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跟著王氏進了林家千金的閨房,只見床榻被層層紗幔遮擋,裡面隱約躺了個人。婦人低聲解釋道:“她自從病了,就十分怕光,一見到強光就要發瘋折騰……”
冷凌鬱試探著往前走了幾步,裡面的人似乎被驚醒,她緩緩轉過頭來,茫然的看了一眼四周,然後猛地坐起身,刺啦一聲將床幔扯掉一半,瘋狂的從床榻上撲了下來。
冷凌鬱腳下一動,輕巧的閃到了一旁,那少女一愣,轉而撲向了自己的母親。尖叫道:“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冷凌鬱眉毛一挑,看著四周的婢女一同忙亂將少女扯開塞回床榻,對頭髮蓬亂的王氏說道:“請夫人借一步說話。”
王氏好不容易擺脫了女兒的鉗製,用手捂著脖子跟冷凌鬱出了內室:“咳……兩位見笑了,她這些日子就是這般模樣……我和我家老爺已經用盡辦法,卻根本沒什麽用處……”
冷凌鬱不動聲色,問道:“她生病之前,家中可發生什麽事?”
王氏面露為難,但還是覺得女兒的病情更重要,說道:“璃兒到了出閣的年紀,家中著手為她安排親事。為著她的後半生著想,家中千挑萬選,也問了她自己的主意。可挑來挑去,璃兒也不松口。後來我家老爺一怒之下,做主定了一戶人家,從那以後……”
王氏說著,便紅了眼圈哽咽起來,“璃兒不知是不是受了刺激,竟就成了這般模樣了……”
林璃是林相和王氏的么女,用不著讓她與別的府上搞什麽政治聯姻,因此對她的親事也比較放松,不像長女一早就選定了人家。因此林璃的親事,林相和王氏都是想看她自己的意思,誰知道反而遇見重重阻礙,遲遲定不下來。
冷凌鬱聞言沉默不語,王氏急道:“冷姑娘,如今我們不求別的,只要璃兒能好起來,只要她能好起來,我們決不逼她嫁人……”
“既然如此,請夫人在此稍後片刻,我一人進去看看。”
王氏有些遲疑:“這,會不會傷到你?”
“無論裡面有什麽聲音,夫人都不要進來。”冷凌鬱吩咐一句,重新進了內室,留下卿如許陪著王氏在外面等著。
林璃沒有重新躺回榻上,而是呆呆的坐在床邊,見她進來,露出戒備的神色,又大叫著朝她撲過來。冷凌鬱微微一笑,摸出一根銀針就朝她懟了過去,林璃嚇得一哆嗦,身形一滯就被冷凌鬱製住按在了牆上。
冷凌鬱低聲說道:“我知道你沒病,想必是對親事不滿,或者……別的什麽原因。不管是哪種原因,我願意幫你,但需要你的配合。”
林璃懷疑的看了看眼前的人,十分不信任的一言不發,卻也掙扎不出對方的牽製。
冷凌鬱微微笑道道:“你不用如此防備,我也不是非要給你治病,如果你不配合,我便告訴另母,你的病情我無能為力。不過,你此般折磨自己是為不智,折磨雙親是為不孝,你自己選吧。”
林璃呆呆的看著冷凌鬱,淚水漸漸蓄滿眼眶,突然身體放松下來,不再反抗。
冷凌鬱見狀松開手,林璃捂住臉說道:“我也是無奈之舉……你若願意幫我,林璃感激不盡。”
冷凌鬱示意她說明前因後果,林璃說道:“父親為我擇選親事,我卻不願,是因為心已相許他人,可那人貧寒孤苦,父親一定不會答應的……”
“與你相許之人在何處?你定親之後,他怎麽說?”
林璃道:“他並不知曉我的身份,自然也不知我定親的事,不過我們約好了,他此次春闈若考了功名在身,便娶我過門,所以……”
“所以你裝病是在拖延時間,一直在等他的消息。可此時京中殿試早已放榜,無論中還是沒中,消息都應該送到你手裡了才對。”
林璃有些慌張,說道:“我日日讓人去我們約好的地方去等著,只是一直沒有見到他,他一定是遇見了什麽事,還沒來得及……”
“京中士子得中者受朝廷恩賞,未得中者也大多都返回家鄉。無論是哪一種,都不會耽誤他赴約才是。”冷凌鬱心中有了些許猜測,說道:“他若是心中有你,惦記著你在家中日子難熬,並定會第一時間告知你他的情形。如何會毫無音訊?就算他落了榜,不忍耽誤你,也該與你說清楚,到底是堅持還是放棄,就這般一聲不響,是什麽道理?”
“興許是有什麽意外……”
“既然你有所猜測,不妨讓人去打聽打聽,何須在此苦等?若是有什麽意外,你也好設法解救,若他只是不願再與你聯系,你也好早作打算。”
林璃心中想必也憂思難安,設想過多種可能,她囁嚅著卻沒有說出話來,想必是心中也有些猜測,只是不敢面對。她呆呆的瞪著眼睛看了冷凌鬱半晌,下了決心道:“你說的沒錯,我無需在此苦等,是黑是白,是對是錯,一探便知……”
冷凌鬱見她也算敢愛敢恨的爽利女子,便笑道:“我見你母親對你疼愛有加,若那人當真值得,他們不會過多為難你。若那人一朝得中便將你棄之不顧,你也莫要太過執著……”
林璃含淚點頭:“多謝姑娘指點迷津。”
二人一同走出內室,林璃見到門口焦急等待的母親,哭著撲到她懷裡,說道:“娘,是女兒不好,您原諒女兒……”
王氏先是一愣,隨即扳住女兒的肩膀,細細去看她的神情,大喜道:“好了?璃兒你好了?”
