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沒多大一會兒,一個身材瘦削,面貌清雋的白面小生從裡面走了出來,將手中掂著的一個袋子揣進懷裡,又回身小心的把門關好,滿臉喜色左右望了望,朝相反的方向離去了。
“他手裡拿的……應該是銀子。”
“難道是王德家的要收買他?這婆子怎麽敢勾連外人,她要算計誰?”
卿如初聽見兩個丫頭的對話,冷笑一聲,說道:“哼,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誰知這婆子背後又得了多少好處?”
“真是巧了,偏偏這一幕叫咱們看見。”雅兒皺眉歎了一聲,說道:“不如,咱們將此事告知公爺?”
卿如初搖搖頭,說:“不行,咱們沒有證據,此時說出來,公爺未必會相信。而且我也想看看,她到底要用什麽手段來對付我。”
沁兒見她怒氣盈眉暗歎一聲,用帕子拈了一顆糖葫蘆送到她手上,問道:“那咱們之前要去買的東西,還買不買?”
林盛遠也不是什麽大壽,也就是尋常的生辰宴,不過是手裡缺銀子了,變著法子想從府裡撈點銀子花,讓小輩去孝敬他。不過,即便是如此,身為府裡的當家主母也要操辦起來。
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中化開,卿如初笑了笑,說:“自然要買,咱們現在就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等卿如初的馬車離開巷子口,一道身影也跟著一閃而過。
………………
眼見到了八月,天氣一日比一日熱,廉王因為朝中的事忙的不可開交,只有廉王妃一心撲在臻雲郡主的病情上。
奕星閣中,臻雲郡主看著眼前笑容溫和的母親,再看看手邊金絲楠木雕花匣子裡裝著的釵環鐲子,還有丫頭手中的新製衣裙,笑道:“多謝母親。”
廉王妃拉住她的手,柔聲道: “冷神醫送來的藥果真有效,我見你這幾日氣色極好,過幾日十四公主大婚,母親定要讓你在諸位夫人跟前露露臉,好讓她們知道,我寶貝女兒已經藥到病除,好的不能再好了!”
臻雲郡主嘴角扯開靦腆一笑,廉王妃拿過一旁盛藥的玉盒,取了一粒放入臻雲郡主的口中,又親自取了水讓她服下,然後說道:“冷神醫細細叮囑過,這藥早晚都要的指定的時辰服下,萬萬不可疏忽了。”
臻雲郡主這些日子身體已經好了許多,臉色也漸漸紅潤起來,之前乾癟的小臉也已經添了瑩潤的光澤,一雙眼睛也如春湖般瀲灩波光湧動。略微消瘦的削肩細腰,更突顯出少女的軟玉芬芳。連她自己都為這種變化感到驚訝,她覺得自己的狀態從來沒有這麽好過,即便無人叮囑,她也會一絲不苟的用藥。“母親不必擔憂,女兒都好生記著呢。”
廉王妃緊緊抓著臻雲郡主的手,好似怕眼下的好情形是做夢一般。“那就好。”
她將婢女手中捧著的玉色長裙抖落開,拉著臻雲郡主在她身上比了比,笑道:“這是母親特意吩咐人為你裁製的衣裙,衣料樣式都是京都獨一份的,趕快試試合不合身,十四公主大婚,你就穿這個,我看誰能比我過的女兒去。”
青釉和紫荊替她換好衣裙,扶著她從屏風後走出。裙裳極美,淡淡的顏色不張揚且極盡優雅柔婉,正襯臻雲郡主的氣質,讓人覺得她周身都泛著柔和的光華。
廉王妃驚喜道:“這顏色果真十分趁你,母親總算沒有白費心思,你來。”她朝臻雲郡主招了招手,然後拿起匣子中的羊脂玉鐲子,與明月耳璫給她帶上,又取了一式一樣的一對長流蘇步搖分別插在她的發鬢兩邊,驚讚道:“好極了。”
青釉和紫荊站在一旁,看著也跟著露出笑容。
廉王妃滿意的看著女兒,“早些安置吧,還要多休息才是。”
………………
林盛遠要辦生辰,別人不來,本家的親戚還是要來的。
壽宴待客之處設在東邊的楚香園,園子裡有一片稱得上廣闊的水塘,夏日風荷林立,陽光照在上麵粉嫩剔透,成片的深紅淺紅綴在一處,英茂靈秀,美的讓人移不開眼去。
今日卿如初身上穿著件蔥綠的半臂羅衫,下面是十六幅的穿花百疊裙,腰間系著一條長長的雪色輕紗和五色墜珠宮絛,直拖到裙擺以下,行止間飄逸靈動。進府的人見了她不免都要誇讚幾句。
相比之下,祈綾雪這個身份來歷都十分特殊的平妻就有些受了冷待。
林三爺的夫人佟氏拉著卿如初:“最近府裡忙著給十四公主備禮,也能過來幫你忙一忙,這會可還又什麽不妥之處,若有,一定要跟三嬸說。”
卿如初繼承了小宋氏的八面玲瓏,笑道:“倒不用我忙什麽,府裡這麽多下人,都是能乾的,早早便已準備停當,我無非就是一旁指示幾句。”
佟氏也驚訝與卿如初的能乾,嫁進這般爛攤子似的人家,竟然這麽短的時間就讓府裡煥然一新,她今日過來,覺得簡直不像是來了榮國公府。而且卿如初一進門就生了個大胖小子,以後這府裡的日子必定是好過了。
