這麽宣揚的。
宣揚多了指不定就有人聽進去了呢?
當年雲風篁賢良淑德閨秀楷模的名頭不就是這麽出來的?
謝橫玉等人跟著江氏,江氏膝下倆女兒的名聲經營,她們都有所參與,對這事兒可謂得心應手。
以至於皇帝回頭見著雲風篁,就說她:“宮裡如今到處在傳真妃娘娘慈愛溫柔,朕差點以為朕的真妃什麽時候換了個人?”
“妾身承蒙陛下恩惠,得以時常伴駕,受陛下耳濡目染,有所長進,也不是奇怪的事情。”雲風篁聞言立馬道,“畢竟俗話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陛下龍章鳳姿英明神武,妾身若不慈愛溫柔些,怎麽配得上侍奉左右?”
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皇帝你也不是什麽表裡如一的主兒,還好意思說本宮呢?
皇帝很滿意:“嗯,確認了,你的確是真妃。”
雁引等人都是忍俊不禁。
別說皇帝,就是他們現在也有些習慣了。
真妃在口舌上,那真是一點兒都不肯讓人。
慢說由著皇帝冷嘲熱諷不還嘴了,皇帝說她一句,她恨不得回皇帝十句。
能混到現在也是……
索性真妃娘娘不止會噎人,也會哄人,她今兒個過來尋皇帝有著目的,氣完了淳嘉,跟腳就是一番甜言蜜語,聽得淳嘉頻頻皺眉,打發了左右,警覺道:“四妃是不可能的!四妃之位非同小可,便是朕同意,母后她們也不會答應!”
見雲風篁一挑眉,皇帝趕緊又道,“給你家裡封賞也不行!恩科在即,此舉不定就會引起底下誤會,到時候落榜士子,少不得懷疑朕徇私!”
雲風篁道:“不是……”
“你又想對楝娘做什麽?她最近不是挺老實的?”皇帝頭疼,“還是想對皇后或者貴妃做什麽?朕可是知道,這兩日行宮風平浪靜,你權當孝順袁母后,要搞事也過些日子,讓袁母后清淨個幾日,成不?”
“陛下想到哪兒去了?”雲風篁又好氣又好笑,搖著團扇瞥他一眼,“只不過妾身接到家裡消息,說是幾位堂表兄弟都已經在帝京安頓好,妾身想著,雖然咱們馬上就要回去宮裡,但畢竟還有些日子。不如,就召他們來行宮見個面唄?畢竟宮城規矩緊,行宮這兒,好歹松快些。妾身久未與血親照面,實在不想拘束了他們。”
“這是朕早先就答應過的。”淳嘉並沒有因此就放下警惕心,仍舊狐疑的看著她,說道,“當初說的是讓你找皇后去安排,如今皇后病著,你自己來就是。做什麽還要專門來朕這兒糾纏?”
總而言之,他還是懷疑雲風篁別有所圖。
“妾身的兄弟都是才貌雙全的青年俊傑。”雲風篁心道自己也沒把這皇帝怎麽樣呀,怎麽就是這麽想自己?
這昏君也真是多疑。
帝妃之間的信任何在!
於是哼笑一聲,道,“屆時陛下若是不忙,要不要召見他們一下,勉勵幾句?”
“朕政務繁忙,未必有暇。”淳嘉一口回絕,大概是怕她不依不饒,為了息事寧人,想想又加了句,“倒是可以賞些東西給你做臉。”
雲風篁笑著道:“那妾身代兄弟多謝陛下了。”
說完這事兒,她也不多留,假惺惺的問候了幾句皇帝的起居,遂起身告退。
離開時察覺到皇帝分明的舒了口氣,顯然到此時才相信,她這番過來的確沒有其他意思……
“本宮是那種見了他就得要這要那的人嗎?”回到蘭舟夜雨閣,雲風篁兀自覺得忿忿,跟謝橫玉說,“媽媽是沒看到,本宮出門時,陛下那神色,跟送賊人離開似的!”
謝橫玉忍著笑安撫她:“這說明陛下看重您。不然,堂堂天子,豈有忌憚一個妃子的道理?可見陛下不忍心拒絕您,故此才覺得為難。”
雲風篁道:“不忍心這都是借口,真正想給,良心都可拋擲,何況忍心?”
不過她就是這麽隨口說了句,跟腳談起正事,“陛下說既然皇后病著,這事兒就讓我自己來。這麽著,這事兒就是宜早不宜晚,因為半個月後咱們就得起程回去帝京了。過兩天就要開始拾掇行裝,等回去了馬上又是中秋節,忙忙碌碌的,還不如趁這兩日清淨,也能從從容容的說話。”
謝橫玉點頭稱是,轉身就去安排,於是敲定了三日後,在行宮接見謝無爭等人。
三日轉眼就過,這日清早,陳竹就去了行宮門口等候,半晌迎了一群常服士子到蘭舟夜雨閣。
打頭的是謝氏這一代大排行第九的謝蘅,這是二房的嫡長子,早已成親,子女都好幾個了。因為年歲較長,行事又沉穩,這回謝氏江氏的子弟聯袂前來帝京,就以他為首。
此刻進了門,一撩袍袖,就要大禮參拜。
“自家人何必這般見外?”雲風篁擺擺手,從主位上走下來,不在意道,“都坐罷,咱們今兒個要說的事情比較多,沒那許多功夫客套的。”
“……十七妹妹長高了不少。”謝蘅跟雲風篁不算很熟,這麽說吧,今兒個過來的人裡頭,除了謝二十二謝延秀、謝二十三謝荼跟江十一江綴外,包括她同胞兄長謝十三謝細流,都跟她不是很熟。
畢竟年紀差距太大了,哪怕血脈相系,同出一族,也根本玩不到一起。
謝延秀、謝荼跟江綴則是跟雲風篁年紀差不多,性情也相投,當初雲風篁在北地時,正是一個圈子的。
嗯,就是一起排擠晁靜幽以及晁氏子弟的那個小圈子……
是故謝蘅雖然是嫡親堂兄,此刻對著已經成為真妃的堂妹也不敢太隨意,聞言仍舊拱手一揖,含笑道,“瞧著眉眼越發似四叔了。”
雲風篁卻懶得囉嗦,讓清許等人上了茶水,就吩咐清場,隻留了謝橫玉、清都、清人這仨自己人下來,開口就道:“北地如今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