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被帶走之後,卿如初也被禁足,她離開時看向卿如許的目光,帶著難以掩飾的嘲弄。卿如許看著她的背影面色煞白,嘴唇控制不住的顫抖,沒想到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最終卻隻得到這樣的結果。
老夫人和卿鴻也比她好不到哪裡去。
突遭巨變,一時半會沒人能適應。誰能想到,本以為平靜和睦的家,卻暗中藏著這樣可怕的人和事?
三夫人按著自己的胸口,廢力的吞了吞口水,盡量緩著聲音說道:“母親,事已至此,您千萬要想開些,別壞了身子,好在許兒全須全尾的站在咱們面前……”
老夫人聞言轉動目光,將心緒震驚中強行脫出看像卿如許,滿面心疼的朝她張開雙臂:“許兒!都怪祖母,竟然沒發現家中有這樣的妖邪作怪!”
卿如許忍不住鼻子一酸,撲到祖母懷裡嗚嗚大哭起來,連同前世的經歷,所有的委屈、恐懼在這一刻徹底宣泄出來……
三夫人看著這一幕也跟著胸口一陣陣發緊,雖然這件事與她並無直接乾系,但同時一家人,出了這樣的魔障,她也無法不心驚不害怕。何況卿如初算計卿如許的時候還想利用她的女兒。
卿如蘭顯然也被驚的不輕,但看見卿如許哭的這般酸楚淒慘,還是僵著身體上前輕拍她的後背:“大姐姐,哭出來就好了,就好了……”
卿鴻忍不住閉上眼睛,無論是過世發妻的死因還是小宋氏母女的所作所為,都讓他頭腦發懵,站在原地久久無法回神,好似剛經歷了一場大夢,夢魘了一般難受。
江凜上前說道:“先生,還請保重身體。”
卿鴻甚至都忘了江凜還在這裡,他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轉向他問道:“凜哥兒,這件事你怎麽看?”
“這件事最大的問題,在於‘十三命數’。”
十三命數這種東西,一般人連聽都沒聽過,小宋氏是從哪裡的來的這種東西?
卿鴻沉吟片刻,轉頭看向老夫人懷裡的卿如許,見她此時已經平靜下來,便對老夫人說道:“折騰了一夜,母親年紀大了恐受不住,不如先稍做休息。許兒,你跟阿爹過來。”
卿如許知道她有話要問自己,便抹了抹眼睛,對老夫人說:“祖母莫擔憂,許兒的身子大好了,以後每日都來陪著祖母。”
這也是眾人唯一值得欣慰的事情了,老夫人看著她心疼的點點頭,卿如許轉身拍拍卿如蘭的手,對三夫人說道:“勞煩三嬸照看祖母。”
三夫人知道他們要說小宋氏母女的事,連忙道:“你去吧,這有我呢。”
卿如許應了一聲,跟卿鴻和江凜一同出了松鶴堂。她幾乎沒有注意到,此時早已經天光大亮,雨也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已經停了,眼下碧空如洗,映著四處未乾的水光,一片澄澈明亮。
到了前院的書房,三人一落座,卿鴻就問:“許兒是怎麽找到的凜哥兒?”
卿如許頓了一下,正想著要怎麽說自己認識白敬澤的事,一旁的江凜便說,“是那日在街上遇見,學生想著阿許身子總是不好,便想讓一位懂醫術的朋友幫忙看看,機緣巧合發現了‘十三命數’。”
“原來是這樣。”卿鴻點了點頭,說:“許兒,是父親的疏忽,多年來竟然沒發現你發病的真正原因。”
卿如許輕咬下唇遲疑的問:“阿爹……相信我說的話嗎?難道不認為我是臆測出來的嗎?”
卿鴻搖搖頭:“你阿爹我還沒老糊塗……我實在想不到,有誰會用多年的時間處心積慮去殺一個閨閣少女,就算是我的政敵,那也該是對我動手,而不是你。再加上你母親的死,說明下手的人一定與你和你母親兩個人都息息相關。”
更何況,十三命數這般特殊,若不是極為親近之人,根本難以做到多年來實施加害而不被發現。
卿如許萬分疑惑,“十三命數即便在南疆,也是極為珍貴罕見的東西,所以它的解藥冰肌玉露才更千金難求!小宋氏怎麽會有?而且能十幾年不間斷的得到?”
“除非她自己就會調配。”江凜補充道。
“什麽?”卿如許詫異的看著他:“據我所知,小宋氏與我母親一樣,都是從小子在宋家長大,她身為庶女,出門的機會也並不太多,如何會調配南疆秘藥?”
“阿許恐怕不知……”江凜看著她,面上是令人安心的神色,他說:“小宋氏的生母是個來歷不明的孤女,我想,問題八成出在她身上。”
“什麽!”卿如許簡直驚異的不能自已,她立即轉頭看向自己的父親:“阿爹?你可知道這件事?”
