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春眠被打的半死,在後罩房的通鋪上哀哀痛哭,管事嬤嬤進來見她這副半死不活的模樣,頓時沒了好臉色:“哭什麽哭,到了這裡,就得給老娘好好乾活,若是有半點偷懶,有你好看的!”
春眠止住哭聲,看著門口叉著腰的李媽媽,趕緊將自己脖子上的一條精細的金鏈子接下來遞過去:“求媽媽饒我幾日,等我身上的傷好了,一定好好乾活。”
春眠不是個笨人,心思也活絡,最知道怎麽跟這群媽媽婆子們打交道,如果她帶著傷就乾活,沒幾天就得要了命,現在舍下一些錢財,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李媽媽見了金鏈子頓時眉開眼笑,喜滋滋的接過,說道:“哎喲,春眠姑娘是大夫人房裡出來的,是個金貴人兒,自得將傷養好了才能乾活,要我說呀,說不得哪日夫人氣消了就接姑娘回去了也說不定。你就在這安心養傷吧!”
李媽媽說完便笑嘻嘻的推門要走,春眠卻又叫住她,說道:“勞煩媽媽,能不能再幫我傳個話,讓大夫人身邊的淳兒來見我一面?”
李媽媽收了她的錢財倒也不吝幫忙,不過她卻說道:“這可不巧了,今日淳兒姑娘開臉抬了姨娘,這會兒怕是忙著伺候公爺,沒空過來找你了。”
“什麽?”春眠臉色大變:“淳兒抬了姨娘?”
“是呀!”李媽媽應了一聲不再多說,推門出去了,留下春眠一個人兀自驚怔。
“淳兒抬了姨娘?淳兒怎麽會抬了姨娘?”
………………
殿試放榜頭半夜,就有無數人蜂擁在順天門外張貼金榜的功名牆下。各方報錄人拉開架勢,你爭我搶只為了佔個天時地利的位置,不管先看到了一榜還是二榜,掉頭就鑽出人群到士子等待的客棧或會館報信,爭取拿個大賞。
十年寒窗終得正果,無論貧富,得中金榜的士子在這個時候出手都十分慷慨大方。報錄人就是看中了這一點,紛紛拿出十成十的力氣,定要搶在旁人前面將喜信兒送出去。這活,講究的就是個眼疾手快。
青雲客棧,素淡的青瓦白牆被躍出雲頭的日光照亮,顯得生機勃勃。
這間客棧的名字既吉利又大氣,實際上卻是落於街角較為偏僻的位置,許多寒門學子都因為囊中羞澀而選擇了此處。頗有些簡陋的內堂,這會已經聚集了不少人,三五成群的坐在一起,有的正當年少,有的已經白須華發。所有人的心神都被那張榜單緊緊牽著,忐忑不安的等著前來報信的人。
在這些人之中,唯有一個青年兀自坐在角落沉默不語,既沒有興奮,也沒有忐忑,面上平靜無波,好似並不在意結果。
同伴有認識他的人湊上前去:“程兄,還是你能穩得住。”
程括勉強笑了笑:“其實我心中亦是萬般焦急。”
說話間,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鞭炮聲。
“來了!”
“有人來唱榜了!”
堂內眾人頓時一靜又一亂,站起又坐下,幾乎手足無措。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滯住了,許多人就要在此刻前程如錦,也有許多人要落淚還鄉。從街頭到街尾,幾乎所有士子都在這裡等消息,報錄人一路高喊著中榜人的名字,伴著鑼鼓聲聲奔進各處報信。
金科唱榜,登第者的名次是由低至高一一填榜,先奔進來的報錄人喊得是名次靠後的。越往後排場越大,等喜信報到程括這裡時,輕雲客棧的大門幾乎被擠散,一個小廝打扮,個頭不高的年輕人,顧不上被擠掉的鞋,率先從報信人中脫身出來,一頭撲到程括跟前:“二甲第三!程公子佔了二甲第三!”
殿試第一等的稱為一甲,賜“進士及第”;第二等的稱二甲,賜“進士出身”;第三等的稱為三甲,賜“同進士出身”。
二甲第三,已經是極靠前的名次了,將來必定前途無量。
堂內哄的一聲,都紛紛朝程括這裡望過來。程括站在人群中間,終於發自內心露出笑容來,身邊的同伴拍拍他的肩膀,“恭喜程兄,賀喜程兄!咱們今夜一醉方休!”
程括終於露出笑容:“走!”
………………
十來天過去,淳兒的傷勢逐漸好轉,不得不起身乾活了。
春寒料峭,冰冷的井水將春眠的手凍得發紅僵硬。她摩挲著自己愈見粗糙的手掌,恨恨咬牙,沒想到大夫人會對她這麽狠,她不過是打碎了一支簪子而已,還有公爺,她被貶了粗使丫頭,他連問都沒問過……
好不容易洗完了衣裳,天已經黑透了,春眠撐起酸痛的腰站起身,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準備去廚房找點東西吃。
府裡慣是些捧高踩低的人,她是新來的,自然會被欺負,每天堆給她的活計最多,卻沒人會給她留飯,每日乾完活只能吃些殘羹冷炙。
“春眠姑娘真是辛苦了。”
身後傳來一個聲音,春眠的腳步不由頓住,她回過頭去,見是祈綾雪身邊的敏風,便一皺眉。
敏風笑道:“難道春眠姑娘就這麽認命了?甘願做個粗使丫頭?”
