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初瑤震驚的看著眼前這一幕,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借著閃電的光芒看見皇上眼中那絲難以掩飾的報復的快意!
這是陰謀!
這是陰謀!
別人不知道當年顏貴妃的死因,雲初瑤身為雲家人卻是知曉的,當年雲太后嫉恨顏貴妃得寵,在她生下皇子之後便按捺不住,親手謀劃了“妖妃”一事,將皇上的生母顏貴妃逼上絕路,聽說這其中還有凌太妃從中幫忙……
皇上當時年幼,不見得看出這其中的蹊蹺,但隨著他長大心智成熟,知曉了事情的原委,就必然會去探究,他可能早就知道真相了!但雲家和太后在朝中的勢力錯綜複雜根深蒂固,他不能輕舉妄動。
但現在,皇上經過多年的經營,已經穩穩握住了皇權……
雲初瑤怔怔的站在廊下,斜斜靠在廊柱上,她就知道,從“百花丹”引來蝙蝠驚嚇了太后,到太后夜夜驚夢以至於鳳體衰微,再到現在凌太妃突然發瘋慘死,這一切都是皇上為了復仇而密謀的……
這些年凌太妃和雲家將皇上欺負的太狠了!
皇上隱忍多年,終於要出手報復……
雲聽寒被打入冷宮,雲凌太妃死了,下一個是不是就輪到她?亦或是整個雲家?
………………
長空萬裡,一片晴好天色,而皇宮永遠有陽光照不到的角落。就如此時的坤德宮,哪怕金碧輝煌,過了午時,便立即被暗沉所籠罩,整個大殿如同被蒙上了一層灰霧,只有殿門和隔窗附近,才能讓人看出外面還天光大亮。
太后聽著身邊女官的敘述,身體有些發冷,總有人藏在背後伺機而動,企圖奪走她的輝煌和榮耀。她的聲音沉重而冷冽,說道:“凌太妃當真說出了‘妖妃’二字?”
女官的目光沒有遲疑猶豫,顯然是將昨晚的事情打聽的一清二楚,“是,聽說當時凌太妃瘋魔般叫喊,聲音異常的大。雖然皇上下令不得外傳,但殿外也有不少人都聽見了。”當時凌太妃喊得是:妖妃回來了!她要攪的大燕不得安寧!大燕要完了!完了!她若回來,你們都得死!
如同詛咒一般的警告,讓所有聽到這句話的人都頭皮發麻,紛紛猜測凌太妃是否知曉一些當年顏貴妃那件事情的一些內情,以至於讓高高在上的凌太妃如此驚懼。
“凌太妃一生無子,當年幫扶哀家良多,是哀家為數不多的可以放心的人……哀家絕不相信這是意外!”太后隻覺得腳下輕飄飄有些發軟,說道:“顏盈,沒想到你死了那麽久,還能攪風攪雨!”
女官聽太后這麽說,心下一緊,“太后娘娘覺得,此事當真與當年的事情有關?”
雲太后回坐到上首,輕輕‘嗯’了一聲,突然露出一絲輕忽飄渺的笑容,她雖已年過四十,卻另有一種脫離歲月桎梏的婉轉風情,縱然少了少女那樣的年輕鮮活,但那種經歷歲月沉澱出的睿智沉穩,便讓她勝過萬千女子。
“顏貴妃死了,可她不是還有一個兒子麽!”
“太后是說皇上?”
“他一向不滿哀家乾預朝政,早就想對付哀家了!只是哀家沒想到他這麽狠!”
女官訥訥不敢言語,卻在心中想,當年太后對付顏貴妃的手段,比這要狠上千百倍……“那,太后娘娘可有打算?”
雲太后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他若一心要報復哀家,哀家也不會讓他得意太久!”
………………
天光熹微,狂風驟雨終於悄然停息。
凌太妃死的莫名其妙太過慘烈,民間的說法,‘橫死’之人不可入祖墳,不得善終而福瑞缺失,會影響活著的親人的氣運,但她是不是普通民婦,而是先皇的妃子,身份尊貴。
最終,重臣建議將凌太妃的棺槨送到妙華寺,連做七七四十九日的法事,超度使其‘往生’,然後再入皇陵歸寢。皇上並無異議,卻提議將凌太妃的棺槨送到寧元寺,而非妙華寺。
眾人不解,皇上卻也不解釋,太后尊重他的意見,同意了此事。但事後卻有人傳起閑話,說這是要避諱皇上的生母,先皇的顏貴妃。
眾人更加不明白,卻無人來解答。只有馮佔心驚肉跳了一陣,連猜測都不敢,強自壓著心中的恐慌。
寧元寺與妙華寺一北一南,香火也十分旺盛。
先祖時,皇家做法事或停靈皆在此處,算得上是皇家寺廟,但隨著京城的擴建和修繕愈發往南,寧元寺便漸漸冷落下來。但各處佛殿香爐,遊廊山石,無一處不精致富麗,寺院中青松灰石,明黃短幔,長明燈燭相映在一處,更顯殿堂內的佛像寶相莊嚴。
畢竟曾是皇家眷顧的寺廟,這份輝煌又不失淡然的氣度,著實讓人讚歎。
近日,司徒老夫人走到哪裡都會帶著她,不知道是何意,但卿如許並不抵觸,反而很樂意跟著司徒老夫人四處行走,畢竟知己知彼才能利於不敗之地,到時候出了什麽事,她也能最快的做出應變,不至於兩眼一抹黑什麽都不知道。
