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陳府上下的人眼睜睜看著陳繼被禁軍帶走,心下猶自惶惶不安。府外圍著的禁軍雖然不多,但表明了皇上的態度。
府上現在許近不許出,之前出門采買的下人回到府上,見到這情形差點嚇破了膽。一進院子就扎進了人堆裡。“這是怎麽了?咱們府上怎麽給圍起來了?外面也出了亂子!有人死了,好像還死了官兵,滿地的血,不知道出了什麽事!這是怎麽了?”
大夫人正往這邊過來,聽了這話愣在那裡:“你說什麽?外面死了官兵?”
婆子戰戰兢兢,“大夫人……奴婢沒看見,是聽別人傳的,不知真假。”
大夫人心裡一沉,當初劉家“謀反”的時候,京城裡也是先死了官兵,後來城中四處漸漸亂起來,之後有混進城裡的叛軍跟禁軍起了衝突。
謀反……陳繼該不會真打算要這麽做吧?
如果是這樣,那陳府這一大家子的人,就這麽傻呆呆的留在這裡一動不動?
她將心裡的想法跟陳賀說了,隻覺得腦袋“嗡”地一聲:“不會!怎麽會?二弟若是要……做那件事,怎麽會一點不知會咱們,再說,有什麽必要?皇后娘娘育有嫡長子,這……沒必要?”
程氏越聽心裡越沉:“皇后已經不是皇后了,她還帶著六皇子跑了。一定是有什麽事情,等不到將來了。”
陳賀僵在那裡,半晌,他木著一張臉看向自己多年虧欠的妻子,“我去母親那裡問問。”
陳賀說完就往余香院走去,程氏呆呆的在原地站了片刻,眼看陳賀的身影已經消失,她心裡的恐懼突然蔓延出來,迅速佔據了四肢百骸。
“夫人!”小環在一旁喊了她一聲,急道:“夫人別愣著了,二老爺不是說了,看好府裡的人,不許輕舉妄動嗎,二老爺一定都已經安排好了。”
程氏半天才緩過神來,吩咐道:“小環,你現在召集府裡所有的管事到我院子裡來等我,我有事要交代。小福,你跟我去蓮華院走一趟。”
蓮華院中,寧氏依舊是那副半死不活,好不了也死不了的模樣,她和俏兒一主一仆被禁錮在院子裡,還不知道外面出了什麽事。
見程氏過來,寧氏瞥了一眼,似乎不打算再費力氣跟她說話。程氏卻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上,面容凝重,不似平時那般冷嘲熱諷。寧氏有些奇怪:“你這是要做什麽?”
“宮裡出事了,陳皇后被廢,一把火燒了冷宮帶著六皇子跑了,禁軍圍了陳府,皇上還將二弟召進宮了。”
簡簡單單幾句話,卻透露出恐怖的氣息,寧氏的面容開始變化,最後臉上僅存那絲血色也褪去了。
程氏見她神色,心下有種不好的預感:“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寧氏緊抿的唇角開始顫抖,雙手死死的抓住自己的衣擺。
“你知道些什麽?”程氏急道:“我知道你們夫妻二人與皇后一直在為六皇子打算,我可想不通為什麽事情這麽突兀!完全沒有必要不是麽!三皇子和四皇子都不是皇上心目中的人選,不然皇上不會一直不立太子,慧貴妃的孩子還那麽小,六皇子的機會很大,到底為什麽?難道只是因為等不及了麽?”
“呵……你知道什麽!”寧氏抑製住顫抖的手,看向程氏,“陳繼的戰功是假的!”
“什麽!”
程氏隻覺得腦子嗡的一聲,“假的?”
寧氏慘白著一張臉,說:“陳繼對我涼薄至此,我也沒有必要在幫他隱瞞,而且他既然已經發動,就說明事情瞞不了多久了。”
程氏幾乎喘不過氣起來,“到底是什麽事?”
寧氏看著她,冷笑道:“當初孫千利用蟲金娘幫陳繼奇襲北越軍隊,也只不過是嚇住了他們,並未使其退兵,因為蟲金娘那種東西聽著可怕,但實際上要讓一個人發病再到傳染需要很長的一段周期,如果有人感染,只要將那人殺了燒掉在用石灰掩埋,完全能夠解決危機。北越之所以猶豫,是因為他們珍惜百姓和士卒。之後陳繼便秘密與其做了交易。”
“交易?”程氏一聽這兩個字便明白了。
無非北越幫他扶六皇子繼位,到時候他利用六皇子掌控了朝局,再給北越某種好處。
寧氏臉頰抽搐,突然想到了什麽,之後漸漸平靜下來,“他走的時候,是不是讓府裡不許輕舉妄動?”
程氏聞言頓時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先前的猜測漸漸清晰起來。
寧氏嘲諷道:“我們只不過是他拖延時間的工具,跑掉的陳皇后和六皇子才是他最終的籌碼。”
“這不可能!”程氏猛地站起身,甚至帶到了身後的椅子,“怎麽可能,他的生母妻室都在這裡,他怎麽會拋下這一大家子人?再說他自己還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
寧氏看著程氏露出輕蔑的笑容:“老夫人眼下已經是半個廢人了,帶著她又能逃到哪裡去?早晚是一死,而我,已經是與人通奸的下堂之妻,他就更不會在乎了。至於他自己,雖是在宮中,但一定早就安排了接應的人手。至於其他人……生母都不在乎了,他還會有心情管別人?”
