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顏是在睡夢中被吵醒的。
屋外傳來隱隱約約的說話聲,她睡眠極輕,那聲音便清晰的傳入耳中。
她不免歎了口氣,費力睜開酸澀的雙眼。
屋子已經暗了起來,未點燭火,柔和的金紅色霞光從窗外灑在地面上,迎來陣陣暖意。
竟已是日暮時分。
她居然睡了一天,許顏心裡暗暗怎舌。
四周望了一圈,沒瞧見元君羨的身影。她於是穿好衣服,也懶得再梳理長發,就這麽隨意地走了出去。
屋外,不遠處的樓梯上,正是那道熟悉的修長身影,他正與一個人在說話。
她忍不住小跑過去,松松挽住他的衣袖:“你怎麽不叫醒我?”
忽然被人牽住,元君羨微微一怔,轉頭便是她,眸光便柔軟起來。
“想讓你多睡會。”他揉了揉她的腦袋,又輕笑道:“不過現在倒是睡不成了。”
許顏躲開他的手,目光也落到與元君羨交談的人身上,竟是一個小捕快。
“有和貴乾?”
她淡淡地問,離了元君羨,那種小女兒嬌怯的氣質頓時褪得一乾二淨。
驕傲,聰慧,胸有成竹,這才是原本的她。
小捕快眼神在她身上微微一觸便移開,臉似乎有些紅:“姑娘打擾了,在下奉高大人之令,前來請您二位前去衙門一趟。”
許顏也不意外:“是為王浩的事吧,我知道了,我們即刻便去。”
說著,細細打量了那小捕快幾眼,心道,看上去年紀真小,可以做得她的弟弟了。
小捕快感受到她的視線,臉卻更加紅了,逃也似的告辭離開了。
元君羨臉卻沉了下來。
許顏見他黑鍋似的臉,不禁撲哧一笑。
“怎麽了,吃醋了?”
清亮的眸子眨了眨,意指剛剛的小捕快。
元君羨倒也不避,淡淡地“嗯”了一聲,大手撫摸著她漆黑的長發,似乎很喜歡那柔順滑膩的觸感。
“那個年齡小得可以當我的弟弟了,我還是最喜歡你。”
許顏笑盈盈地道,踮起腳,親了他一下,看著他的眸光一點一點軟化下去。
兩人梳洗過後,很快趕到衙門。
夜色如墨,清冷的月光瀉在石板路面上。
在進去之前,許顏打量了衙門周圍一圈,喃喃道:“她應該不會來了吧?”
她,自然指的是是黑衣人。
“一次不成,已是打草驚蛇,我們必然會加強防衛。只要腦子不蠢,就不會再來。”
元君羨淡淡道。
“那王浩怎麽辦?”許顏笑眯眯地,仿佛當真為黑衣人考慮了起來。
元君羨搖頭。
許顏仍在微笑,但那笑意只是浮在表面,她陷入了沉思。
一進牢房,立刻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見到牢房內已不成人形的王浩,許顏眉頭已經擰了起來。
“下手如此重,要是把他打死了怎麽辦?”
高大人此時正撚著胡須,看著之前的案宗,聞言道:“本官已經命令大夫為他救治,命倒還是保著。”
許顏輕哼一聲不說話,顯然極為不喜這樣的酷刑。
走到牢房前細看,王浩果然已經被救治了,傷口上還敷著藥,只是還穿著那件囚衣罷了。然而,從囚衣上凝結的血塊已經能看出他曾經受了怎樣的折磨。
“還醒著嗎?”
許顏敲了敲牢房的木門。
裡面被關押的囚犯抬起頭來,眼神空洞地盯著她,卻在無聲地冷笑。
一看就不好對付。
許顏心裡歎氣,面上卻平靜如初。
她漫不經心地用指節輕敲著木門,語調忽然變得很柔和。
“聽說,你不肯說出真相。”
王浩又低下頭,根本不看她。
許顏也不生氣,笑著繼續道:“你知道嗎?真相其實很好猜。你肯為一件與你無關的案子投案,不就是為了掩護你的同謀嗎?聽說還是名女子。”
王浩的手微不可聞地顫了下,但依然沒有說話。
許顏的語氣仿佛是在和他聊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就是那名女子將你從地牢裡放了出去吧?昨晚,我們見到了她,而且,還傷了她。”
牢獄內的呼吸聲忽然變得粗重起來。
“我想,她現在一定很恨你。你不但沒有為她洗脫嫌疑,還讓她暴露了自己。”
“我沒有!”
破天荒的,王浩抬起頭吼道。
看似憤怒,卻掩不住聲音裡的驚惶。
“你有。”許顏平靜地回道,繼而,嫣然一笑。
“你其實是個很蠢的人,才會拖了她的後腿。不過,即使你再蠢,也知道提前認罪會被輕赦吧?是的,我們不但會饒了你,也會饒了她。”
“我們的人已經要抓到她了,可那時,罪名可就不輕了。”
昏暗的燭光下,許顏徐徐的聲音如水一般輕柔,帶著一股蠱惑般的魔力,一點一點破開醜陋男人的心房。
“而且你不想,再見見她嗎?”