林璃看了一眼冷凌鬱,心中無比愧疚,點頭道:“嗯,女兒都好了……”
王氏趕緊拉著林璃上前謝冷凌鬱,冷凌鬱笑道:“夫人莫要客氣,林璃姑娘吉人自有天相。”
王氏擦掉眼淚,喜笑顏開,吩咐下人道:“快,去找老爺過來,有高人治好了林璃的病,讓他趕緊回來答謝人家!”
冷凌鬱道:“答謝就不必了,不過舉手之勞,夫人何須客氣。”
“那怎麽行!”王氏拉著她不肯輕易放她們走,冷凌鬱想了想隻好說道:“原本不該收夫人的答謝,但我的確一些藥材來治病救人,若夫人家中有什麽藥材,給我帶上一些便可。”
王氏一聽更是對冷凌鬱敬佩有加,說道:“這是小事一樁,還請二位到花廳等待片刻。”
不一會,林相腳下匆匆而來,見到女兒果然好了,大為欣喜,趕緊對冷凌鬱拱手道:“二位姑娘大恩大德,林某感激不盡。”他從身邊小廝手裡拿過好幾個盒子,說道:“這是林某家中存放的一些藥材,有些還是旁人送給在下,可惜在下對藥材一竅不通,認都認不全,冷姑娘醫術高超定然物盡其用,還請笑納。”
冷凌鬱趕緊起身還禮,笑道:“多謝林大人。”
好不容易謝絕了對方留飯的好意,卿如許和冷凌鬱回到司徒府上,冷凌鬱將懷裡的盒子扔給拾舟,說道:“還以為真是什麽失心瘋,白白多管了一樁閑事……”
卿如許好笑道:“大戶人家多的是貓膩,裝個失心瘋算什麽。”
拾舟在一旁好笑道:“這盒子裡裝的是什麽?”她一邊問,一邊將盒子都打開一一查看。“這是什麽藥材?長得如此奇怪?”
冷凌鬱斜過眼睛瞟了一眼,立刻驚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血芙蓉?!!!”
“什麽?這……這是血芙蓉?”卿如許愕然不已。
冷凌鬱目瞪口呆的盯著躺在長條木盒之中的黑呼呼粘成一團的草藥,喃喃道:“我今日總算知道了,什麽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卿如許懷疑道:“這東西,黑乎乎的,真是血芙蓉?我還以為會是紅的……”
“這就是血芙蓉,它是紅的沒錯,而且十分脆弱,這黑色的東西是保護它的外殼。”冷凌鬱沒想道出去辦一樁善事竟得了這麽豐厚的回報……雖然林璃家裡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麽東西,但她心裡還是大大的領了這份情……“看來太后的壽禮有著落了。”
………………
春雨一場接一場,淅淅瀝瀝多數都在夜裡。
天壓雲低,朦朧的月光鋪滿各處,好似彌漫著一層霧。雨絲漸歇,院子裡的杏花香沾著濕氣,被伏地而起的風吹到廊簷下,清香鑽進窗簷,吹到雲聽寒的面頰上。
她手上掐著一隻金絲如意糕,隻覺得難以下咽。
殿內侍候的宮女侍從深感氣氛壓抑,戰戰兢兢不敢吭聲。只有她身邊最得力的大宮女含嫣輕聲安慰道:“娘娘,今晚的夜宴恐怕要端許久的樣子,吃不上什麽東西,您這會必得墊一墊肚子,否則倒時可難熬得住。”
“我怎麽能吃的下?”雲聽寒從小到大沒人敢給她氣受,即便雲初瑤是她的親妹妹,是雲府的嫡次女,也不敢奪她一分一毫的喜歡。如今是怎麽了?是老天在跟她開玩笑?“難道家族送我入宮就是要看我被糟踐的麽!若不是我今日撞見她作嘔,逼她當著我的面就醫,我還不知道她已經懷了龍子!”
含嫣使了個眼色,宮人們魚貫出去,內殿只剩下主仆二人。
“娘娘,雅妃娘娘未必是故意隱瞞,人說坐胎三月才好說出口,否則對母子不利。”
“哼,這也不過是用來搪塞的話,你也信?”雲聽寒兩隻眼睛腫的如核桃一般,這恐怕是她從小到大數的過來的幾次委屈。“從我進宮到現在,皇上只在那日與我圓了房,就再沒來過我這,倒是三天兩頭宿在漪瀾殿……”
這對她來說,簡直是赤裸裸的羞辱!
“娘娘大把的青春握在手裡,從小身體底子又不差,皇上總有來的時候,娘娘必定很快就能懷上。至於雅妃娘娘,無論是才貌還是身份,都沒法越過您去,皇上不過是一時喜歡,多去看她幾回,等日子久了,也就索然無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