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大普渡寺講法,容妃所以禪房被雷擊中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月余,容妃身體的異樣越發多了起來。
掉頭髮的的事情還在其次,關鍵是容妃的肚子越來越大,四個多月看上去竟然像是快要生產了一般,可太醫前來卻並未看出什麽不尋常,皇上甚至特地讓卿如許帶著冷凌鬱進宮替容妃看過,但也沒看出什麽問題。
於是傳來傳去,仍舊將此意象歸於“天人”一說。
這日,恰逢皇后劉昭奕生辰,宮中設宴。
頭頂的雲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聚攏,變得厚重起來,筵宴也已進行至大半,太后已經有了離席回宮的意思,但還未及起身,遠處突然傳來嘈雜之聲,席間頓時一靜。
不一會兒,一個小內侍,也不知是哪個宮裡的,好似只是臨時被差遣過來傳個話,說道:“啟稟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各位主子……容妃娘娘就要生產了!皇上已經往明粹宮過去了。”
“才四個多月!怎麽這會就要生了?”太后目光閃動,立即起身詢問。眾人也都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直直的盯著小內侍。
“據說是容妃娘娘回宮時,恍然間樹叢傳來一陣亂響,容妃娘娘被驚了一跳……所以就動了胎氣。”
“身邊跟著那麽多人伺候,竟都這麽不經心!皇后,你跟哀家過去看看,貴妃,你在這裡安排余下的事。”
慧貴妃將懷中的小皇子交到奶娘手中,立即應承了。太后則帶著皇后離席去了明粹宮。
明粹宮外,昭仁帝的怒氣明晃晃擺在臉上,鼻翼翕動,正在爆喝容妃身邊的宮人:“你們一個個都不想要腦袋了嗎!若朕的孩子有個三長兩短,你們一個個都要給他陪葬!”
昭仁帝對天人之說不置可否,在他心裡早就有所打算,但不管怎麽說,他的孩子,他都很珍惜在意。
求饒之聲不絕於耳,讓原本就一片混亂的明粹宮更加風聲鶴唳。太后老遠就聽見長子的怒吼之聲,勸道:“現在不是動氣的時候。”
太后的聲音頗為冷靜,讓昭仁帝發怒的動作一頓:“母后,您來了。”
劉昭奕上前問道:“太醫呢?太醫和穩婆都來了沒有?”
嚴嬤嬤正在門口指揮宮女們準備生產用的東西,聽見劉皇后的問話,便答道:“穩婆早就在明粹宮住下,這會都在屋子裡安撫娘娘呢,太醫們也叫人去請了。”她目光透露出恐懼,哪有懷胎不到五個月就要生產的!分明就是怪事,可容妃娘娘的肚子那麽大,又很像足月的孩子……
太后目光投向殿內進進出出的宮人,說道:“宮裡給嬪妃接生的穩婆,每一個都有十足的經驗,想必生產會順利,皇上也莫要太過緊張。雖說事情有些奇怪,但容妃這一胎不同尋常,興趣真有什麽特異之處,且耐心等等吧!”
眾人此刻聽著容妃越來越淒厲的痛呼之聲,也沒有時間去細想,看見一盆盆熱水和棉布往裡頭端,周圍無數人在竊竊私語。皇上皺眉道:“這就要生了?”
嚴嬤嬤搖搖頭,說道:“還沒有,穩婆說還得等上一等。”
昭仁帝皺眉道:“還沒生,怎麽動靜就這麽大?”
嚴嬤嬤心下也焦急不已,說道:“娘娘方才受了驚嚇,就一直喊肚子痛,但的確還沒開始生產。娘娘這一胎本就不尋常,興許有什麽不同也是情理之中,皇上莫要太過著急……”
天人落入凡胎之中,母體自然也要承受尋常人不能承受的痛苦?
昭仁帝對這種說法是不屑的,不過他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他指著嚴嬤嬤說道:“進去告訴所有人,若容妃能順利產下孩子,所有人都重重有賞!”
容妃撕心裂肺的喊叫聲中,太醫令劉榮道帶著一眾太醫一路小跑到了明粹宮。還未等他們見過昭仁帝,昭仁帝的已經先開口道:“免禮吧!趕緊進去看容妃!”
一眾太醫連聲答應,忙抹了頭頂上的冷汗趕著進去看容妃了。
劉昭奕微微垂眸,長長的睫毛在她眼底投下一片陰影。她早就從卿如許那裡知道九日天虹的詭計,什麽九日天虹,不過是為了讓容妃摔得更疼罷了。
只是她也實在猜不出,裡面即將生產的女人,即將面臨的是什麽……
頭頂的雲層愈發烏沉厚重,天色陰翳的厲害,不一會便飄起零星碎雨。廊下碧翠的芭蕉葉在雨中發出悅耳的瀟瀟聲,但此時此刻,卻只會讓人覺得心煩意亂。
容妃的痛呼聲愈發淒厲,在雨夜中尤其讓人脊背發涼。
李讓這會上前勸道:“父皇,母妃這會兒剛有動靜,不知還要折騰到幾時,您不如跟皇祖母去偏殿歇息片刻,讓兒臣在此等候。”
昭仁帝負手在殿門前走來走去,一刻也安穩不下來,聞言連話都沒回,顯然是不想離開的意思。太后說道:“事關天人降生,你父皇心下焦慮也屬尋常,也不差這一會了,咱們便都在此處等著吧。”
李讓聞言也就不在多說什麽,但他聽著母妃的哀嚎之聲,心中不好的預感愈發強烈!