她心下琢磨,這卿府出來的姑娘就是不一樣。若能行,不知能不能給兒子求娶以為卿家姑娘來。她別了卿如初往裡面走,不由身邊的貼身婢女說道:“等十四公主大婚,卿家的幾位姑娘不知去不去,我得好好看看。”
婢女嬌蘭是她的心腹,自然明白這是要給少爺相看親事,說道:“聽說卿府二房的四姑娘五姑娘都在看人家,夫人到時候看看就是,咱們宸妃娘娘跟十四公主與卿大姑娘有交情,想必能說上幾句話。”
這麽一說,佟氏更加高興,心想真是時來運轉了,不過,想到最近傳的沸沸揚揚的事,她突然又皺起眉頭:“卿府上最近也不太平,皇上到現在也沒表態。不過江凜的事早晚要有一個結果……也不知是福是禍。”
婢女小聲道:“奴婢覺著,皇上必定是心中有數的,卿家跟皇上太后想來親近。”
“我也覺得皇上不可能一點不知道……”佟氏說了一句,見前面來人了,便住了口,迎上前去打招呼。
這邊卿如初防著有人暗害自己,所以派遣雅兒去留意四處的動靜,此時她這般神色緊繃的過來,明顯是發現了什麽。“怎麽了?”
雅兒看了看四周,見沒人注意到她們,略微平複了一下自己的氣息,然後小聲說道:“夫人,快跟我來。”
卿如初還要招待府上的客人,道:“這裡這麽多人在,出去太久怕是不好,你到底看見什麽了?”
雅兒卻拉著她就往外走,邊走便說:“用不了多久的,就楚香樓後邊棄用的小院子裡。”
卿如初隻好吩咐沁兒在這看著,自己跟在雅兒後面去楚香樓,雅兒的腳步很急,似乎晚了就趕不上了一般。她們從楚香樓外的抄手遊廊穿過去,往院子的西南角而去。
此時小路上只有卿如初和雅兒主仆二人。卿如初有些心慌:“你到底看見什麽了?”
雅兒見她遲疑,便拉著她往前走邊說道:“夫人,您要是相信奴婢,這會就不要再耽誤。奴婢若心中不確定,也不會莽撞的來找夫人。”
卿如初雖然疑惑,但想想也是這個道理,畢竟她心中早就明白祈綾雪讓婆子買通榮喜堂的人對付自己。“走吧。”
兩人穿過楚香園身後的月亮門,能看見一個相對陳舊的小院子。從前這附近有個角門,從府外進入楚香園十分近便,這間院子是給下人看門用的。但考慮到這角門並不常用又不安全,便封死了,院子也就不再用。
因為無人居住打理,院子裡的雜草老高,卿如初走到附近,便看見院子門口的草被人踩過。
雅兒帶著她一點點靠近院中的房屋。到了窗下,二人小心立在房簷下悄聲站好,便聽見屋子裡傳來一男一女說話的聲音。
“之前分明已經說好,一千兩銀子,事成之後,一分也不會少了你的,如今你又坐地起價,就不怕開罪了貴人麽?”
這是王德家的在說話,卿如初這幾日留意她的動靜,已經能分辨出她的聲音。她有些著急想知道,對方花一千兩,是讓這戲子做什麽。
那相貌俊秀的戲子名叫沈尤江,此時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看著婆子,語調咄咄逼人,隱隱約約從窗欞中傳出:“開罪?我混跡三教九流,什麽人沒見過,你甭想糊弄我。國公夫人金尊玉貴,斷她的雙手可不是小事!我雖不知金主是誰,但對方還敢將此事抖落出來不成?我出了事,你又能跑得了麽?到時候供不供出你主子,就是你的事了!”
斷她的手?卿如初的臉色瞬間煞白,腳下微微踉蹌了一下,下意識的撫住自己的手腕。雅兒一把扶住她,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
王德家的似乎沒想到沈尤江心思轉的這麽快,也被對方幾句話說的無法反駁,氣急道:“話這麽說是沒錯,但這件事本身也沒虧了你的,一千兩足夠你和你相好的贖身離開榮喜堂,一開始你便答應好的,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總要講究個誠信!”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是沒錯,但你們未免也沒什麽誠意,定金隻給了二百兩銀票和一些碎銀子,怕暴露身份又不肯立下字據憑證,萬一事後你們賴帳,我豈不是吃了大虧?”沈尤江不是傻子,若事後對方賴帳,他也不敢找上門去,因為捅出這件事的同時,他自己也得折進去。
他壓低聲音說道:“再說,榮國公府可不是普通的人家,萬一事後東窗事發,我總該有逃命的本錢。榮喜堂我定然不敢再留,在下也得為以後的生計著想,所以,三千兩銀子已經算便宜你們的,不二價,若不同意,我就不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