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姨娘心裡沒來由的一慌,連忙起身去迎。
二人在閣樓的樓梯口遇見,惠姨娘行禮道:“夫人。”
陳潤笑的無比自然,“咦,原來惠然你在這,我是聽說今日學舍開學了,特來看看。沒想到你也來了?”
自從上次珊瑚衝撞之後,惠然便沒怎麽出過院子,自然也就沒見過陳潤,陳潤也很知趣,從來不往她院子裡去,只是吩咐人不可短了她院子裡的東西。大家心知肚明這是為什麽,所以惠然此時難免尷尬,手一滑,帕子便順著風飄落下去,正好落在陳潤的腳尖。
“呀!”
惠然驚呼一聲,但她行動不便,就要讓水袖去撿,但陳潤已經十分自然的蹲下身將帕子撿了起來,走上台階朝她遞過來。
惠姨娘越發尷尬,連忙伸手去接:“多謝夫人……”
她話音一落,就見陳潤猛地後仰,曉曉驚叫一聲伸手卻沒能拉住她,然後陳潤整個人便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夫人!”
曉曉和寶珠大驚失色,尖叫著朝滾落下去的陳潤跑去。
她們站在閣樓上能看到學舍,學舍自然也能看到她們,早就有人注意到了這邊的情形,紛紛驚呼出聲,然後所有人都從學舍裡伸出頭往閣樓看過去。
惠姨娘已經懵了,她根本就沒有碰到陳潤!
她怎麽就摔下去了!
水袖在一旁驚慌的喃喃道:“怎麽回事,怎麽一錯眼,夫人就摔下去了!”
“夫人!您沒事吧!”曉曉臉嚇得煞白,過去了又不敢輕易去觸碰陳潤,生怕她哪裡骨頭摔壞了,不能隨便挪動。
陳潤此時發髻亂了,拆壞掉了一地,臉上也沾了灰塵,手腕處被擦破了好大一塊皮,絲絲縷縷往外滲著鮮血。她強忍著手腳四處磕碰的疼痛,“嘶”了一聲,“我沒事,皮外傷。”
“什麽皮外傷,夫人又不是男子,萬一留下疤痕可怎麽是好!再說,從樓梯上摔下來,這會也不知道有沒有暗傷!”
寶珠道:“還是先扶夫人回去,讓大夫過來看看吧!”
二人合力將陳潤扶了起來,往回走了,從始至終也沒看惠然一眼。
惠然手足無措的看著陳潤的背影,心下狠狠抖了抖。
她明明什麽都麽做,可是學舍那邊探究的目光望過來的時候,分明有所猜測。
陳潤從閣樓樓梯摔下來的事情,很快傳遍了府裡,惠姨娘緩過神來也過來看陳潤,她想解釋,但這會眾人都圍著陳潤看傷,她根本就沒法插嘴。
老夫人見她大著肚子,說道:“你身子不方便,先回去吧,這裡這麽多人照應著,沒事的。”
卿如許也朝她看過來,抿了抿嘴唇,道:“姨娘先回去吧,雖然開春了,但也莫要受了涼。”
惠姨娘黯然離開,心裡十分不是滋味。
她雖然沒有受到責怪,但這件事不清不楚的,總讓人覺得與她脫不了乾系。
如果陳潤借機指責她,倒是會讓眾人懷疑是不是陳潤開始使壞了。但她偏偏沒有,沒有說自己的壞話,也沒有說虛情假意的說自己一定不是故意的雲雲,她一聲不坑,生生受了這場禍事。
這樣一來,大家反而覺得她受了委屈了。
惠姨娘想到方才卿如許的眼神,想必大姑娘也懷疑她耐不住性子想要爭寵了吧……
………………
隔日,陳潤手腕上的上已經結痂,其它磕磕碰碰的地方卻越發青紫,曉曉尋了藥膏說塗了能好的快些,陳潤卻不打算用,她這一身的傷,可就是留著給卿鴻看的。
處理完府裡的事,陳潤便讓曉曉去叫了寶珠過來。
自從珊瑚回了陳家,寶珠便惶惶不可終日,生怕陳潤也尋個由頭將她也打發了,這會看著眼下一片烏青,臉蛋也有些浮腫,明顯是有段日子沒睡好了。這會陳潤找她過來,她便有些惶恐,“夫人,您叫奴婢過來可是有什麽吩咐?”
陳潤上下打量她一眼,笑道:“二夫人安排了四個丫頭在我身邊,你的樣貌最好,身段也好,真是應了‘寶珠’這個名字。”
除去陪嫁的幾房人家,寧氏安排了四個貼身丫頭給陳潤,兩個一等,就是珊瑚和寶珠,還有兩個二等叫覓羅和織盈的。四個人當中,寶珠的相貌和身段都是一等一,其實就是寧氏給卿鴻準備的通房,寶珠對此心裡也有數。
所以這會陳潤誇起她的樣貌,寶珠立即便明白了幾分。“夫人可是要讓奴婢做什麽?”
陳潤示意孔嬤嬤,孔嬤嬤便從懷裡掏出一個銀熏球來遞給寶珠。
寶珠疑惑的拿在手上,問:“夫人,這個……”
陳潤看著她微微一笑,吩咐孔嬤嬤:“嬤嬤,你來跟她說罷。”
孔嬤嬤應了一聲,將寶珠帶出去說話了。
………………
陳潤摔下閣樓的事情過去了幾天,惠姨娘卻過的很是不安,這日天色落黑,她心緒煩亂,又思念卿鴻,便想偷偷去垂花門看上一眼。讓水袖去打聽,水袖回來說卿鴻今晚沒有回來用晚膳,大概是出去應酬了。
惠然卻覺得這樣正好,免得到時候她過去會被人看見。
到了晚間,惠姨娘便悄悄出了院子去垂花門等卿鴻,誰知還未走到地方,便看著陳潤身邊的寶珠提著燈籠往垂花門的方向去了。
她怔了怔,這個時候,寶珠一個人往垂花門去做什麽?難道是陳潤吩咐她來迎老爺的?
