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曉月樓中,江凜與卿如許已經進了雅間。
“不知江公子找我有什麽事?”
江凜也不拐彎抹角,從袖中拿出一個巴掌大的錦盒遞給她:“你打開看看。”
卿如許微微詫異,伸手接過錦盒打開,見裡面竟然躺著一隻雕鏤成形的玉鐲,清透的玉質中如煙如霧飄散著幾縷碧色,透明的部分被雕成蓮花,碧色的部分則被雕成了荷葉,雕工極為精細,就算卿如許從小到大見過寶貝不少,卻也未曾見過這樣巧奪天工的物件。
更讓人驚訝的是,其中一小朵蓮蓬上面,蓮子粒粒分明,不知是什麽東西鑲嵌的,晶瑩圓潤,裡面又似有水波流動,而且,還有若有若無的香氣散逸。
“這是什麽……”卿如許疑惑的看著江凜,不明白她為什麽突然送個鐲子給她,還是這般出奇的物件。
江凜見她目光中滿是驚奇之色,提醒道:“你聞一聞那幾顆蓮子。”
卿如許將鐲子湊近鼻子聞了聞,覺得香氣有些熟悉,“這是……冰肌玉露的味道!”
“沒錯,這蓮子是將冰肌玉露注入到松脂中,做成了琥珀,冰肌玉露慢慢浸入琥珀,便能散出香氣了。”江凜看著她呆呆的表情,唇角露出笑容,說:“你雖有冰肌玉露,卻也不能時時帶在身上。有了這隻鐲子隨身,就不怕再受十三命數的毒害了。”
卿如許簡直震驚了,他竟然廢了這麽大的力氣,給她做了這麽一件東西出來……
江凜似乎十分滿意她的反應,趁她愣神之時,拿起那隻鐲子套在了她的左手上。
卿如許回神連忙縮手,隻覺得被他觸碰過的地方似著火了一般。“我,我……”對方花費這麽大的心思,她說不出拒絕的話,更覺得任何感謝之語都太輕,襯不起他的用心。“我不知該如何回報你……”
“既然阿許不知如何回報,便先欠著,等哪日知道了,在報答不遲。”
卿如許愕然抬頭,正常人難道不是該說,什麽無需報答,你用得上就好之類的話嗎?想到了再報答算怎麽回事……
但她想一想也就釋然了,若江凜事事在人意料之中,那他就不是江凜了!
他做事從來不按常理,叫人琢磨不透,與太祖皇帝時期的拱衛司行事詭秘的風格太過相似,所以皇城司在江凜手中,才越發被人忌憚。
就連卿如許都覺得,這種讓人摸不清的人實在可怕。前世她嫁給江凜七八年,連他對自己到底有沒有一星半點的感情都不知道。
夕陽的余暉穿過閣窗上掛著的竹簾,在室內投下一條條金色的細線,映得卿如許手腕上的鐲子更加晶瑩剔透,美輪美奐。
這一刻,卿如許幾乎脫口問出,你到底為什麽要娶我?
“阿許在我面前的時候,為什麽總是走神發呆?”
“額?”
卿如許像個小傻瓜一樣一臉呆怔相,弄的江凜哭笑不得。“今日你去宋府,可有什麽收獲?”
卿如許搖搖頭:“只知道小宋氏的生母關姨娘是我祖父從江陵帶回來的,連她是如何在那裡,在那裡做什麽都不知道。而且,關姨娘在宋家的十年裡行事低調異常,且十分柔順,沒有什麽特異之處。唯一能肯定的一點是,小宋氏從小就與我母親交好,應該是關姨娘的為她籌謀的。”
江凜點點頭:“我會幫你留意這方面的消息。”
卿如許咬咬下唇,他的幫助總是讓她無法拒絕。“多謝你幫我。”
“我說過,只要你願意讓我幫你。”
二人說完話,卿如許反身回到馬車上,江凜站在馬車旁,對裡面像鵪鶉一樣躲起來的卿如許說道:“京中最近不太平,我會讓熊一山和梁辰暗中護送你回去,你放心。”
半晌,江凜才聽見卿如許若有似無的“嗯”了一聲,他這才滿意的讓熊一山放開韁繩,放車夫走了。
熊一山看著江凜得逞的笑容,小聲跟梁辰“嘖嘖”道:“公子真是奸詐……”
梁辰也對江凜強逼著卿大姑娘與他互動的行為吃驚不已,第一次肯定了熊一山的說法,道:“你說的對。”
………………
卿如許回到府裡時,夕陽的紅光剛好從遠山後徹底消散。
才一進門,就有下人上前對她說道:“大姑娘,老夫人讓您一回來就到松鶴堂去一趟。”
卿如許一驚:“出什麽事了?”
“小人不知。”
卿如許聞言腳下加快腳步往松鶴堂而去。祖母讓她馬上過去,顯然是出了事,可下人卻又不知具體是什麽事宜,那麽問題隻可能出在小宋氏的身上!只有她出了問題,府裡才不會聲張。
進了松鶴堂,卿如許就看見白珠墨山站在廊下守著,“父親也在?”
