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大事不好了!”拾舟連傘都來不及收,直接仍在廊下,砰的推開房門衝進屋子。蘭舟嗔怪的看著她:“你這是做什麽,姑娘身上有傷,剛睡著沒一會!”
拾舟“哎呀”一聲,“出大事了!”
卿如許本來就沒睡安穩,還夢見了自己殺人的那一幕,這會被兩人的說話聲驚醒,心悸的喘了幾口氣,出聲問道:“怎麽了?進來回話。”她因為受了傷,被老夫人勒令回來休息,根本不知道松鶴堂裡的情況,靜幽閣那邊的亂子自然也沒傳到這邊來。
拾舟進了內室,說道:“是靜幽閣那邊……”她還沒說完,卿如許猛地直起脖子,牽動肩膀上的傷口疼的倒吸涼氣,“小宋氏又跑了?”
拾舟從聽了消息到現在,面上一直保持著驚愕的神情,此時更是駭然,“她死了!”
“什麽?”
滿屋子的人都呆住了,還是熊寶兒最先發問:“下午回來的時候還活蹦亂跳的,怎麽突然死了?”
“說是二姑娘以死逼迫,闖進了靜幽閣,母女倆在裡面發生爭執,不知是錯手還是故意,二姑娘手裡的簪子就扎在了小宋氏的胸口上!現在府裡都亂成一團了!”
卿如許深吸一口氣,猶自不能相信,“扶我起來,我要親自去看看!”
蘭舟道:“姑娘,你還傷著呢!不如奴婢過去仔細打聽打聽,回來告訴姑娘。”
卿如許搖頭,執意起身披了衣裳出門。眾人知道她的性子,也就不在全。蘭舟又找了一件厚厚的頭蓬出來,免得淋到卿如許的傷口。
大雨中的靜幽閣尤顯狼狽,不少下人都三三兩兩聚在院子外,或驚恐,或好奇。議論不休。“方才我經過這裡就聽見裡面有爭吵的聲音,好像是二姑娘過來了?”
“我看見二姑娘不顧阻攔,以死相逼衝進去的!手裡拿著簪子,脖子都扎出血來了!”
“不是說夫人病了,怕傳給其他人,不讓任何人靠近嗎?二姑娘有什麽事非得見夫人?”
聽她一口一個疑問,旁邊有個婢女小聲說:“裡面伺候夫人的婆子,在二姑娘進去之後突然慘叫一聲,不一會就跑出來,口中含著‘殺人了’!”
卿如許站在眾人身後聽到這裡,皺起眉頭。蘭舟出聲道:“都聚在這裡做什麽!都散了吧!”
眾人回頭一看見卿如許來了,連忙低頭行禮,訕訕的不敢再說話,各自走開了。卿如許面色凝重進了靜幽閣,老夫人,卿鴻,三夫人和宋廷安都在裡面。而卿如初此時被兩個婆子按在一旁的羅漢床上,身體還在不由自主的抽搐,顯然是受到了巨大的驚嚇。
冷凌鬱正在取掉扎進她後背的瓷片,她似乎都沒有感覺到疼痛。
老夫人連忙說道:“許兒怎麽來了,是誰這麽耳報神,你這身上還有傷呢!”
卿如許屈膝跟眾人行禮,說道:“祖母,我怎麽能不來。”事關她生母,事關給她下毒的人,她怎麽能不來。
老夫人歎了一聲:“好孩子,祖母怕你看了害怕,你還是別過去看了。”
卿如許搖頭,她連自己的死亡都經歷過了,怎麽會怕別的死人呢,何況她昨晚可還親手殺了一個人……一步步朝內室走了過去,內室的門本來就開著,她走到門口就看到了小宋氏的腳。
再往裡,小宋氏的死相就出現在卿如許的視野裡。
她不由捏緊手裡的帕子,狠狠打了個寒顫,真的死了,小宋氏真的死了!那支金簪尾端裹著一層乾涸的血跡掉落在屍身旁,映照著燭火反射出黃燦燦的光,好像在炫耀是它終結了這個生命!
卿如許看著小宋氏圓睜的雙眼,胃裡湧起一陣不適,她乾嘔一聲,翻身出了內室。蘭舟投來詢問的目光,她擺擺手:“我沒事。”
外間,冷凌鬱已經將卿如初後背上那些扎進衣服裡的碎片取出,說道:“瓷瓷片較鈍,所以傷勢並不重,不過我建議先送二姑娘回杜若閣,脫掉衣服處理傷口免得時間長了感染潰爛。”
卿鴻皺眉點頭,找人給卿如初披了件衣服,先送她回杜若閣了。
“阿爹,怎麽辦?”