她跟著司徒老夫人下了馬車,打量起眼前寺廟鮮亮莊嚴的門面。匾額乃是出自太祖手筆,雄厚有力,氣勢磅礴。黃牆鬥簷之內,便可見高高的佛塔佇立其中,鍾樓和鼓樓分列東西,皆是敬順仰止之地。
步入院中,四周圍石護欄,透過明黃短幔能隱約看見殿中金佛前香霧繚繞。據說寧元寺殿內的梁棟外包沉香木,其余建築構建不乏及其名貴的金絲楠木,比之太廟也差不了幾分。
太后扶著女官的手緩緩步入,路過側立在兩邊的百官之時,著意停下腳步看了卿如許一眼,感覺四處的目光都朝他這裡會聚過來,她依舊從容福身行禮,“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雲太后的面色雖然冷淡,卻不顯嚴厲,道:“嗯……是個靈秀的孩子,哀家見了你便覺欣喜親近,不如過些日子進宮來陪哀家住一段時日。”
司徒老夫人心中驚訝,卻並未出聲反駁。卿如許倒是十分滿意太后的提議,因為她若想打探太子的事,入宮自然更加方便。“承蒙太后厚愛,如許從命。”
………………
皇宮重重殿閣,唯有重雲殿蒙塵破敗,然而它在后宮之中,仍比別處高出一頭來。
雲聽寒站在院落裡,袖子挽著,露出潔白無損的皓腕,她從沒親力親為做過粗活,然而隻讓含嫣一個人動手,著實太慢,她等不及那麽久。
含嫣爬到院內粗壯的老榕樹上,廢力的攀著牆頭,將上面乾枯死去的藤蔓扯下,隻留下那些新生了枝葉的。雲聽寒四處看了看,滿意道:“這樣看起來,果然去了幾許衰敗之氣。”
含嫣站在高出,腿腳禁不住顫巍巍的,遲疑道:“娘娘,這樣有什麽用?”
雲聽寒的聲音中帶著幾分狠意,語氣堅決,說道:“皇上把我關在這冷宮之中,難道不是為了磨去我的驕傲,讓我低頭匍匐麽?可我無論怎麽做,無論是違背還是順從,他都不會高看我一眼。唯有出人意料,才能引起他的興趣,讓他忍不住親眼來探尋原因。”
含嫣還是不明白,難道將這冷宮過成熱的,皇上就會來嗎?
雲聽寒笑道:“現在,沒人能伸手幫忙。我無論怎樣改變自己,皇上都看不見,所以,我要改變這座冷宮。舒心愜意的住在這裡……宮裡人這麽多,一定會有人心生好奇,用不了多久,就會傳到皇上耳朵裡。皇上摸不透我的心思,就會忍不住想來看一看。”
含嫣費力的從井中提出水來,終於有點明白雲聽寒的打算,說道:“好在這冷宮之中沒有別人,可以任憑我們施為。”
進了冷宮的棄妃,很少有活的長的,要麽瘋了,要麽尋死了。在雲聽寒來之前,這裡已經很久沒有人居住過了。她自嘲道:“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被打入冷宮的一天,還這般輕易。”
含嫣怯怯的沒再答話,顧自進了內殿擦拭起灰塵來。
天長日久,殿裡的角角落落壓滿了汙垢灰塵,雲聽寒跟著她進去,四處看著殿中破舊的帷幔,說道:“舊是舊了些,但畢竟是當年顏貴妃的居所,一應物什都是上好的,過了這麽多年也沒有損壞。”
聽她提到顏貴妃,含嫣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聽說顏貴妃死後,總有宮人聽見這裡有哭聲……”
雲聽寒冷笑道,她與雲初瑤一樣,都對當年的事情知曉一二,活人都敗了,難道死了之後就能變得厲害了?
“這皇宮裡,哪裡沒有死過人?就連太后娘娘後花園裡的池塘下,都沉了不少死人呢,不然,那裡面的蓮花如何能開的那般妖豔?如果身有鬼混報復,那這皇宮裡的所有人都要萬劫不複,可是你看,她們哪一個死在鬼手裡,還不是都死在活人的算計上!所以……沒什麽好怕的。”
含嫣聽她這麽說,倒也去了幾分害怕,打量著四周,說道:“聽說當年顏貴妃身隕之後,先皇命人日日打掃,每天都要來這裡坐一會。直到先皇故去,太后娘娘才下令廢棄重雲殿。一應擺設雖然都被撤走歸還到內庫,但這殿裡的布置還與曾經一樣,沒有動過。等奴婢將各處清洗好,一定能讓娘娘滿意。”
雲聽寒沉默著回到院子裡,眼見著假山上已經有無數綠意堆砌成蔭,中庭人工挖鑿的小池塘中也有三兩粉荷打了骨朵。她的腦海中,突然閃過她年少時一次隨母親入宮的情形。禦湖中大片風荷搖搖,曲徑垂柳,殷肆剛剛登基稱帝,十幾歲的少年意氣風發。
那時雲聽寒還是個小女孩,卻也隱隱知道,那是一個人站在極高處才會有的姿態。她從那時開始向往,覺得自己將來作為皇后站在他身邊,一定是天下最相稱的一對。
而今,她覺得自己仿佛重新拾起了這份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