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容聽他斥責本不欲還口,但聽他最後一句居然是維護榮曼心的話,頓時讓她如遭雷擊!“孫茂真,你不知羞恥!你簡直是禽獸不如!”
孫茂真被她的話說的臉色青黑,指著她說不出話來。
在地上抱著榮曼心的陳潤僵硬的朝陳容看去,卻見陳容氏的目光已經朝她望了過來,心下不禁一個激靈,心中簡直存了一萬個後悔,她是在不該聽榮曼心的話帶她到這裡來!她用力拖著榮曼心,“快走,咱們先離開這裡。”
然而她懷中的榮曼心像是剛剛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呆呆的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的右臉,刺痛,鮮血……
她的瞳孔慢慢放大,尖利的驚叫起來,幾乎將身邊陳潤的耳膜刺破。“銅鏡!給我銅鏡!”
陳潤根本拽不住她,眼睜睜看著她從地上爬起來,衝到陳容的妝台前拿起銅鏡。
眾人被她的舉動驚呆了一瞬,隨即又覺得這才該是她應有的反應,然而眾人都沒想到,榮曼心僅僅在銅鏡前看了一眼,便‘啪’的一聲將銅鏡摔在地上,轉身就往陳容那處衝了過去!
馮嬤嬤一直站在陳容床榻前,首當其衝被榮曼心撞的個趔趄,頭磕在床框上兩眼一翻便暈了過去。榮曼心一把掐住陳容的脖子,整個人都撲上去壓住了對方。
眾人這才慌了,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上前,眼見這陳容已經吐出了舌頭,孫茂真驚道:“拉開!還不把她們拉開!”孫茂真說著,自己率先一步上前,卻不知該去拉榮曼心還是拉陳容。
還是陳潤陡然清醒過來,一個箭步衝上去抱住了榮曼心的腰往後扯去。然而榮曼心的雙手死死的鉗住了陳容的脖子,恨不得要將對方的骨頭捏碎。陳潤大喊:“表姐……你快松開手,你若殺了人,就什麽都完了!”
榮曼心悚然一驚,雙手一頓。
陳潤和孫茂真一人抱著一個將兩人分開。榮曼心大口喘著氣,目光如惡狼一般看著陳容。陳容卻已經昏厥過去,嘴角溜出了一絲殷紅的血跡。
孫茂真連忙試了試陳容的鼻息,緩慢而微弱,但好歹還活著,他松了一口氣。一抬眼,正撞進榮曼心的眸光中。
榮曼心無力的垂下雙手,瞪著一雙美麗的眼睛去看孫茂真,仿佛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若不是他讓她來見陳容,她就不會變成如今這副鬼樣子,這樣長的一條傷痕,怎麽可能不留傷疤!
她無聲的控訴讓孫茂真坐立不安。
他想開口說:“你放心,我定會對你負責。”
然而他沒有開口。
事情鬧的這般難堪,往後他要如何面對榮曼心面上的傷疤?又如何對旁人解釋這傷疤的來歷?
陳潤看著他的神情,就明白對方是想賴帳。
榮曼心也看出了苗頭,立即說道:“孫茂真,你不會是後悔了吧?”
孫茂真面色變換,最後咬牙道:“我不明白榮姑娘在說什麽。”
榮曼心面色大變,“你說謊!你明明暗中與我們商議好,陳容一過世,你便娶我過門!你這個偽君子!”
孫茂真聽他這麽說,看了一眼陳容,微微眯起眼睛說道:“我與發妻恩愛扶持多年,怎麽可能在她還未喪命之時便想著另娶她人。”
他說的話字字鏗鏘有力,仿若真的一般。說到最後,連他自己都幾乎相信了。他看著榮曼心面容上猙獰恐怖的傷疤,心頭萬分惋惜,然而他已經在一瞬間硬下心腸。
榮曼心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她聽著孫茂真的言辭,意識到自己這輩子完完全全的毀了,向她這樣家世背景一般的女人,沒了容貌,還憑什麽在這個世上立足?她呆怔的站在原地,不知此時應該做點什麽。
她應該觸柱自盡,還是應該一聲不響的走掉?
孫茂真見她神色,心頭忽然一動。緩緩轉頭深情的看著陳容,說道:“她會好起來的,我不會娶別人,只等她好起來,我們一家人還能像從前一樣。”
榮曼心隻覺得渾身的寒毛都在刹那間豎了起來!她深深長長的吸了一口氣,猛地拔下頭上的金簪,撲到陳容身前,朝她的喉嚨扎了下去!
‘噗嗤’一聲,榮曼心手中的金簪狠狠扎進了陳容脆弱的喉嚨,血花噴濺,染了榮曼心滿頭滿身。她隻感覺自己握住簪子的手極冷,身上各處也極冷,只有陳容的血液是熱的,灼燒著她。
看見這一幕的下人驚恐萬狀,發出走調的尖叫聲。
孫茂真目次欲裂,一把推開榮曼心,抱住陳容急聲呼喚起來。“阿容!阿容……”
不過幾息的功夫,陳容便斷了氣,連最後一句話都沒有說出口。外面圍著的一眾下人見真的鬧出了人命,轟亂不堪。馮嬤嬤這時被雜亂的聲音驚醒,第一反應便是起身去看陳容:“太太!太太!老爺,這是怎麽回事?是誰下的毒手!”