卿鴻跟宋廷安對視一眼,皆沉默下來。片刻,卿鴻開口說道:“我看,不如借此機會,把這件事擺到明面上。”
………………
疾風卷地,暴雨傾盆。
白色的靈幡在狂風驟雨中翻卷不休,整個卿府白茫茫靜悄悄,籠罩在密密實實的駭然與肅殺之中。驚恐慌亂依舊沒有退去,除了雨聲,沒人發出半點聲音,回廊下奔走的下人都下意識的墊著腳尖,仿佛稍微大聲就能驚醒棺木之中死不瞑目的屍身一般。
小宋氏的死突然,一切事物都要從頭準備,但三夫人也極是能乾,天際泛起頭一道曙光時,一切都籌措妥當。
宋家人最先趕來了,只是多數人不明所以,只知道是府上半夜遭了賊,小宋氏起身查看被賊人刺死。卿如許當然不會來跪殺母凶手,身上又有傷,此時在蘅蕪居並未出來,對外聲稱受了驚嚇。
院子裡,拋灑紙錢的還未飛起就被雨水砸落,墮入泥水之中。三夫人一個人忙不過來,便叫了卿如許的舅母林氏來幫忙,“嫂嫂,一會永平郡主和榮國公夫人來了,萬萬別送到一處落座。”
因林奕跟薛準的事,榮國公府和宣平侯府鬧得很不愉快,林氏對他們兩家的過節顯然也知道,說道:“放心吧,我曉得的。”
永平郡主來的時候,卿府的哀事已經開始。
小宋氏的靈位放置在靈堂正中,靈前擺放著香燭紙錢,八歲的卿如暮跪在棺木旁一邊哭泣,一邊將紙錢放入火盆之中,火舌舔噬著它們,直至燒成灰燼。而卿如初受了巨大的驚嚇,木愣愣的跪在那裡,連話都說不出來,一動不動宛如泥偶雕塑。有人在她手裡塞了一把紙錢,她也毫無反應。
眾人都以為她是因為母親遇害受到刺激,倒也沒引起懷疑。
永平郡主在靈前上香完畢,卿家一眾向她致謝,永平郡主十分客氣:“事發突然,你必定還有事要忙,就不用在這陪我了。”雖說之前因為求娶卿如許的事情鬧了些不愉快,但還沒到不相往來的地步,何況這樣的大事。
三夫人連忙說道:“是我分內之事。”
永平郡主進了小廳落座,宣平候則找卿鴻大略問了問事情的經過。知道前因後果,有些氣憤的說道:“京城之內,居然能出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是何種膽大包天的盜匪,居然敢進入朝廷重臣家裡行凶!”
卿鴻默然,目光轉動,看向放置在靈堂中的棺木。“此事我已經與皇上稟報,請求皇城司協助調查此案。”對外聲稱小宋氏是被賊人害死,這樣就能名正言順的在京城查找可疑之人。
宣平候聽他提到皇城司,目光閃了閃,說道:“若有什麽地方需要幫忙,盡可知會我一聲。”
卿鴻拱手道:“多謝。”
靈堂內,火盆中燃氣的青煙繚繞在四周,令人覺得不適。不少人見雨勢漸小,就三三兩兩聚到廊下說話,對小宋氏的死議論紛紛,對強盜的膽大包天感到駭然。只有榮國公夫人一臉喪氣的站在一邊無心插言,臉色看上去也不大好,臉頰蠟黃中帶著幾分乾癟之感,厚厚的胭脂也遮不住。
秦家太太上了香從靈堂出來就遠遠看見她,走過去拉著她走到一邊,問道:“不是說你這幾天身上不大好,怎麽也來的這麽早?你這臉色,怕是得好好調養一陣子。”
榮國公府就是整個京城的笑柄,最近林三爺也分家出去單過了,鬧得沸沸揚揚。秦太太原本是不屑與榮國公府這樣的糟爛人家來往的,只是面上過得去,有過幾回往來,但秦嗣遠之前因為趙家豆腐店的人命案被連降三級,她也因此受了些排擠,此時也就顧不上挑揀了,有人說話,總比一個人尷尬的站在那裡強。
再者,林家與秦家,因為宸妃和慧妃的對立,是水火不相容的局面。現在林家大房和三房出了矛盾。秦家必定要鑽個空子,再伸手攪一攪這渾水。秦太太理所當然要接近榮國公夫人,探聽榮國公府的事。
好在榮國公夫人沒什麽心眼,也沒因此為秦嗣遠的事情疏落她,給她臉色看,說道:“我家裡那一對爛事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一邊調養一邊生氣,養的趕不上氣的,八成是快要死了!”
上次她因為兒子林奕的事跟榮國公大吵一架,害的榮國公被拎到禦前挨了一頓臭罵,又害得三房鐵了心要跟榮國公分家。榮國公就徹底厭惡了她,還故意跟她做對,變本加厲寵妾滅妻,榮國公府現在烏煙瘴氣,她又怎麽能好的了!
秦太太聽她竟然說這樣的喪氣話,嚇了一跳:“怎麽就到了這個地步了?還是因為那個溫姨娘?”
“哼,那個小賤人,我若是死了,也必定要拉著她做墊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