王浩忽然嗚嗚叫了起來,他的雙眼處甚至泛出了晶瑩,那聲音,聽上去好像在哭。
他看上去要崩潰了。
許顏眼睛一眨不眨地觀察著他的王浩,只有極少的人才能發現,她的手其實也在緊張地顫抖。
能成功嗎?
所有人都注視著王浩。
牢房裡,醜陋的男子滿臉是淚,他像野獸一樣瘋狂嚎叫著。
忽然,他表情猙獰如惡鬼,嘴角有鮮血噴了出來,嚎叫聲也被掐斷在喉嚨裡。
不好!
許顏心中一陣不祥預感,急喝道:“快阻止他!”
情況突變,眾人一時都未曾反應過來,只有元君羨第一時間飛身過去,一腳踹開木門,再一腳將王浩踹翻到了牆上。
“你幹什麽?”高大人此時一頭霧水,見元君羨舉動卻是怒了。
“他想咬舌自盡。”元君羨瞥了他一眼,修長的手臂此時已經掐住了王浩的下顎。
王浩嘴裡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下顎被元君羨掐住無法活動,他猩紅著眼,怨毒的目光仿佛要將他刺穿。
元君羨仿若未見,只是陰沉著臉盯著自己的手,那手上此刻沾滿了王浩的血,甚至還有地上的汙物,肮髒至極。
見王浩沒有如願而死,眾人都松了一口氣。
然而許顏臉色大變,焦急道:“快看看他嘴裡!”
“不用看了,舌頭已經咬斷了。”
元君羨一雙黑眸緊盯著王浩,眸光森然泛著殺機。他掐著王浩脖子的手愈來愈用力,仿佛硬生生將其喉骨扭斷。
然而,最後他松開了手,王浩嘭的一下摔在了地上。
“放心,你想死也死不了。”
元君羨居高臨下地盯著地上軟癱成泥的醜陋男人,微微笑著。
即便他眼中並沒有笑意。
“倒有幾分小聰明,見我前來阻止,還先知道咬斷舌頭。”
一改平時冷漠寡言的形象,元君羨彎下腰,抓著王浩的腦袋,強迫他與自己對視。
“真是髒啊.居然敢戲弄我們,放心,我絕對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男人微笑著,眸中仿佛有漆黑的火焰在熊熊燃燒,冰寒的殺意已經從他身上泛了出來,壓迫得眾人無法呼吸。
“元君羨!”
就在這時,許顏高聲叫道。
仿佛死寂的湖面忽然被一顆石子打破,男人身上濃重的殺機忽然消逝。
他沉默地放開手,站起身,走出牢房。
許顏立刻衝向去,也不顧他手上的血汙,握住他肩膀,輕聲道。
“沒關系,不要生氣,沒了這條線索,還會有別的。”
元君羨深深地凝視她一眼,低聲道:“對不起,是我衝動了。”
這時,一旁的眾人總算回過神來,看向元君羨的目光仍有些驚懼。
沒想到元君羨的武功居然如此高深莫測,光是殺氣就能讓人不寒而栗。
大夫這時也已趕到,急忙上前為王浩醫治,而後者此時已經昏厥了過去。
看著眼前的情景,高大人,與許顏元君羨二人臉色都很不好看。
許顏揉著眉心,臉上罕見地出現懊惱的神色:“是我失算了,沒有及時料到這種局面。”
王浩不能說話,這條線索就算斷了。
心裡不免有些煩躁。
高大人勉強地笑了笑:“怪本官沒有叫人看好他,無妨,總會有別的線索。二位勞累了,不如先在衙門上暫住一夜,本官馬上就叫人為二位送上熱水。”
許顏元君羨對視一眼,沒有拒絕。
夜色清泠,當晚,洗浴過後,許顏簡單地穿著一身白衣,散著濕漉漉的長發,默默地倚在窗口邊看月亮。
元君羨與她並未在一處,此時夜已深,她也不想再去煩擾他。
況且自己心情也不好。
“接下來該怎麽辦呢?”
許顏怔怔的望著空中幽冷皎潔的玉盤,以及周圍點點碎星,輕輕一歎。
目光無意間落到窗下層層疊疊的房屋,錯落有致,高低層次,倘若初次來此,大概會被繞暈吧。
可是,那晚上黑衣人轉眼就消失不見了。
那個人果然對這裡很熟悉。
黑衣人的真實身份,到底是誰?
是若雪嗎?
可是她卻沒有找到絲毫證據,再者,若雪似乎並不會武功,而黑衣人身手極好。
忽然有種挫敗感湧上心頭,許顏苦笑了起來。
竟是一點也理不出頭緒。
這種狀況,似乎很久都沒有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