“是,大老爺也在裡面呢,還有三夫人也在。”
卿如許一皺眉,直接進了門,便聽見三夫人驚懼的聲音傳來:“門窗分明的鎖的好好的,人怎麽就這麽憑空消失了?”
“什麽消失了?三嬸,您在說什麽?”
“許兒,你回來了!”三夫人一見她進門,就又是歉意又是驚懼的說道:“是大嫂……小宋氏,她不見了!”
“不見了?”卿如許往祖母和父親臉上看去,見他們也是一臉凝重,“怎麽會不見了,四處都有人把守,有沒有聽見什麽動靜?”
“沒有,什麽異常都沒有……晚膳那會,我讓人去靜幽閣送飯,人還在的,可下人再進去取食盒的時候,人就不見了!”
卿鴻滿面鐵青,說道:“這個女人果真不簡單。”一個內宅婦人,能在重重看守下不引起任何注意就逃脫無蹤,至少說明了幾個問題。她身邊有厲害的幫手,而且逃出府之後還有處可去!最重要的一點,她身居後宅,身邊卻有各種各樣的人手,難道僅僅是為了給卿如許投毒麽?
“父親,你可有去靜幽閣看過?是否發現什麽破綻?”
卿鴻站起身說道:“你跟我再去看一次。”
眾人見狀便都起身,一路往靜幽閣去。
先前將小宋氏送到靜幽閣時,便是以養病的名義,如今眾人幾次急惶惶的往靜幽閣裡去,府裡下人見狀都以為大夫人的病嚴重了。
到了靜幽閣,卿如許便看見門窗都關的死死的,沒有任何破損,甚至屋頂的瓦片卿鴻都讓人上去檢查過,苔痕完整,沒有絲毫移動踩踏過的痕跡。
守門的人,一個是三夫人從娘家帶來的陪嫁鹿兒,極是可信的人。一個是老夫人身邊十分得力婢女白鷺。
白鷺上前將門鎖打開,說道:“奴婢進去取食盒,發現大夫人沒了蹤影,便立即重新鎖好門,才讓人去稟告老夫人。”
卿如許點點頭,白鷺做事一向穩妥,應該是怕有人趁亂渾水摸魚,銷毀一些重要的蛛絲馬跡,所以發現事情不對,立刻就出來將門重新鎖好。
方才卿鴻等人已經進來過一次,不過,因為沒有發現什麽重要的線索,所以屋子裡的東西原封未動。卿如許胸口湧起一陣沉悶,她不相信,一個大活人怎麽可能憑空消失了?
進了屋子,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奇怪的味道,卿如許不禁皺眉:“怎麽會有這麽大的魚腥味?”
白鷺聞言連忙解釋道:“姑娘沒在家用晚膳所以不知道,今天莊子上送了不少新鮮的鯽魚來,所以晚上廚房特意做了一道老夫人喜歡的鯽魚湯。”
卿如許繞過屏風走近床榻,才知道為什麽魚腥味會這麽大,因為食盒翻到在床榻上,飯菜湯水灑的到處都是,除此之外,穿榻上的被褥凌亂的堆放在一起,還有一件小宋氏穿過的紫褐色的衣裳,此時也被隨意仍在床榻上,沾滿了飯菜。
因為魚湯傾灑,涼透了之後在被夜晚的冷風一吹,便泛起濃重的魚腥味。
白鷺說道:“奴婢給大夫人送飯出來,就趕緊鎖了門,和鹿兒守在門外一步沒有離開過。誰知,不過一頓飯的功夫,奴婢再進去取食盒的時候,就空無一人了。”
“你們守在門外,可聽見什麽動靜了?”
鹿兒說道:“食盒送到屋裡之後,奴婢曾聽見裡面有食盒跟碗碟碰撞的聲音響起,其余便沒什麽聲音了。”
卿鴻臉色一直很不好看,說道:“真是奇也怪哉!難道她還能上天入地?”
卿如許說道:“門窗一直有人把守,她究竟是怎麽出去的呢……”
眾人都毫無頭緒,便從新鎖了門,依舊留下鹿兒和白鷺帶人把守。
卿如許回到院子換了衣裳,簡單洗漱一番,就問:“周娘子和漁舟怎麽樣了?”
蘭舟立即答道:“漁舟不斷求饒,周娘子卻只是發呆,一直沒什麽動靜。”
“周娘子的家人呢?還沒找到?”
“是,昨晚事發之前,奴婢就按照姑娘的吩咐去找周娘子的男人和兒子,但她家中空無一人,問隔壁住著的人,說他們家這兩天都沒有人回來。”
“看來周娘子怕事情敗露,一早就送了消息出去,讓他們躲起來了。真是一個比一個狡猾!她是要舍了自己跟女兒,保全丈夫和兒子。”卿如許苦惱的扶住額頭,“現在連小宋氏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