程氏不敢置信的搖頭:“這可不能,這與禽獸有何分別?”
“哈哈哈……”寧氏笑了,笑的上氣不接下氣,甚至笑出了眼淚,“你今日才知道他是禽獸?”她眼中布滿了悲哀,自嘲道:“我早就知道了,但我卻懷著妄想,認為這個禽獸會顧念我!”
程氏仍不甘心,“那風哥兒和雲姐兒呢!那可是他的親生骨肉!如果一個親人都不剩下,那他即便掌握了至高無上的權利又能如何?”
寧氏看著她,像看傻子一般:“陳繼走的時候,風哥兒和雲姐兒還在府裡麽?”
程氏猛然一驚,今天一大早她用了早膳便如往常一般去程括那裡看了一眼,按照平時的時間,她從程括那裡回來,兩個孩子正好起身用膳,但今日陳賀跑到洗翠閣說禁軍來了,她根本還沒有去兩個孩子的屋裡看一眼。
“怪不得你如此平靜!你早就知道陳繼會將他們送走對不對!”
寧氏太了解陳繼了,她笑道:“這世上哪有母親不愛孩子的呢,如果不是這樣,我定然是急瘋了。不過現在既然他們已經平安送走了,我這副半死不活的模樣,也就不必掙扎了。”
程氏死盯著寧氏,“你們夫妻二人,當真是絕配!”
“呵……大嫂過獎了。”
程氏起身便要走,走到門口突然回過頭來,惡狠狠的說道:“你那兩個孩子即便平安被送走了,可你不要忘了,陳繼還年輕,以後手握權勢不會少了女人,到時候可以再生很多孩子!而你這兩個沒了娘的,能不能活著長大還未必呢!”
寧氏悚然一驚,程氏卻已經大步出了屋子。
回到正院,程氏第一時間便回去看了兩個孩子到底還在不在,結果同寧氏說的一樣,兩個孩子早就不知所蹤了,最常穿的衣物連同奶娘都不見了。一圈問下來,誰都不知道他們是什麽時候離開的。
這時,陳賀已經從余香院回來了。
程氏還抱著一線希望,希望陳老夫人能知道些什麽,如果她知曉,就說明陳繼並沒有像寧氏說的那樣放棄他們。
陳賀的回答卻讓程氏很失望。“母親那什麽也不知道,萱娘,府裡的人手你都分派下去沒有?”
程氏愣怔片刻,大步去了偏廈,見了府裡的管事們,趕緊吩咐道:“讓人將府裡的前門後門全都死死守住,讓男丁守在前院,所有的仆婦退到後院,到老夫人院子裡去。”
她神情鄭重,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城裡已經亂起來了,若是情勢嚴重,不知道要發生什麽事,所有人隻管好好守著府上,若是這件事過去咱們全都安然無恙,自然有你們的賞銀。”
程氏一連聲的吩咐下去,管事們一個個都還算鎮定各自領命去了,程氏突然拽著陳賀一路跑回屋子,說道:“你聽我說,咱們陳家……要完了。”
陳賀一怔:“你胡說什麽?”
程氏將方才寧氏的話一字不差的跟他說了一遍,陳賀仍舊滿腦門的不信:“不會的,二弟不會這麽做,我們都是他的血親,他不會這麽對我們!”
程氏也不跟他爭辯,說道:“不論事情到底是如何,咱們都應該做好兩手準備,我現在回屋子收拾東西,老爺也快去吧。”
陳賀仿佛又一肚子的話噎在嗓子眼裡,最後隻問了一句:“兩個孩子不在府裡了?”
“嗯。”程氏沒有不耐煩,說道:“不知道什麽時候,興許昨天半夜宮裡事發二弟就得到了消息,連夜將兩個孩子送走了。興許比皇后和六皇子走的還早。”
陳賀後頭髮出“嗬嗬”兩聲怪響,抖著聲音說道:“好……我回去收拾東西。一會咱們都去余香院,母親那裡……她恐怕不會相信。”
陳繼是陳老夫人最得意的兒子,幾乎將他的話奉為聖旨,如今怎麽會相信兒子拋棄她不管了呢?程氏苦笑道:“盡人事,聽天命吧。府裡有不少忠實母親的老家人,咱們都能逃過一劫也說不定。”
陳賀點點頭,出了程氏的屋子。程氏看著小環和小福:“我的話你們也都聽見了,你們現在將屋裡的金銀細軟都收拾出來,銀票等輕薄的物件,能縫進衣裳裡的就縫進衣裳裡,全都要能貼身藏著的東西,顯眼的,藏不好的就不要貪心帶著了,早晚也是禍害。聽明白了沒有?”
兩個丫頭趕緊應了,紛紛動起手來將程氏的錢財都聚攏在一起,分門別類的開始往衣裳裡縫。小福見程氏站在那裡,心下著急,她得把寧氏的話想辦法送出去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