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謝氏端坐在正廳,還沒有安置的意思,紫英勸道:“太夫人,天色不早,您早些歇息吧。”
謝氏蹙著愁眉,道:“三日過去,還不見有動靜,難不成她真要與我死磕到底?”
“太夫人何必如此擔憂,咱們既有太后娘娘的旨意,就不怕與她耗下去,她一個未出閣的小娘子,難不成真能在牢獄之中忍耐十天半月?那樣的話,即便出來了,外面的人該怎麽看她?”
謝氏雖也明白這個理,但事關兒子傳宗接代的大事,還是忍不住擔憂,“話雖如此,可她若抵死不認,咱們也不能真要她的命,僵持下去難免傳出風言風語,到時若生出什麽變故,便要竹籃打水一場空。”
主仆二人正說著,外面突然進來小丫頭稟報道:“太夫人,順天府來人了!”
謝氏蹭的從椅子上站起來。既驚且喜,驚的是這麽晚了順天府來人會不會是祈綾雪在牢中出了什麽么蛾子,喜的是對方終於有了動靜。她緩了一口氣重新坐下,“快叫進來!”
順天府來的是個小衙役,自然不敢怠慢榮國公府的太夫人,進了花廳趕緊行禮,謝氏見他神色異樣,心中不安起來:“可是祈郡主出了什麽事?”
小衙役直言道:“不敢瞞太夫人,祈郡主在牢中撞了鐵欄,額頭受了傷。”
“死了沒有?”
“沒……”衙役心中愕然,這也問的太直接了,但他不敢表露心中所想,道:“牢差發現的及時,已經救治過,並無大礙,但郡主情緒很不穩定,似乎隨時想要找到機會自盡。”
謝氏聽說沒死,心便放下來,穩住心神道:“可有叫人看出她?”
“梁大人找了兩個嬤嬤看著郡主,郡主撞柱之前,大喊著要見太夫人,還說……”
“說什麽?”
“還說是太夫人逼她……想要她的命……”
謝氏眼睛眯了眯,她就知道祈綾雪不是省油的燈,“我何曾逼迫她什麽,既無打罵也無逼供,不過是關她幾日,令她自行反省,誰想她竟不知悔改,還反咬一口!”
衙役不敢對此時多插言,趕緊說道:“梁大人不敢耽擱,差小的來請示太夫人,是否放郡主回去?”
謝氏倒也鎮定下來了,面色不太好看,說道:“太后娘娘將她送到順天府是為了教化她,她卻以死相逼,分明就是用自己的性命挑釁太后娘娘的威嚴,何況,若這麽輕易將她放回去,它日再為非做歹,擔責任的可就是你們順天府和我們榮國公府了!”
衙役一聽冷汗就下來了,趕緊問道:“那太夫人的意思是……”
“仍舊將她關著,只是不可再讓她尋死……乾脆,叫人將她綁了。”
衙役遲疑著不敢接話。
“怎麽?難不成你們要違背太后娘娘的意思,想放她回去或是讓她再次尋死?”
“這……自然不敢……”
“那便是了。”謝氏微微揚起下巴,露出泰然自若的神情,“好了,你這就回去將我的話告訴梁大人,至於祈郡主……今天天色已晚,明日我得了空,自然會去見她。”
“是……小人明白了。”
衙役退下,謝氏緩緩起身有些發愣的看著外頭半晌,才連連敲了幾下自己的胸口,長出一口氣:“這個祈綾雪竟想用尋死來找出路!”
紫英道:“這不也在夫人的預想之中嗎?她必不是真的想死,只是想嚇唬嚇唬咱們。”
“話雖如此,就怕萬一她真丟了命,咱們就脫不了乾系了。真是夠駭人的,方才我心口突突跳的厲害,差點繃不住!”
紫英端了茶水過來,“太夫人喝口茶壓壓驚。”
謝氏接過茶盞抿了一口,精神松懈下來:“她此時被製住,想必不會再出叉子,今日便安歇了,明日咱們再去會會她!”
祈綾雪那裡有了動靜,謝氏雖有擔憂心裡卻有了著落,很快睡著了。
一夜無話。
第二日,謝氏起身先去看了一眼林奕,見他受了驚嚇後果真乖乖但在府中沒有再想出去,便放了心,吩咐下人擺飯,母子倆慢條斯理用了早膳,謝氏叮囑林奕再忍一忍,莫要出去胡鬧。
“母親放心,兒子這幾日決不出去了。”
林奕除了厭惡自己的老爹,還有在不可描述的方面與人不同外,倒也能理解母親的苦心。再加上前幾日差點丟了小命,又驗證了那張景逸公子的請帖果然是假的,大受打擊之下也沒什麽心情再去找別人了。
謝氏欣慰道:“這便好,這便好!”
