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中,長風掠過山林,驚起成群飛鳥,篝火的光芒點亮一小片漆黑。
江凜將兔腿的骨頭扔進火中,笑眯眯的看著它被燒焦,散發出一股焦糊的肉香,才起身走到今日的戰利品跟前。
黑衣頭領和他其中一名屬下正一左一右綁在兩個粗壯的大樹上,兩人聽見動靜,都抬起眼睛看向來人。黑衣頭領右眼被刺傷未經處理,疼痛另他臉色灰敗,見了江凜便呲起牙,似要將他剝皮飲血。
江凜瞥他一眼,毫不在意的指著另一顆樹上綁著的人笑道:“你手下的那些人,我已經全部審問過,你可知道我為何單單留下他的性命?”
頭領一怔,隨即怒瞪著那名屬下,斥道:“你對他說了什麽?!”
那名屬下驚愕的目光在江凜和自己的頭領之間來回轉動,他明明什麽都沒有說,江凜也根本沒有審問過他們,只是在他們之中隨便一指,他就被單獨拎了出來,同頭領一起被綁在樹上。
“屬下什麽都沒有說,您不要中了她的奸計。”
能出來做探子的人,自然不笨,稍微一想就明白了江凜的用意,他立即做出解釋,但對方此時已經急怒攻心,又怎麽會聽他所言?“雍澤!你敢出賣我!”
“屬下誓死效忠王子,絕無背叛之心!是他在陷害屬下!”
這句話一出,眾人都是一驚,雍澤也自知失言,半張著嘴愣在當場。
“狗東西!你跟你的部族都要付出代價!”
雍澤面如死灰,想要辯解卻根本無從開口。
江凜在一旁聽著,心中也暗暗驚奇,這頭領居然是北越的一位王子?他的運氣也太好了點。“來人,把他的衣裳扒了!”
小七心領神會,吩咐人去將黑衣頭領的上衣褪下臂膀,拿了隨行用來處理傷口的烈酒過來,嘩啦一下淋了上去。對方傷口碰到烈酒,疼的一個哆嗦,當下肌肉緊繃抽動起來,看樣子是真的痛的厲害,他目眥欲裂,不斷咆哮咒罵。
小七奇怪道:“公子,這是什麽意思?”
“他若是東江王的兒子,身上就會有血鷹的刺青,但這種刺青是用古法文刺,輕易不會顯露,要用烈酒刺激皮膚後,方會顯現。”
那頭領聽了這話,看向雍澤的眼神更加狠毒,然而他肩胛處已經漸漸顯現出紅色的紋路。
那是一隻展翅高飛的雄鷹。
這副血紅的刺青,足以說明他的身份!
齊贏的目光中隱隱透出疑慮跟恐懼……
而一旁的雍澤萬萬沒有想到,眼前這個青年,居然三言兩語就讓齊贏王子的身份完全暴露!
江凜看著他,說道:“其實,這也不能怪雍澤,之前在樹林中激戰,從其他人對你的維護和緊張,就能猜出你身份不簡單。那麽,你是哪一位王子呢?”他緩緩踱著步子,猜測道:“東江王有九個兒子,除了兩個還未成年的,已經在儲位之中死了四個,殘了一個,剩下三位勢均力敵。分別是二王子,五王子和六王子。”
他十分肯定的一笑,說:“之前對戰之時五王子我已經見過,六王子才剛剛成年,那麽,你一定就是二王子齊贏!”
他咬牙切齒的看著江凜:“哼!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何必多費口舌!”
江凜側頭看著她眼中隱隱的不甘,冷笑道:“你若真的甘心去死,這一路上有無數機會。讓你的屬下朝你的喉嚨咬上一口,不就了結了?”
齊贏沒想到眼前青年竟能說出如此恐怖的話,不由心生顫栗。
江凜見他朝自己狠狠呲牙,似山中餓狼般也不在意,在他周身轉了兩圈,彎唇道:“按照北越的規矩,要麽眾望所歸,要麽立下大功,才能成王。由此看來,這一代王儲的爭奪異常激烈,且幾位王子的勢力勢均力敵,不相上下,所以,你才甘願冒這樣的險。”
齊贏體魄強健,身形異常高大,原本用僅剩的左眼斜睨著江凜,一副不屑的態度,然而聽見他此時猜測,瞳孔瞬間收縮了一瞬,面頰的肌肉不自禁的抽動了幾下,江凜見此哼笑一聲不再詢問。
他看著雍澤,細細端詳片刻,說:“齊贏敢來靖國涉險,難道他身邊跟著十二勇士?不對,東江王如今已有六十五歲高齡,身邊的十二勇士年紀最小的也近四十歲。而新一代的勇士要等新王選出之後親自選拔。那麽,你一定是追隨二王子的部族子弟了?”
雍澤沒說話,但他的神色已經可以看出江凜說的沒錯,似乎知道自己必死,還有可能會連累道自己的部族,低頭直勾勾看著地面,似乎已經心灰意冷。
齊贏見江凜根本不知道雍澤的身份,才知道自己方才是中計了,氣急敗壞的對雍澤吼道:“你若敢多說一個字,我將你抽筋剝皮!”
