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用帕子拭了拭唇角,目光在殿內所有人的面上轉了一遍,發現並麽有人再附和浣紗說的話,便又垂下了目光。
浣紗端了茶水來太后漱口,又說道:“太后娘娘,您是否太過相信冷姑娘了,她畢竟是宮外的人,不知根不知底的,您看,這幾日冷姑娘丟下太后三天兩頭的往宮外跑,也不知道有什麽事比太后娘娘的病還要緊?”
但浣紗的話音才剛落,冷凌鬱的聲音就從門口響起:“浣紗姑娘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不過,我出宮卻正是為了給太后娘娘製作解藥。”
眾人嘩然的朝門口看去,見浣紗口中出宮了的冷凌鬱正邁步進來。浣紗見了她面色一變,低眉順眼道:“冷姑娘別見怪,我也只是擔憂太后娘娘罷了,若是誤會了冷姑娘,還請你莫要怪罪。”
冷凌鬱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伸出手指挑了一下她的下巴,讓她的目光直視自己,說道:“你的事,咱們一會再說。”
王太醫看著她這輕挑的動作十分不喜,皺眉道:“皇上既然讓冷姑娘為太后娘娘診治,那麽冷姑娘自該用盡全力將心思放在太后娘娘身上,這般漫不經心實在太不應該!”
冷凌鬱對這種老頑固也不是很喜歡,說道:“我怎麽做自然有我的道理,就不勞其他人費心了。”
王太醫惱怒道:“哼,既然你心中有數,那你倒是說說,太后娘娘得的到底是什麽病!”
冷凌鬱眉梢一挑,“王太醫看不出太后有什麽病,自然是因為太后娘娘沒有病。”
什麽?
沒病?
太后娘娘都吐成這樣了還是沒病?
“你若是看不出太后娘娘得的什麽病,也不該說太后沒有病,若是因此耽擱了太后娘娘的診治,你可能擔待的起?”王太醫是忠誠的經驗主義者,對冷凌鬱這種野路子出身的什麽天才神醫並不喜歡,頓時更加不滿,連稱呼也直接變成了“你”。
“如果王太醫治不好太后娘娘,那麽此事就不勞王太醫多費心了。”冷凌鬱瞪了他一眼,也不管王太醫氣的吹胡子瞪眼,脫下鬥篷放在一邊,朝太后娘娘走去,“太后娘娘可覺得舒坦些了?”
眾人驚愕的看著冷凌鬱,太后膽汁都吐出來了還能舒坦?
然而太后卻點了頭,說道:“吐出來果然好多了,胸口一直以來都覺得有什麽東西堵在那,現在卻松快些了,腦筋也清明了不少。”
爾蓉不明所以,趕緊問道:“太后娘娘,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冷凌鬱說道:“我為太后娘娘排毒已經有一段日子,今日正好到了一個階段,所以出宮前給太后娘娘用了藥,會促使太后娘娘大量排出身體裡的有害之物,必定會引起腸胃的不適,我掐著時間趕回來,沒想到還是晚了點。”
太后笑道:“興許是今日有重華那小丫頭陪哀家用膳,哀家便多吃了幾口,這腸胃脆弱便有些不適應了,怪不得你。”
“怪不得呢。”冷凌鬱按照太后平日的狀況掐好了時間的。
眾人聽了二人的對話這才松了口氣,王太醫卻有些尷尬,一甩袖子跟太后娘娘說道:“既然又冷姑娘替娘娘診治,老臣這就告退了。”
等他走了,太后笑道:“年紀大了,總有些頑固不化,你別忘心裡去。”
冷凌鬱笑道:“我哪會把這點小事放在心上,倒是劉太醫怎麽沒來?”
爾蓉吩咐了小宮女們將屋子裡收拾了,聽了這話說道:“方才著人去請,結果劉太醫被容妃娘娘找去給四皇子殿下看病了。”
太后聞言便問道:“四皇子又怎麽了?”
“開春了,又犯了咳症,四皇子年年都要來這麽一回的。”
太后歎了一聲,“本是大好的年紀,偏偏是個勞什子病秧子。要不改日,你也給四皇子看看,到底能不能治得好。”
冷凌鬱扶著太后躺下,說道:“嗯,不過現在還是太后娘娘的病要緊,等娘娘好了的吧。”
二人對視一眼,太后娘娘突然朝冷凌鬱搖了搖頭,冷凌鬱會意,看來這長壽宮除了浣紗,貌似沒有別的禍害了,就算有也是不敢輕易冒頭。
原本冷凌鬱是跟太后商量著,給背後使壞的人一個缺口,讓他們的狐狸尾巴現形,但沒想到這麽多天對方都沒有任何動靜。也許是發現了她們的意圖,不敢輕舉妄動。既然如此,就要改變計劃了。
冷凌鬱當然不會知道,陳繼給了陳皇后忠告,讓她不許有任何動作,陳皇后怎麽敢不乖乖聽話。
皇上這個時候急匆匆趕到了長壽宮,聽說是虛驚一場,不由得松了口氣,趕緊問冷凌鬱太后的情況到底怎麽樣。
冷凌鬱說道:“太后娘娘身體裡的毒素日漸排出,再過一段時間就會大好,但民女擔心娘娘的病情會複發。”
皇上皺眉道:“太后到底是如何中毒的還未查明,總歸是個隱患,冷凌鬱,你可有什麽方向去查明此事?”
冷凌鬱當然早就知曉了此事,但為了保下劉榮道,她只能裝作不知道。“民女認為,這毒,就藏在太后娘娘周身使用的東西上,就在這殿中。”
“就在這殿中?”