惠姨娘歎了一聲準備回去,但轉念一想,自己就偷偷看一眼,不讓人發現就是了。於是她讓水袖熄了燈籠,小心往垂花門那邊過去。
垂花門漸漸進了,惠姨娘的腳步慢下來,小心的順著抄手遊廊的暗影挪到角落裡,悄悄看著那邊在垂花門處站定的寶珠。
沒過一會,垂花門外便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卿鴻便邁步走了進來,他酒量不是很好,不知為什麽今日卻好似喝了不少,腳步有些微微搖晃。
他抬頭看見寶珠在這裡,絲毫不覺得意外,怕是平日陳潤也曾讓丫頭提著燈籠過來迎他。
惠姨娘心中一陣酸澀。
水袖怕人發現,壓低了聲音在她耳畔說道:“姨娘……咱們快回去吧。”
惠姨娘站著不動,比了個噤聲的收拾,癡癡的望著卿鴻。
這時,寶珠伸出柔白的手扶住卿鴻的手臂,輕聲道:“老爺,這裡有石子,小心腳下。”
卿鴻不太習慣陌生人的觸碰,雖然寶珠他也算是熟悉了,但對方的觸碰還是讓他下意識的想要躲開,不過對方一靠近,身上就傳來若有似無的香氣。
那香氣正是孔嬤嬤拿出來的那隻銀熏球,鏤空的銀質花紋包裹下的香源源不斷的散發著惑人的氣味。
卿鴻聞見這香氣,便覺得眼皮有些發沉,臉上有些發熱,他心想自己今日是醉的厲害了,正要跟寶珠說自己今日到書房去睡,免得酒氣熏了夫人,便感覺身邊個又香又軟的身體靠了過來,身體也漸漸開始起了變化。
寶珠的身段的確惑人,一般的少女都沒有她這樣的資本,況且她的相貌也是上等,這般送上前去,少有人能拒絕的了。但卿鴻尚有一絲理智,他推開寶珠踉蹌了一下,轉眼寶珠卻又重新將他扶住。
遠處的惠姨娘見到這番場景覺得有些奇怪,下意識的覺得有些地方不尋常,手心都捏的冒了汗。
前面的寶珠已經將手攀上了卿鴻的腰,緊緊的黏在他身上,但卿鴻此時似乎已經不再抗拒了。
惠姨娘忍不住上前一步,怎麽辦?事情有點不對勁,老爺的樣子怎麽看上去有點奇怪?他從來不會為美色所迷惑的!
難道……
在自己不在他身邊的時候,他已經悄然發生了變化?
燈籠的光芒越來越遠,惠姨娘猶豫這要不要上前攔住看看是怎麽回事。她咬了咬下唇,還是悄聲跟了上去,水袖拉住她,使勁搖頭。但惠姨娘堅持著往前追了過去。
轉過拐角,她震驚的看見寶珠竟然已經依偎在了卿鴻的懷裡。
她驚異又驚恐,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
她明知道現在老爺肯定不清醒,但寶珠是夫人的屋裡的婢女,陳潤遣她來迎老爺回房也再正常不過,雖然老爺有點不尋常,可她有什麽理由去阻止?而且寶珠是陳潤的陪嫁,也早晚是老爺的人。說不定寶珠早就是老爺的人了,所以才有現在的一幕……
只不過是她不知道而已。
而且,先前已經有了落水一事,這會兒她再急吼吼的去攔著寶珠扶老爺回正房算是怎麽回事?
思及此,她也陡然明白了陳潤的用意 !
陳潤八成就是叫她知道了也開不了口吧!
而且她身為一個妾室,本來也不應該出現在這裡來堵老爺,這不是作為妾室的本分……
惠姨娘失魂落魄的往回走,水袖見她如此,不禁勸道:“姨娘,咱們快回去吧,你還大著肚子呢,天黑路滑,若是有個好歹,奴婢可怎們跟大姑娘交代呀!”
大姑娘?
惠姨娘眼睛一亮,“走,咱們去蘅蕪居一趟。”
水袖拗不過她,隻好跟著她一路到了蘅蕪居。
卿如許正在看書,見惠姨娘來了有些驚訝,“姨娘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可是找我有什麽事?”
惠姨娘猶豫萬分,畢竟卿如許還是個未出閣的小娘子,可她考慮事情的怪異,還是跟卿如許說了。
卿如許立即皺起眉頭:“就算是正室夫人,也不該用這種下作的手段來勾著人回房。”
“我也不知道寶珠是不是有什麽古怪,但我總覺得老爺有些奇怪,他那般正直的人,怎麽會……”
卿如許何嘗不知道父親的為人,可這大半夜的,她作為女兒也管不到父親房裡去,何況惠姨娘自己也清楚,寶珠本身就是陳潤準備給卿鴻做通房的貼身丫頭,什麽時候讓通房去伺候,還不都是她說了算。
“這事就算有古怪,也不好現在去找……”卿如許皺眉。“等明早看看情況吧。”
惠姨娘也沒別的辦法,隻好先回了流芳園,她撐著眼皮一夜未睡,隻覺得時間被拉的很長很長,知道天邊出現魚肚白,她便直接喊了水袖:“替我梳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