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余個常用的字,每個字每一個筆法我都加了注寫和心得,你隻管照著這個練,用不上半年,就勉強能見人了。”他頓了頓,又說:“等什麽時候有空,我也可以親自教你。”
卿如許驚訝的翻了翻,見上面整整齊齊寫滿了他的字跡,字如其人,飄逸舒朗,而且果然如他所說,每個筆法都加了注解,且沒有一個汙點,可見其用心。“最近皇城司那麽事,你怎麽還有空給我編字帖?”
“有那麽多人手,只要吩咐下去就好,難不成要我事事親為?”
“那倒也是……不過,還是謝謝你嘍。”嘴上些的隨意,其實她心裡還是被感動了的,不由抬起頭笑眯眯的抬頭看著江凜,絲毫不躲閃他看過來的目光。
自從上次在書房跟父親一番談話之後,卿如許左思右想,覺得自己不能太被動了,想要找到答案,她就要主動出擊把這一切都弄清楚。等著江凜自己將隱藏的東西透露一點點露出來,不知要猴年馬月。
所以,不管最後她嫁或是不嫁,她必須要將主動權拿到手!
“阿許與我,何須客氣。”江凜對卿如許態度的轉變有些意外,不過這對於他來說是件好事,她不再躲閃抗拒,自己也就有發揮的余地。“就當我謝你的石榴。”
上次舅母林氏給卿如許送了不少石榴,個頭飽滿汁水也多,她便挑了一些讓寶兒給江凜送了過去。
卿如許落落大方的眨了眨眼睛,說:“反正家裡也吃不完,借花獻佛而已。你那邊人多,不夠吃的話,我這裡還有。”
這個“人多”,是指他身邊的人手?江凜眉頭微微一挑,轉而說道:“阿許給我的東西,我誰都不給。”
卿如許微微抬了抬下巴,“是嗎?那明日我讓馬夫給你撮兩坨馬糞,你也留著自己享用。”
“噗……”熊寶兒一個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趕緊一閃身進屋了,拾舟和蘭舟轉過身,笑的肩膀不停抖動。
江凜臉色僵硬了好半晌,“嗯……那個……”他該怎麽反駁?難道要說只要是她給的東西,自己都來者不拒???
卿如許見狀聳了聳肩,順手拈了朵花放在手心把玩,說道:“看來我送的東西,江公子也不是全喜歡嘛!”
江凜的眉角抽搐了兩下,嗯……女人的心思真是讓人難以理解……
不過好在卿如許沒有一直糾結馬糞的問題,說道:“今天天氣這麽好,我也好多天沒出門了,很是悶得慌,正好你有空,不如陪我逛一逛西市?”
江凜自然不會反對,點點頭:“好。”
然後卿如許就說,“上次我想養一隻金蟾,可阿爹說我身子不好,沒有精力照看,現在我好了,定要買一隻回來養,然後給它挖最美最胖最新鮮的蚯蚓吃!”
江凜整個人都要抽搐了,默了半晌,他突然問道:“阿許好像一早就知道我害怕蟲子?”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卿如許明顯就是故意找茬,可他們分明從未見過,她又怎麽會知道他怕蟲子的呢?
卿如許聽他終於說出心中的疑問,心中一喜,這就表明江凜終於肯與她敞開心扉直接交流“秘密”了。“江公子害怕蟲子嗎?我不知道的!”她看著他的神情,說:“咦?你不信嗎?我說的是真的!”
江凜見她一臉的“想知道原由,就請對我掏心掏肺”的表情,心中呵呵了半晌,說:“不管阿許想養什麽,我都支持你!”
卿如許翻了個白眼:“走吧!我今天要湊齊五毒!”
西市內叢樓結綺,百業千行,要說熱鬧,恐怕沒有一個地方能夠比得上這裡。雖然東西的質地遠不如東市的精致金貴,卻勝在花樣繁多,新鮮又便宜。幾乎是京城小孩子們的從小到大的樂趣所在。
卿如許從小在京城長大,卻因為病痛纏身失去了許多來西市遊玩的機會,十歲之前阿爹帶著她在西市遊玩的情景總是出現在她的夢境之中。
以至於遊西市對於她來說,不僅僅是一種樂趣,也是心中難解的情結。
卿如許早就換了一身男裝,跟江凜二人騎在馬上,並排往西市行去。只是沒想到,二人剛到了西市的路口,就看見薛準和同樣是男裝打扮的宋楹從對面走了過來。
“咦?你們兩個怎麽也出來了?”薛準幾步竄到江凜二人面前,瞪大眼睛來回掃視著她們。
宋楹在後面拽了他一把:“跟你有什麽關系!”
“嗯?”薛準疑惑了一下,又恍然了一下,最後點了點頭:“哦,那個……要不我們一起吧?”