一句話說的眾人都緊張起來,楊德安更是站的離皇上近了些。
“毒素入體,不僅僅能從口入,也可通過氣味,觸摸等方式進入體內,雖然緩慢,但不易察覺,積年累月之下,毒素在身體裡累積,逐漸侵害五髒六腑,等發現的時候,很可能為時已晚。太后娘娘很是幸運,因為太后娘娘有頭疾,身體機能因為毒素侵入而下降,使得太后娘娘的頭疾變得嚴重,這才使得民女發現了太后娘娘已經中毒。如果要排查,當然是要查太后娘娘每日都要用的東西。”
爾蓉已經聽明白了,立即吩咐宮人將太后娘娘平時隨手用的所有東西,包括面脂,口脂,螺黛,護甲,釵環配飾等都集中到一起。
太后娘娘身處皇家,即便過的並不奢靡,一件件東西也具是精致華貴。此時聚到一堆,不由讓冷凌鬱小小感歎了一下,果然是天下最尊貴的女子。
雖然她早就知道桂花油裡面被摻了紫英花粉,但此時還是要做做樣子,而且也要仔細看看其他的東西是否還有漏網之魚。
爾蓉寸步不離的跟著冷凌鬱,她伺候太后多年,許多東西都是她親自打理,她實在覺得可怕,歹人是怎麽神不知鬼不覺讓給太后娘娘下毒的。
冷凌鬱一件件仔細看著桌上的東西,將面脂口脂等物用銀針挑起一些放在鼻子下面聞,有的則用手碾開,細看其成色。
雖然眾人看清了她的動作,卻不知道她是如何分辨的,都瞪大了眼睛看著她。
將所有的東西驗看一遍,已經過了近兩個時辰。最後,冷凌鬱將一盒螺子黛,一瓶桂花油,和一把桃木梳子放在皇上和太后面前,說道:“據我所知,太后娘娘的身體是被一種叫做紫英花的花粉所侵害,致使經絡受損,而紫英花粉香氣雖然很淡,可味道卻有些獨特,與常見的花香不同,所以必定要參雜在有香氣的物件中才不容易被發覺。”
她拿起那盒價值不菲的螺子黛,說道:“這種螺子黛不像普通的石黛還要研磨開才能用,只要沾了水便可畫眉,所以裡面摻了東西,根本就不會讓人發現。不過,太后娘娘最近身體不適,並沒怎麽上妝,也就沒有再用這東西。而這把桃木梳,大概是用紫英花粉的水浸泡過,但它不像桂花油之類的東西一直停留在太后身上,所以起到的作用不算大。”
說完,她又拿起那瓶桂花油,說道:“這個,是太后娘娘每日都要用的東西,但民女入宮之後,給太后娘娘新調製了一種玫瑰精油來護發,所以也沒有用。”
她說到這裡的時候,著意去看了一眼浣紗,見她臉色煞白,緊緊攥著袖口,額頭不斷滲出汗來,卻不敢擦一下。
“浣紗,你每日為太后娘娘用桂花油梳頭,想必身體不會比太后娘娘好到哪裡去吧?”
冷凌鬱這一句話,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浣紗身上,眾人看出她的異樣,幾乎都在一瞬間明白了什麽。
爾蓉更是大步上前,一把將浣紗拽到了太后跟前,憤怒已極:“浣紗!是不是你!”
浣紗咬緊牙關,任爾蓉怎麽推搡也不肯說一句話,冷凌鬱看著她,忽然面色一變,她就要上前去看,浣紗卻猛地一把推開爾蓉,朝太后撲了過去,張開嘴一口濃黑的毒血噗的一口朝太后娘娘臉上噴去!
殿內不知是誰發出一聲尖叫!
所有人都在一瞬間汗毛豎起!瞪大眼睛看向眼前的一幕!
電光火石之間,皇上猛地一把抓起冷凌鬱方才進殿時隨手放下的鬥篷,兜頭將那一股黑血和浣紗給蒙了個嚴嚴實實!
冷凌鬱幾乎看的傻了,她從來沒想到,浣紗居然想到用這樣的方式去謀殺太后!
被兜頭蒙住的浣紗站立不穩倒在地上,掙扎著爬出鬥篷的時候,已經被衝進來的侍衛拔刀團團圍住。
屋子裡所有人都驚魂未定,齊刷刷靜了好半晌,太后才猛然反應過來起身起拉自己的兒子:“皇兒,你可有事?”
皇上松了口氣:“母后放心,兒臣沒事。”
他厲聲喝問倒在地上的浣紗:“你到底給誰辦事,竟如此膽大包天!”
然而浣紗方才那一下已經是用盡了自己的力氣,此時她兩眼發白,口吐黑血不斷抽搐,眼看就要一命嗚呼了。
冷凌鬱說道:“她怕是知道自己要暴露,所以才孤注一擲。就算能躲的過今日,她的身體也同樣被紫英花粉侵害,到時候記憶會變得模糊,也無法再隱藏下去了。”
皇上問道:“那麽太后的身體,是否已經完全消除隱患?”
冷凌鬱看了太后娘娘一眼,搖頭道:“經過第一個階段的治療,太后的身體有所恢復,紫英花並非是真正的毒,它是實打實作用在經絡上的東西,需要慢慢調養才行。不過太后娘娘的身體此時十分脆弱,再也經不起任何損害。”
冷凌鬱說最後這一句話的時候,目光不由自主的閃了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