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賊的攻勢越發猛烈,不斷有火把從牆頭上飛進來。
府裡的丫頭婆子們也終於驚慌起來,四處砸門的聲音混著女人的尖叫聲,無端讓人汗毛倒豎。各處的門板後面都閃著火光,踹門的聲音越發緊鑼密鼓起來。
院子裡燒著的地方漸漸多了起來,火光竄入空中,這火春寒料峭刮著西南風,火勢很容易蔓延,丫頭婆子們都亂成一團,燃燒的濃煙,嗆得人不住地咳嗽,這時候也不分什麽主仆了,所有人都動起手忙著滅火。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那群亂黨卻好似被什麽人給引開了,慢慢沒了動靜。
眾人剛松了一口氣,後面角門卻傳來敲門聲。
眾人都下了一跳,連忙讓小廝上前去問是什麽人,只聽外面傳來一陣咳嗽和喘息的聲音:“救……救命!我們夫人……在外頭……”
聲音壓抑著不敢太大聲,又斷斷續續讓人聽不真切,小廝不敢做主,趕緊回報了永平郡主,永平郡主臉上被煙氣熏得發黑,此時也顧不得了,一邊往那邊走一邊問:“是不是過路的人來求救?還是亂賊的計謀?想騙我們開門?”
這誰也說不準,眾人都面露凝重,聽著外面的聲音十分急切,有人聽見外面說什麽國公夫人,來找老夫人的,永平郡主頓時一驚,出口問道:“是不是榮國公夫人?來找卿家老夫人的!”
“是!我們夫人要生了!”
是卿如初!
要生了!
聽到這個消息,永平郡主的臉色頓時變了,“快快快,救人,把門打開救人!”
“郡主,要是外面還有亂賊怎麽辦。”
“多叫些人過來!若是外面有亂賊,大家就衝上去,千萬不能讓亂賊闖進來!”
眾人都聚攏過來,小廝這才上前打開鎖撤掉門閂將門緩緩打開,便看見一個丫頭滿臉汙泥撲了進來,腿上還受了傷。
卿老夫人等人聽說了消息都趕了過來,看著丫頭面生,不像是卿如初身邊的,便問:“你是哪個,阿初在哪裡?”
“奴婢是祈郡主身邊的丫頭敏風!這會二位夫人和國公爺就在外面不遠處!老夫人,郡主,快救人啊!”
永平郡主問了卿如初等人藏身的位置後,當機立斷吩咐道:“去前院告訴小侯爺,讓他挑幾個身手好的,趕緊去跟著救人。務必要小心,亂賊可能並沒有走遠。”
下人領了吩咐趕緊去了,眾人又趕緊問敏風到底是怎麽回事。
敏風已經被嚇壞了,驚恐道:“天色落黑,府上就進了賊人,一開始是幾個小毛賊,後來就來了厲害的,國公爺對付不了,就說要逃,大家一窩蜂的出了府。下人們腿腳利索跑著跑著就沒影了,就剩幾個主子和我們幾個貼身伺候的,夫人說要回卿府,但我們千辛萬苦趕到地方,卿府卻沒有人,還是聽暗處留守的下人告訴我們大家都來這,我們又輾轉跑到這裡……”
可想而知,若不是眾人還要靠著卿如初到卿府避難,卿如初一個要生了的人,說不定就要被拋下,未必能逃過這一劫。
但即便是這樣,卿如初被抬回來的時候也已經快要不行了,羊水已經破了,立即就要安排接生。府裡一時間又天翻地覆的忙亂起來,好在侯府裡就有穩婆。
卿老夫人焦急的站在外面等著,她的目光凌厲的在林奕和祈綾雪臉上掃過去,讓這二人都有些心驚膽戰,就連謝氏和林盛遠也垂著頭不敢作聲。
之前祈綾雪設計陷害卿如初,讓卿如初在榮國公府的地位一落千丈,卿如初又大著肚子,沒有那麽多心神再給祈綾雪鬥,因此這段日子過的很不如意,給卿鴻和老夫人去了不少信,但當初她出嫁的時候卿鴻就說過,不再管她的事。祈綾雪自然就趁機翻身了,若不是這次逃命要靠卿如初,祈綾雪不可能讓卿如初活著。
不過她到底是卿家的人,生死攸關之時,卿家當人還是偏著她的。對祈綾雪心裡的小算盤也看的清清楚楚。祈綾雪讓自己身邊的丫頭冒死來報信,就是要證明自己並沒有放棄卿如初的意思。
裡面卿如初的生孩子的聲音聽上去痛苦萬分,卿老夫人冷聲對林奕說道:“你跟我過來!”
林奕嚇得一哆嗦不敢違背,趕緊跟著去了。
祈綾雪扶著謝氏垂頭站在一旁,心中暗恨卿如初命大,這麽折騰,這個賤人都沒死成。榮國公府這一家子可都是看她的臉面才得救的,她要是再生個兒子,恐怕就要再次翻身了。
她心裡正想著,裡面的穩婆就滿臉喜色的出來報喜,“生了生了!是個小公子!”
“真的!”
謝氏頓時將胳膊從祈綾雪的手臂裡抽出來,跑上前拽著那穩婆追問道:“是個男娃?”
“哎呦千真萬確,是個帶把兒的!”穩婆在永平郡主府上,自然是個十足精明的,又會說話,連聲說道:“小公子和國公夫人都是有福氣的,這麽大的禍事都躲了開去,真是福星降世啊!”