卿如許沒理會薛準這個丈二和尚,直接拉著宋楹到一邊說悄悄話去了:“怎麽樣?他沒欺負你吧?”
宣平侯府已經找人做媒,到宋家去提親了,現在兩人的親事正在一步步進行,十分順利。
宋楹悄咪咪說道:“哼,他想欺負我也得有那個本事啊!”她揮了揮拳頭,“他可是從小被我揍到大的,難道心裡沒數?”
“哈!倒也是!”卿如許好笑道。
自從跟宋楹的親事有了眉目,薛準簡直變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妻奴,什麽這個樓那個坊的,一趟都沒再去過,聽說還領了個差事,把宣平候和永平郡主都樂開了花。
四個人將馬匹拴在統一監管的處所,便一路往前行去。
西市這一條街,各行各業店鋪都會開到很晚,連同周圍幾條街都跟著夜夜笙歌,繁鬧無比。除了酒肆茶館,還有行街遊走的小吃攤子,花樣百出的雜耍表演,筐裡裝著無數小玩意兒的貨郎,無一不喧聲熱鬧。
卿如許和宋楹姐妹倆都是愛吃的,嘴裡一直鼓鼓囊囊顧不上說話,薛準也不是時常都能見到宋楹,這會圍前圍後一句話都說不上,急的直跳腳。
江凜捅了捅他,獻計道,“那邊有賣小餛飩的,她們已經吃了不少,再來一碗小餛飩估計就吃不下了。”
薛準眼睛一亮,便拉著兩姐妹去吃小餛飩了。
四個人一人要了一碗,呲溜呲溜下肚,卿如許摸了摸肚子,“吃不下了吃不下了!”
宋楹鼓著腮幫子,咽了最後一口餛飩,舒服的出了一口氣:“誒?表姐,那邊有個變戲法的,咱們過去看看!”
卿如許眼睛一亮,她最喜歡看人變戲法!“走走走走!”
呼啦一下,兩人加上四個婢女一溜煙跑去看戲法了,整個餛飩攤瞬間空了,“哎!”薛準都沒來得及開口說半句話,兩人就沒影了!
江凜也是無奈,趕緊拽著他跟了上去。
變戲法的是一對年紀不大,相貌清秀的姐妹,面對裡三層外三層把她們圍住的看客們,一點不覺得羞澀,爽朗的笑道:“諸位,有錢捧個錢場,沒錢捧得人場,我們姐妹在這裡謝過了。”
二人說完這句也不再多廢話,先來了個坊間常見的“九連環”討個吉利的彩頭,然後又變了一個二人十分拿手的入壺舞,而最後的壓軸好戲,叫做“仙人摘豆”。
兩姐妹手上都拿著一粒紅豆,卻一捏即無,眾人即便離的很近,也難以看清那些紅豆去了何處,隨即紅豆或出現在這個碗裡,或出現在另一個碗裡,或一個碗裡的紅豆全然不見蹤影,或紅豆逐個現身。兩姐妹僅憑五粒豆,就讓圍觀的眾人眼花繚亂。
隨著紅豆數量的變化,姐妹二人還念叨著,“二郎擔山”“三仙歸洞”“葫蘆遁寶”“流星趕月”等名堂。最後,兩姐妹一手握拳,另一隻手依次將五粒紅豆放入拳孔,突然一松拳,五粒紅豆蹤影全無,而後再左抓一下,右抓一把,把五粒紅豆都找了回來扣入碗中,隨後猛然掀開碗,一滿碗紅豆呈現了出來,令人拍案叫絕!
卿如許和宋楹看的連連稱奇,跟著眾人一齊拍手叫好!
熊寶兒高高挑了挑眉毛,“這有什麽好驚訝的,我也能!姑娘要是願意看,回頭我天天給你變!”
卿如許露出一個“你懂什麽”的表情,雙眸被奇異的光芒填滿,說:“這種東西,就要人多熱鬧才好看,自己在家變來變去的給誰看啊!”
周圍的行人絡繹不絕,來往間滿是歡聲笑語,少女們深深淺淺的錦繡彩衣,和流光溢彩的朦朧燈火將夜幕襯得愈發漆黑如墨。江凜黑沉的瞳仁被點亮,那亮光,來自於他身前的美人卿如許。
這是個讓他都倍感驚奇的少女,身上散發出的光芒比周圍星星點點的燈光更讓人覺得眼花繚亂,措手不及。
他的思緒有霎那的飄忽,繼而收斂神色,說道:“望江樓就在前面,看完了戲法,我們不如去那坐坐。”
眾人也都有些累了,頓時覺得他這個提議很不錯,便齊齊往望江樓的方向走去。忽然,江凜感到背後又一束目光緊緊盯著他,他猛然回頭,卻只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
待一行人走開,
不遠處的角落裡,閃出一個身形高挑纖細的少女,她放下帷帽,目光中滿是欣喜,說:“是他,不會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