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回物暖,日光明亮,早開的桃花已經吐露新蕊,脈脈的香氣縈繞在微潤的泥土間。二姑娘卿如初折了一支桃花捏在手裡,笑道:“這後山的桃林都是寺中僧人親手栽種的,桃花或早或晚,能從早春一直開到初夏。姐姐你看,那枝!開的真好看……我去折來給你!”
卿如初提著裙角去折桃花,卿如許的注意力卻在拾舟偷偷遞給她的蟈蟈籠上,趁著卿如初走開,她立即打開蓋子,往裡面看去。
拾舟緊張的瞄了一眼四周,見沒人注意她們,才悄聲說道:“奴婢尋了一圈,蟻穴倒是不少,但不好抓。索性這個時候蚯蚓多的很,奴婢挖了些回來,姑娘可還滿意。”
卿如許瞅著小籠子裡卷曲扭動的蚯蚓,興奮的兩眼冒光:“滿意滿意!”
蘭舟瞥了一眼身後不遠不近墜著的婆子們,伸頭看著卿如許手裡的東西,緊張道:“姑娘,你這籠子裡到底賣的什麽藥?”
卿如許拍拍她笑的眉飛色舞:“放心,沒什麽大事。”
蘭舟一跺腳,扭了扭手裡的帕子,回頭惡聲惡氣的朝拾舟道:“若出了岔子,看我回去怎麽收拾你。”
拾舟:“……”我就知道躲不掉。
桃林不小,眼前盡是灼眼的粉紅,卿如許帶著自己兩個丫頭三繞五繞,就避開了其他人。等卿如初折了花枝回來,已經不見了卿如許的身影:“大姐姐呢?”
一個婆子道:“大姑娘就在附近,方才奴婢還聽見蘭舟的說話聲。”
卿如初往婆子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嗯……不妨事,今日寺中又沒來什麽人,左不過就是在這桃林中,咱們也逛逛吧,折幾枝桃花拿回去插瓶。”
眾人紛紛答應,三三兩兩去看花了。
這廂卿如許穿過重重花霧,惹了諸多花瓣沾身,才總算找到了她記憶中的那條小徑。
這條小徑的盡頭,是智仁大師清修之處,前世卿如許是誤入這條小徑,正看見江凜從智仁大師的禪房中出來,就是那一眼,讓她泥足深陷,以至於最後小命都被吸幹了……
她抬抬腳,複又落下,猶豫片刻才下定決心似的往前走去。
“姑娘,咱們不好在寺中亂走的,萬一衝撞了什麽人就不好了。”
卿如許瞅瞅蘭舟,將小樹杈上挑著的蚯蚓往她跟前遞了遞,說道:“那你幫我把這些蚯蚓都擺在路上,擺完咱們就走。”
蘭舟看著蠕動的蚯蚓打了個哆嗦,閉了嘴。
於是卿如許和拾舟將蟈蟈籠中的蚯蚓左一條右一條的擺在智仁大師出門的小路上,保證一步一條蚯蚓。
卿如許滿意的拍拍手:“不錯!”
蘭舟一臉茫然,難道姑娘是因為“批語”惱怒了智仁大師,所以要捉弄對方嗎?可一位得道高僧會害怕區區蚯蚓嗎?愣怔間,卿如許拽了她的手臂低聲招呼道:“快躲起來!”
主仆三人藏到一旁的林中躲好,就聽青翠之間,一個老邁沉厚的聲音緩緩道;“江施主慢走。”
“大師請留步。”
卿如許蹲在樹後緊緊盯著那人的背影,肩寬腰窄,身量頎秀,即便從背面看著,也是豐神俊朗的好姿儀,她手指禁不住緊張的攥緊,深吸一口氣,默念:美色誤人!美色誤人!
但當江凜轉過頭來,卿如許的心還是狠狠的抽動一下。
林間山嵐繚繞,若有若無的霧色,似乎也只是為了襯托來人的超脫氣質。無可挑剔的五官,沉星若海的眉眼,輪廓明明是凌厲至極的棱角,目中卻又像噙著說不完道不盡的笑意。他就似這一山碧翠初初喚醒的靈魂,清風雨露般令人欣喜神爽。
蘭舟和拾舟一時都被江凜的容色和氣質所傾倒,竟忘了去看自家姑娘的神色反應。
卿如許站在樹後,呆怔的望著漸行漸近的人,前塵往事如疾風驟雨朝她狂砸而來。
不知怎麽,就想到了那晚洞房花燭,雖然她聽不見聲音,但江凜俯身看著她時,她也是這般的心跳加速,心臟緊張的幾乎要從胸腔中逃逸而出。
卿如許的臉不知不覺紅了,從額頭一路紅到耳根,再蔓延到雪白的脖頸之上,如方才林中初綻的桃花色一樣濃稠。
然後……
她看見江凜的神情驟然僵硬,方才的好面色漸漸褪成了慘白,唇瓣青紫,牙關緊咬,哪還有半分清潤超然的氣度可言。
他保持著左腳抬起的姿勢僵立著一動不動,豆大的汗珠垂在下顎搖搖欲墜,雙眼直勾勾盯著腳下彎彎曲曲蠕蟲的爬蟲,雙眼都爆了紅。
蘭舟和拾舟臉上驚為天人的神情也從江凜難看的面色中恢復過來,驚愕的看向自家姑娘,用口型問:“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