謝氏一聽更加眉開眼笑,想到卿如初這麽大肚子跟他們一起奔波了半宿都沒事,還順順利利剩下個大胖小子,自是個有福氣的,且她當初進了門,榮國公府才漸進好轉起來。
當下便懊悔這段時間對卿如初太過冷落,心裡就忍不住怪起祈綾雪來,回頭狠狠瞪了她一眼,這個災星!克父母還要克婆家!圓房這麽久了,肚子也沒動靜!若不是又卿如初在,他們榮國公府還不知道要遭遇什麽樣的禍事!
“還杵在這幹什麽,還不趕緊進去照顧夫人去!”
祈綾雪臉色一白,心向被針扎了一般,“是,母親。”
這邊林奕也被卿老夫人教訓一頓放了回來,一聽卿如初給自己生了個兒子,頓時眉開眼笑,推開前邊的祈綾雪就衝進了屋子!
祈綾雪被他這麽一推,胳膊撞在門框上磕的生疼,眼淚差點掉下來,可林奕根本就沒看到,直奔著孩子就去了!
對任何一個人來說,第一個孩子的意義總是不同的。
即便是像林奕這樣的人渣也是如此。
祈綾雪看著這一幕,心一點點涼了下去。
………………
城內亂作一團,但城門四處仍舊緊緊關著,不放任何一個人出去,也不放任何一個人進來。
一路疾行的兵馬在天色蒙蒙亮的時候終於到了城下。
劉金義騎在馬上仰望著眼前高高的城牆,臉上露出輕蔑的笑容,“攻城!先斷護城河,再添溝渠,本將軍就不信進不去!”
一聲令下,絞車連弩立即射出無數的踏蹶箭,狠狠釘在城牆之上,深陷在夯土和青磚壘砌的城牆中,碎石飛濺!
絞車連弩一種安裝在木架上的大型弩,將一張或幾張大弓安裝在床架上,絞動其後的絞軸,張弓裝箭,用大弓的合力來彈射長箭,射程可達百丈,是弓弩中射程最遠威力最大的,可謂弩中霸王。
而那些深深釘在城牆上的踏蹶箭,以木為杆,以鐵槍頭為鏃,以鐵片翎作尾翼,號稱“一槍三劍箭”,實則是帶翎的短矛,破壞力巨大。
如果以此攻擊的是土城木寨,必定摧枯拉朽,一觸即潰。、
而踏蹶箭,若使之成排釘在夯土的城牆上,供攻城者攀緣登城,簡直要比雲梯好用一萬倍。或者,在弓弦上裝兜,一次盛箭數十支,同時發出有如疾風驟雨,名曰“寒鴉箭”,實為攻守之間不可多得的利器。
宣平候站在城牆上看到下面的情形便是一驚,沒想到劉金義的軍隊居然配備了絞車連弩。
若是按照以往,一旦攻方以雲梯衝城,只要足夠的準確,足夠的力量,足夠的敏捷便可用飛鉤將雲梯拉倒或拉垮,將梯上之人盡皆摔死。宣平候手下又一批人專門訓練過這樣的技巧,但對方使用踏蹶箭,原先準備好用來對付雲梯的飛鉤便都沒用了。
“放箭!”
雙方的的弩箭如雨一般射向對方,城下所列砲座百余,巨石不停地滾落進來,
飛石如雨,守城之卒死傷慘重。整個城牆內外一片硝煙彌漫。
“守住城門!”副將帶著士卒們嘶喊著,牢牢扶住塞門刀車。
而外面又是一波箭雨落下,站在後面守門的士卒頓時中箭倒下,同時,城門外傳來“咣”的巨大衝撞聲,幾乎要將守門將士的胸腔震碎!
後面死去的士卒被拖走,又換上了一批人頂上,周而複始,沒有半刻停歇的攻守之戰!而外面劉金義的兵馬也同樣死傷不少,但他們仿佛豁出去性命了一般,瘋狂的攻擊不給裡面的守軍半分喘息之機!
宣平候在上面指揮眾人守城,副將在一旁說道:“對方來勢洶洶,這是要在短時間拿下城門。”
“越是這樣,就越說明他們必定後繼乏力,城下賊軍看似有不少兵馬,攻擊凶猛,實際上是因為亂軍孤注一擲,害怕皇上的援軍前來救駕,所以只要我們堅持住,拖住時間,就能立於不敗之地。”
“可是,城裡的禁軍都被調遣過去守衛皇宮,城內守軍不夠……”
宣平候一笑,指著城下一隊伍宛如利箭一般奔襲而來,直插敵人戰陣的騎兵,“你看那是什麽!”
副將一愣,往城下看去。
騎兵隊伍不過幾百人,不懼生死一般,筆直鑽進敵人的隊伍中央,將敵人的戰陣生生割裂!
“怎麽回事?那是誰?”副將驚得心臟差點從嗓子眼裡跳出來。“怎麽看著像那位皇城司的……江都尉?他什麽時候領兵去了城外?”
沒想到江都尉在皇城司不過一年多的時間,身邊的人手竟變得這麽厲害。
這些人闖入了劉金義的軍陣,全都是以一敵十的好手,宣平候趕緊道:“快,弓弩手上,助這些騎兵破陣。”
幾百支箭呼嘯而至,越發打亂了叛軍的隊伍,讓騎兵衝擊戰陣的同時得以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