聽見齊贏王子的怒吼,雍澤臉皮抽動了幾下,江凜看了齊贏一眼,不加理會,徑直拿著水壺靠近雍澤。
雍澤十分瘦削,相貌普通皮膚黝黑,看上去年紀不大,也就十七八歲的模樣,能有這樣的伸手和膽量跟著齊贏來靖國,想必十分是個十分努力上進的孩子,只可惜識人不明跟錯了主子。
此時心灰失望之際,見江凜拿了碗水過來,以為是毒藥,一飲而盡。
江凜笑笑,說道:“怎麽樣,想吃點東西嗎?”
雍澤一怔,齊贏立即怒罵道:“狗東西!”
雍澤嘴裡的毒丸早就被取走了,生死不由已。他早在前輩口中聽說過,若落入敵手做了俘虜,會是怎樣的淒慘下場,能痛快的死倒是個好結果。所以,他看見江凜遞來一碗水,以為是毒藥,便一飲而盡。
但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那麽回事?
江凜在這時回頭挑釁的看了一眼齊贏,齊贏狠狠咬著牙,扯動手上的右眼,面目變得無猙獰,幾乎能瞪出刀子來。北越人的脾氣本就火爆,何況是讓人鞍前馬後逢迎慣了的二王子呢。他對雍澤惡狠狠的說道:“狗東西,你不是心疼你的妹妹嗎?”他發出桀桀怪笑,說道:“我定叫她生不如死!”
聽著齊贏王子三番五次的辱罵跟懷疑,雍澤畢竟年少氣盛,也終於來了火氣,更何況他提起自己的妹妹,想到部族的境況,他再也受不住了。“你!你怎麽能這麽做!”
江凜聽了這話卻嗤笑一聲,對雍澤說:“你放心,他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自然也不能回去找你家人的麻煩,此時,你便當他是瘋狗亂吠吧。”
齊贏的氣的連連嘶吼,雍澤的神情卻有了一絲微妙的變化。
江凜又端過一碗水,在齊贏面前晃了晃,再次遞到雍澤面前。
雍澤已經喝過他手裡的水,也不差再喝一碗,而且他心中也泛起一股莫名的情緒,順著江凜的意思挑釁齊贏。
人沒有食物可以撐很多天,沒有水卻萬萬不行,即便是意志力再強的人,看到甘甜的水源就在眼前卻喝不到,也會生出火氣來。齊贏貴為王子,卻遭此一難,本就已經狼狽萬分,又被如此戲弄,怎麽可能還忍得住。
看著雍澤方才大口喝水的模樣,他簡直要被氣到爆炸!
本有鴻鵠之志要立下大功爭奪儲位,卻沒想到出師不利,還沒來得及大顯身手就碰見江凜,就這麽栽了,可想而知,他此時已經快要被氣的瘋了。“雍澤,我要讓你的部族所有人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雍澤呆滯的看了他一眼,眼中的內疚和自責幾乎要溢出來,轉而又想起江凜剛才說,齊贏根本不可能再號活著回北越,便垂下頭沒有說話。
江凜感受到這點微妙的變化,想著怎麽才能引出下面的話。小七便遞過來一塊外焦裡嫩酥香流油兔肉,他不由心中感歎小七的玲瓏心肝。
他咬了一口,細細品嘗味道,說:“要說這人生在世,說簡單也簡單,無需聲色犬馬,只要有吃有喝,家人團聚,便也足以。”
齊贏嗤笑一聲:“憑你這等小角色,自然不知我等志向。”
江凜走到齊贏面前,慢條斯理的吞咽下口中的兔肉,才慢悠悠說道:“是啊,我是小角色,所以,小角色就應該過小角色該過的日子,斷然不會去給你這樣的人做費力不討好的事,到頭來,不是與你一同送死,就死替你去死,沒有功勞不說,還要連累家人。”
他十分嚴肅的看著齊贏,不等他反駁就繼續說道;“再者,你到底有什麽地方值得我等小角色效犬馬之勞呢?”
齊贏冷笑,斜眼惡毒的看著雍澤:“你等狗東西,天生賤命,能為我等尊貴之人效勞,是天大的福分,還需要別的什麽理由麽!”
“尊貴?”江凜嗤笑一聲,說:“論胸襟,你比不上五王子,論才乾,你比不上剛成年的六王子,甚至連父王的寵愛也沒得到多少……真想不通,你到底哪裡來的自信?今日你身邊的這些部下,恐怕是你以利誘之,才跟著你來靖國的吧!”
齊贏左眼的瞳孔猛然一縮,看向雍澤。
雍澤的面容此時已經滿是悔痛之色。
江凜看一眼雍澤,若有所思的長長‘哦’了一聲,感歎道:“如果是我,卻是一點也不想為你這種人效命的。你打心裡瞧不起這些跟著你賣命的人,自然也不會同情憐憫他們,到時候他們死的難看,也沒人收屍,更沒人替他們孝順父母,撫養妻兒。總之一句話,跟著你這等敗類,簡直是自找罪受,何苦來哉啊?”
他就這麽輕飄飄的說著,就像與人閑話家常一般,也不看兩人的表情,美味當前,他似乎分外享受,一口一口吃的仔仔細細,香甜無比。
餓過的人都知道,若是一直沒得吃,咬咬牙也能忍到極限之處。可一旦張口吃了什麽,半飽不飽的,就愈發難以忍受饑餓,想要填飽肚子。
齊贏從一開始就知道江凜不會給他吃的,倒也不怎麽覺得格外難忍。可雍澤方才喝了個水飽,肚子裡咕嚕咕嚕個不停,見江凜吃的滿手流油,鼻中聞著兔肉散發的香氣,眼睛不知不覺便盯在兔子肉上挪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