眾人的注意力重新放到了殿內的忙亂之上。
就在這時,裡面突然傳來一聲驚叫道:“娘娘,娘娘您怎麽了!”
昭仁帝眉頭一皺,李讓按捺不住就要上前推門,太后趕緊攔住,說道:“老四,雖說容妃是你生母,但這會你也不能進去!再說產房至陰,對男子不利。”
李讓也是一時發懵,趕緊在殿門前停住了腳步。太后吩咐道:“趕緊叫個人進去問問,皇后到底怎麽了!”
不一會兒,皇后身邊的嚴嬤嬤滿面驚惶的出來,抖著嗓音說道:“皇上,容妃娘娘痛的厥過去了,怎麽也叫不醒,再這麽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這時,太醫令劉榮道滿頭是汗的從裡面出來,說道:“羊水已經破了,可容妃娘娘昏厥不醒,微臣只能下針催產了。”
昭仁帝額頭青筋畢現,說道:“趕緊去!”
劉榮道幾乎是連滾帶爬的回了內殿,幾針下去,容妃似乎痛的厲害,有了轉醒的跡象。
外面站著的人看見一盆盆血水端出來,在夜晚昏暗的燈火和雨天潮濕的空氣中,顯得黑沉沉且腥氣濃重。昭仁帝不禁皺眉往後退了幾步,耳邊便又傳來容妃撕心裂肺的叫喊聲:“本宮不生了!我不生了!你們不如一刀殺了我!”
眾人頓時臉色大變,只聽嚴嬤嬤連聲呼喊道:“娘娘,您用力呀!孩子很快就會出來的!”
“娘娘,只要一下,您就沒事了,用力啊娘娘!”
“怎麽辦!劉太醫,楊太醫!你們快點想想辦法呀!”
昭仁帝臉色陰沉如水,但他又不能入產房去看,劉昭奕上前道:“皇上,不如讓臣妾進去看看。”
昭仁帝猶豫片刻,說道:“去吧。”
劉昭奕見他答應,直接就推門進了內殿。
一個穩婆正在與太醫商量,說道:“實在不行,老奴只能將手伸進娘娘腹中將孩子拽出來了,不然再這麽下去,必定一屍兩命啊!只是這樣一來,容妃娘娘不知還能不能保住性命……”
劉太醫冷汗涔涔,回頭見了劉皇后,如見救星,說道:“皇后娘娘,這可怎麽辦那!”
劉皇后探頭看了一眼臉色如死人般的容妃,扭身出了殿門,對昭仁帝將穩婆的話說了。
昭仁帝根本無需猶豫,說道:“就照他們說的做!”
同時女人,劉昭奕心裡也不知是什麽滋味,她返回殿內將昭仁帝的話傳達給了眾人。太醫深吸一口氣,繼續給容妃施針,穩婆則將自己的手慢慢往裡探了進去。
“摸到了!我摸到了……孩子的頭,不對,是兩個!娘娘肚子裡有兩個!”
“什麽,是雙生子?”
嚴嬤嬤瞪大眼睛,之前太醫說起容妃反映過於劇烈,有可能是雙生子,可後來月份大了再摸脈,也沒有摸出是雙生子,她不由有了不好的預感,難道說,其中一個其實已經死胎了?
莫安和莫染驚恐的站在一旁看著容妃下身血跡越發多了起來,心下淒涼,容妃娘娘難道活不成了?
太醫看著穩婆,問道:“怎麽樣?”
那穩婆面色驚恐的扭過頭來,牙齒咯咯咯磕在一起,顫聲道:“不對,這孩子不對……”
劉太醫受禮數限制,不能上前去看,焦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趕快將孩子拉出來,容妃娘娘已經完全沒有力氣了!”
那穩婆一咬牙,將手探了進去,緩緩將裡面的孩子拖了出來!卻在看清楚的下一刻,驚恐的尖叫一聲,猛然起身退後,將孩子扔在了容妃身下的血泊之中。
嚴嬤嬤聽著孩子弱的如貓叫一般的哭聲,怒道:“大膽!”
那穩婆上下牙齒不停打顫,指著床榻上憋得臉色發青的孩子根本說不出話來,嚴嬤嬤繞開施針的劉太醫,到容妃身下那裡,臉色唰的一變。
劉太醫見她遲遲不敢上前,心中暗叫不好,回頭看了一眼容妃,虛弱的連口中的山參的含不住了,急忙又下了幾針止血。
劉皇后站在較遠處,見此情形衝著嚴嬤嬤喝道:“怎麽回事?不是說有兩個麽?孩子哭聲怎麽這麽弱?到底怎麽了,還不趕緊上前把孩子抱起來。”
嚴嬤嬤僵硬的扭著脖子回頭看了一眼劉皇后,努力讓自己的手腳從麻木中緩過勁了,拿了繈褓,對那穩婆說道:“將孩子抱起來……”
那穩婆已經嚇得六神無主,強提了口氣,上前將孩子抱了起來,然後像避瘟神一般放到了嚴嬤嬤鋪好的繈褓中。
劉昭奕上前一步,在看見孩子的那一刻,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