卿鴻微一點頭:“我也曾有所耳聞,卿家與宋家世代交好,我與你母親自幼相識,對宋家的事多少知道一些。但也僅限於小宋氏的生母是個孤女,與你外祖父偶然相識,被納為妾室而已。”
聽說十三命數來自南疆,他便想到了這一點,不過他對江凜知道這件事情有點意外,目光在他和女兒之前來回轉動,若有所思。
江凜說道:“在得知阿許的藥中被人下毒之後,我便讓人稍做查探。不過,目前也僅僅查出小宋氏的生母是個孤女,並無其他消息。”
卿如許沉吟道:“可惜外祖母和外祖母都已經過世,不然直接問他們好了。不過,既然知道‘十三命數’來自南疆,也算是有了線索,我今日就回宋家去問問舅舅,是否知道些什麽。”
卿鴻沒有阻攔,他並非不能直接處置了小宋氏,但他顯然對發妻的死耿耿於懷,也很想拿到確切的證據,撬開小宋氏的嘴巴,讓她清清楚楚的說明白當年到底是怎麽回事。“許兒,你的毒真的已經全都解了?”
“嗯,自從舅母將那瓶冰肌玉露給我,我的身子便有所好轉,又因為近日的藥也被我偷偷倒掉,現下毒已經徹底解了。不過冰肌玉露今日用來救二妹妹,已經用完了,如果再有十三命數出現,恐怕……”
卿鴻聞言眉頭一皺,“這府裡上上下下不知有多少人是為她辦事,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十三命數,萬一有人受她指使做出什麽歹事,我們豈不是要後悔莫及?”他說到這猛地站起身:“我這就進宮請求皇后娘娘恩賜冰肌玉露。”
“阿爹!”卿如許驚訝道:“您這麽做,恐怕這件事情就要傳到皇上耳朵裡,會不會節外生枝?”卿鴻在官場上一向戰戰兢兢,卿如許沒想到他會這麽說。
“就算是這樣,阿爹也不能讓你,或是你祖母置於險地。”
“先生大可不必費心。”江凜起身,從袖中拿出一隻玉色瓷瓶,說道:“這是我托人尋來的冰肌玉露,便留在阿許這裡以防萬一吧。”
父女倆都轉頭驚訝的看著他,半晌,卿鴻的目光從江凜身上挪到自己女兒身上,說:“既然如此,許兒就拿著吧。”
卿如許盯著冰肌玉露猶豫了許久,這東西如此珍貴稀有,江凜居然能拿得出來,而父親居然沒有半分質疑。他們之間……果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吧?最後,她到底還是不敢將家人至於危局,垂頭接過,謝道:“多謝江公子,今後若我能幫上你的忙,一定不遺余力。”
江凜對她的生疏感到不解,說道:“阿許不必與我這般客氣。”
一旁的卿鴻看著江凜對女兒日漸上心,神色不由流露出些許複雜。
卿如許不想與江凜多做糾纏,便說道:“父親,我有些累了,就先回去了。”
卿鴻點頭,卿如許朝兩人屈了屈膝,便出了書房,沒有再去看江凜的眼神。
蘭舟和拾舟等在外面,一臉焦急,見她出來,神色仍是鬱結難解的模樣,不由心下一緊。拾舟迫不及待問道:“姑娘,到底是什麽情況?老爺難道沒相信姑娘的話?為什麽只是把夫人和二姑娘關了起來?難道這樣就完了?”
一連串的問題讓卿如許頭大,露出疲憊的神色。
蘭舟趕緊說道:“你先別問了,姑娘一夜未合眼,眼下定是累壞了,有什麽話,等姑娘休息好了再說。”拾舟連忙點頭,錘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暗罵自己粗心。
主仆三人回到蘅蕪居,蘭舟已經提前吩咐人準備好了熱水。說道:“姑娘沐浴吧,折騰了這麽久,好好放松一下精神。”
“嗯……”
泡在浴桶中,氤氳的水汽讓卿如許漸漸放松下來,她不由長長舒了一口氣:“我活下來了……”
蘭舟和拾舟對視一眼,都露出鬱結的神色,蘭舟問:“難道,就算這樣,也沒辦法拿夫人怎麽樣?”
卿如許將松鶴堂裡發生的事情大略說了一遍,然後道:“最後,二妹妹否認了一切,所以,我也沒有證據能夠證明十三命數是她們母女所為。”
拾舟不敢置信的說道:“夫人都對二姑娘下了殺手!二姑娘竟然選擇包庇夫人?”
蘭舟問:“難道,因為夫人是她的親生母親,所以才不肯說實話的麽……”
原本卿如許也十分費解,但卿如初最後的眼神讓她明白,她到底為什麽這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