孫茂真仿佛受了巨大的刺激,目光呆滯的看著陳容,一動不動。
馮嬤嬤四下而望,看見榮曼心煞白著臉滿手滿身的血,頓時明白過來。不管不顧的朝她撲了過去。“是你殺了太太!是你?”
榮曼心被馮嬤嬤劇烈的搖晃,也不知掙扎,整個人如同木偶一般。
孫茂真這才看向陳潤,說道:“卿大夫人,內子失手劃破了榮二姑娘的臉,但榮二姑娘卻下狠手刺死了內子!此事若是追究起來,對你我兩家都沒有好處,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咱們就算扯平了,如何?”
“扯平?”陳潤眯眼看著孫茂真。
孫茂真此時倒也不怕了,說道:“榮二姑娘容貌被毀,若再沾了殺人的官司,怕是這輩子都完了吧。”
陳潤冷聲道:“她的臉成了這副模樣,難不成這輩子還有什麽盼頭?”
“至少比牢獄之災,殺人償命要來的劃算。”孫茂真冷冷道:“卿大夫人聰明的話,就不要再管此事。趕快離去,這其中的恩怨從此一筆勾銷!不要再多生事端。”
陳潤是什麽人,她怎麽會讓孫茂真得到便宜,當下冷笑道:“孫大人想要不認帳,你所想的未免太簡單了,陳容是我的堂姐,我有立場為她討回公道,若三日之內,你沒有來下聘求娶我榮表姐,我會讓你知道,身敗名裂的滋味。不信,你就試一試。”
孫茂真額頭滲出冷汗,看著陳潤嘴皮子抖了抖。
陳潤卻不看他,讓婢女扶起榮曼心,說道:“表姐,咱們先回去看傷,你放心,此事我定然為你討回公道。”
榮曼心已經被嚇傻了,她一時衝動,暴起殺了陳容,時候卻不一定有膽子面對。此時被婢女裹了兜帽,傻愣愣的跟著走了。
見陳潤帶著渾渾噩噩的榮曼心離去,方才轟亂一片的宅院,忽然變得沉寂下來,周圍的房屋樓閣沉默安靜的立著,下人們也都垂頭站在角落不敢出聲,只在面上還殘留著方才驚慌失措的神色,孫茂真站在院子當中,一時間覺得這一切讓他萬般陌生。
興許是太過安靜,馮嬤嬤哀戚的哭聲似乎被無限放大,如潮水般席卷眾人的耳膜。
孫茂真這才有了反應,他看了一眼馮嬤嬤,吩咐道:“來人,將馮嬤嬤帶下去看管起來。”
馮嬤嬤一怔:“老爺!”
總算是孫茂真身邊的小廝見過些世面,聽了孫茂真的吩咐立刻動作起來。先叫人將馮嬤嬤控制住,又取來麻繩將她捆了個結結實實,堵了嘴帶了下去。
孫茂真抬頭看著天空中不知什麽時候積聚起來的厚重雨雲,重重歎了口氣,吩咐道:“去準備治喪的一應物事,將太太的遺容修整好。”
“是,老爺,小的這就去辦。”小廝唯唯諾諾的去了。孫茂真衝周圍的下人們揮了揮手,道:“府上該撤換的東西,都著手去辦吧!”
下人們僵硬著面容散了,只有孫茂真還站在原處,他隔著門扇,仿佛也能看見陳容枯敗的面容。
廊下撤換帷幔的小丫頭戰戰兢兢。
一個說:“太太死的太冤了……人說冤死鬼最容易流連人世,晚上會不會回來……”
“你別說了,本來就怕人,再聽你這話,可是不能好生做事了!”
那丫頭歎了一聲到底也不敢多說,隻歎道:“要下雨了,這會風大。咱們手上還得快些。”
白綾在風中翻卷起落,孫府上下一片慘然。
孫茂真在陳容的靈前呆站著,他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但她看見榮曼心面容上的傷疤和她眼中的恨意時,便突然萌生了借她的手除掉陳容的想法。他有些後悔,卻又怕陳容真的拖著病體跟他耗下去,那樣的話,他不知自己什麽時候才有翻身余地……
府上已經陸續有人前來吊唁,都看見一名十六七歲的陌生的臉孔,一身孝服跪在黑沉的棺木旁,一邊哀哀哭泣,一邊往火盆裡焚著冥紙。孫茂真解釋道:“犬子身有殘疾,又聽聞噩耗,一病不起,此時只能命人代為執禮……”
前來吊唁的人基本都是孫茂真的親信友人,自然知道孫竟所經歷的慘事,聞言都紛紛安慰孫茂真莫要太過傷痛。孫茂真招呼著眾人,聽著他們勸慰的言語,原本被內疚代替了的情緒,反而變得悲戚起來。
屋簷下的大紅燈籠都被換了下來,新掛上去的燈籠上面大大的黑色奠字,愈發襯得燈籠慘白。
房簷下垂掛的白布被疾風攪得飛來橫去,呼呼作響。孫茂真的妹妹孫氏走到遠處的回廊裡坐下,看著來來去去忙碌的人群,心底歎息一聲。
風雨驟亂,雨點劈啪有聲的砸落在青磚地上,這聲音繁急而雜亂,似乎驚動了昏迷不醒的孫竟。孫府上空,一聲撕裂般的喊叫將來往眾人嚇得一怔。
孫茂真面色一變,朝眾人一拱手匆匆往孫竟的屋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