“你到底想說什麽?”春眠警惕的看著她,說道。
敏風上前兩步,上下打量她幾眼,說道:“可惜了春眠姑娘這副好相貌好身段,公爺可是惦記的很呢。”
春眠猛地睜大眼睛:“公爺?你知道什麽?”
敏風抿唇一笑,說道:“當然是知道你與公爺的事情了,這事可不止我知道……”她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難道你就沒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麽?你這邊剛被懲治,那邊淳兒就被抬了姨娘?事情哪有這麽巧的!”
春眠回想那日的事情,的確太過巧合了。莫不是淳兒在夫人耳邊說了什麽?
想到前段日子淳兒時常露出探究的目光,春眠心裡撕裂一般難受,又是嫉妒又是悔恨,淳兒一定是知道了自己和公爺的事,然後在夫人面前嚼舌根了!她要緊牙關,死死攥著拳頭,“原來是她!”
敏風見她明白過來,湊了她近些,說道:“最近淳姨娘可是十分得公爺的喜愛呢!不僅賞了許多綾羅綢緞,還有各色首飾。只可惜了你,之前只能偷偷摸摸,如今就窩在這犄角旮旯,給淳姨娘洗衣裳!”
春眠面色一變,朝她最後洗的那件以上看過去,上好的衣料,精致的繡功,流行的款式……她還以為這件衣服是夫人的,沒想到居然是淳兒的??
敏風微微一笑,轉身走了,留下春眠一個人在這裡怒火翻騰。
她在院子裡呆站了片刻,突然露出一個冷笑,她回到屋子裡找到自己的藏起的錢財,拿出一隻銀簪中子,找到一處乾活的一個叫雙眉的丫頭,“雙眉,你過來一下,我有事要與你說。”
雙眉瞥了她一眼,不耐煩道:“什麽事啊!”
敏風忍著怒氣說道,“我把淳姨娘的衣裳給弄壞了,你去她院子裡稟告一聲,她定會給你賞錢。”
雙眉古怪的看她一眼,自己壞了事,還上趕著讓人去告狀?“你是不是有毛病啊!”雙眉瞥了院子裡晾著的衣裳一眼:“再說了,這衣裳也沒壞,你難不成要去誣告?”
春眠一笑,拿出因簪子在淳姨娘的衣服上狠狠劃了幾道,上面的繡著的花紋頓時抽絲斷裂,衣裳也被劃出了一道口子。
“你!”雙眉驚呼:“你這是要做什麽!”
春眠看著她,“你別管,你只需要告訴淳姨娘,我故意損壞了她的衣裳就是,這支簪子,就給你作為跑腿的謝禮。”
春眠順手將簪子插在了雙眉頭上,雙眉摸了摸,挑眉看著她:“哦!我知道了,你與淳姨娘從前是一起伺候夫人的,這會她當了姨娘,你卻被貶到這裡,一定是想引她過來幫你說好話吧!”她自以為猜對了,便得意的笑了笑:“我勸你省省吧,她若肯幫你,早就來找你了,不過,既然收了你的東西,我便幫你跑一趟就是。”
春眠見她答應,笑道:“那就多謝了。”
雙眉出了院子往淳姨娘那裡去了,春眠便靜靜坐在院子裡等著。
順著雙眉離去的身影,春眠環顧小院四周。不過來了幾天的時間,她就在這裡嘗到了各種滋味,辱罵責打如同家常便飯!就說剛才的雙眉,動不動就將自己的活塞給她,還經常在管事媽媽面前說她的壞話。
她幾乎想要自暴自棄,可想想卻又不甘心。
鳴羽閣,淳姨娘正在閉目養神,婢女絨兒正在一邊給她捶著腿,一邊殷勤的笑道:“公爺對姨娘真好,這些天日日來姨娘這裡,連祈夫人都被冷落了呢。”
淳兒二八年華,人生的嬌俏明麗,嘴巴甜心眼又多,整日將林奕哄得心花怒放,天天往她這裡跑。她嘴邊掛著一絲笑,顯見心中十分高興,說道:“就你會說,不過,這府裡到底是大夫人做主的,我籠絡公爺,都是為了大夫人!就是讓我沒名沒分伺候大夫人一輩子,我也是沒有怨言的……”
“那是自然,姨娘對大夫人忠心耿耿,奴婢當然知道了。”絨兒的聲音輕軟,極力奉承。
“姨娘,外面來了個粗使丫頭,說是有話要跟您說。”
絨兒皺眉道:“一個粗使丫頭,能有什麽話要對姨娘說,奴婢看不過是來奉承的,不如打發了吧,”
淳姨娘卻一皺眉,想到春眠如今是粗使丫頭,會不會出了什麽么蛾子?想了想便說道:“讓人進來吧。”
雙眉被領進來,有些局促:“奴婢見過淳姨娘。”
淳姨娘一看不是春眠,有些疑惑道:“你是誰,有什麽話要說?”
雙眉一陣緊張,聲音越發小了“奴婢是來告訴姨娘,那個……奴婢看見春眠故意弄壞了姨娘的衣裳……”說完她飛快的抬頭看了淳姨娘一眼,見她面色變了,心中有些膽怯。
“故意弄壞了我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