從林奕院子裡出來,紫英問:“太夫人,咱們這就出門去順天府?”
謝氏搖頭:“不急,且磨著她,讓她慢慢等著!”
說罷,謝氏到了正廳開始叫各處的婆子們來回話處理府中瑣事,忙完已是正午,用了午膳,謝氏還好心情的小睡片刻,這才起身換衣往順天府去。
一路上,謝氏想著要怎麽開口與祈綾雪說起才會順利,卻冷不丁馬車停了下來,紫英疑惑的掀開簾子問道:“怎麽了?”
車夫道:“有人自稱是卿府的人,遇見夫人的馬車,便前來打招呼。”
謝氏有些疑惑:“卿府的人?”
她還未做反應,外面已經傳來一個女子銀鈴般清越的聲音:“許兒給太夫人見禮。”
謝氏聞言覺得聲音有些耳熟,掀開簾子一看不禁一愣,紫英在她耳旁小聲提醒道:“卿府的大姑娘閨名如許,是卿大人的長女。”
謝氏聞言這才想起來眼前漂亮的不似凡人的小姑娘是誰,便由紫英扶著下了馬車,“原來是卿家大姑娘!不知卿老夫人近日可好,許久沒有去探望她老人家了,我心裡可是惦記呢!”
卿家和榮國公府其實沒有太多交情,但必要的人情往來是有的,而且卿鴻是皇上倚重的臣屬,誰見了都要給幾分薄面。上次小宋氏的喪事,她還曾前去,順便請冷神醫給自己看了病,只不過當時沒有見到“病中”的卿如許,許久未見,一時間竟然沒有認出這神采奕奕,無半分病氣的姑娘是誰。
卿如許盈盈行了禮,笑道:“太夫人安好,祖母周身都好,勞太夫人關懷。”
“好好好。”謝氏面上堆著笑,心中卻納悶卿如許找自己有什麽事。卿如許沒等她問便說:“我聽說祈郡主與榮國公之間有些誤會,又聽說太后娘娘命人將祈郡主送入順天府以便‘教化’,還命夫人代行此責,許兒聽聞此時唏噓不已,想著好歹與祈郡主有幾分交情,昨日便去看望了她一回……”
謝氏聞言有些詫異,不知道卿如許提起此事是有什麽打算,看著卿如許的目光不由自主露出幾分心虛……
卿如許看了她一眼,未動聲色,接著說:“從前我見祈郡主端莊聰敏,從未想過她會做出買/凶殺人之事,猜測她必是一時失足,可我昨日見她,竟覺得她似失了智一般,十足駭人。唉……太夫人,雖我同情郡主,可到底該讓她‘受教’才好,否則……以後必定釀成大禍!”
謝氏一怔,原來不是替祈綾雪說話的,一時間竟有些不知道怎麽接話了,“你……說的沒錯,我也是這麽想,她還年輕呢……”
卿如許聞言笑道:“太夫人高義,能不計前嫌幫助郡主重拾本心,實在令人敬佩。”她看著愕然的謝氏,頓了頓說道:“不過……許兒以為,這教化一事,還需郡主自己主動認錯才好,若是迫於無奈,到時難免落於口舌,將來出了事,太后娘娘怕是要怪罪……”
謝氏一愣,看著卿如許,方才明白這才是她今日攔下自己馬車的用意,可……她為什麽要說這番話?這話的意思,乍一聽是為了祈綾雪好,可細想想,好像不是啊?“這……自然是要她主動說出……”
謝氏說到這,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覺。
是啊,祈綾雪此時困於此處,叫天不應叫地不靈,迫於無奈答應了自己,可到時候她出去了,反咬自己一口,說自己逼迫於她,自己能分辨的清楚嗎?就算太后相信自己,也要費老大一番周折,一不小心就會被怪罪……
所以,關於這樁親事,自己一個字都不能提!只等祈綾雪自己“領悟”!到時候祈綾雪想反悔都反悔不了!因為這是她自己提的!
卿如許見她似有所悟,便笑道:“太夫人德行感人,許兒這便放心了,告辭。”
主仆行了禮,實施然而去,謝氏在原地愣了半晌,方才重新登上馬車,往順天府而去。
主仆二人發了半晌的呆,才對視一眼,紫英道:“這位卿大姑娘,似乎是在提醒太夫人?”
“我也這麽覺得……”謝氏喃喃著,說:“她知道我想做什麽,還有意來提醒我不要留下後患……分明是要幫我壓住祈綾雪,難道她與祈綾雪有過節?”
“八成是這樣,要不然……”要不然她怎麽會想將祈綾雪嫁給自家公爺這種人呢!
“回頭去查一查……免得又什麽咱們不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