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蕭墨寒好說歹說,示弱也好,強勢也罷,最後還是抵不住錢芊芊的堅持,吩咐人送她回了小院。
管家不明白了:“將軍今晚都做了這麽多,為何不親自送錢姑娘回去?”
蕭墨寒拳頭滲血,那一拳打得痛快,也受了傷,下人在一旁半蹲著替他處理傷口,他渾然不覺痛,只是心思深沉道:“進退有度,把她逼緊了,指不定日後連我將軍府的門都不再踏進一步。”
下人下手輕,用乾淨的布替他揩乾淨血,那一下一下的,管家瞧著仍是疼的。
衝冠一怒為紅顏,但紅顏還不給情面,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管家替蕭墨寒疼,替他可惜:“那將軍今日沒有留住錢姑娘,可會覺得遺憾。”
蕭墨寒瞥了眼,覺得管家今日話有點多,不過還是道:“意料之中的事情,並沒有什麽遺憾的。”
她吃軟不吃硬,心腸是軟的,面子確卻是硬的。對用她作誘餌一時,她不會狠下心來中傷他,心裡卻扎了一根刺。她嘴上說著原諒,心裡到底是有了隔閡。
所以他今晚發脾氣也好,示弱也好,最後妥協也好,只是想讓她知道,他不會放手。
管家識趣的不再問什麽,只是覺得,古往今來,果真“情”字最是傷人。
一轉眼的時間,到了成衣鋪開張的日子。
五十套風格各異的衣裳整整齊齊的掛在人形架上,還有那三千個荷包也從鎮上運來,錢芊芊想著能賣多少算多少,也不求能賺,只要將本錢拿回來就成,所以每個荷包的價格是五百文。
而成衣鋪也裝修好,為了光線好,足足開了二十扇窗,就連裝修的師傅都連連感慨,這是要在窗戶當成牆來用?
但好在弄出來的效果著實不錯,光線充足,將每件衣裳都映襯得乾淨明亮。
一切準備好了,錢芊芊和穆天悅累得癱在椅子上,穆天悅閉上眼,眼底下一片青黑。
他閉眼問道:“把蕭將軍請過來你看如何?”
錢芊芊眼也不抬,隻管將自己放松,軟著身子道:“我看不如何?”
“明日會有鬧事的,我怕我那些人鎮不住。”穆天悅也不想麻煩蕭墨寒,但此事還非他不可。
錢芊芊一下子精神了,直起身子來,面露擔憂:“鬧事的?”
穆天悅說道:“城南李家,明早消息一出,肯定會來作亂,我父親那也不好交代,所以得請個人過來鎮住場面,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城南李家,人數不多,但各個都是瘋子,行事歷來不管不顧,任意妄為,做的也都是些損陰德的事情,打著成衣鋪的幌子,害了不知多少人。
是以他擔心李家不僅會來砸場子,還會傷人。
錢芊芊擱下要不要請蕭墨寒來一事,雙眸清亮,認真的問道:“穆老板先斬後奏時挺痛快,如今麻煩來了,可會後悔?”
穆天悅那一身的白衣,在此刻也生出了灼熱的血性:“不後悔,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你去問問蕭墨寒,是不是這麽個理。”
繞來繞去還是繞到了蕭墨寒身上,錢芊芊認真的神情一收,又癱軟在椅子上,嗡聲回道:“好好好,我明白了,是一定要把蕭將軍請過來?”
“對,不過還是我去吧,你要是有時間,可以去連州城四處逛逛……對了,趙燁呢?”
趙燁是派去保護她的,她人到了連州城,那趙燁也應該回到連州城,但這麽多日下來,他並未看到趙燁。
穆天悅剛欲責備,錢芊芊面上一紅,不好意思道:“我讓他在鎮上幫忙看著我家裡那些人,免得那堆親戚作出什麽么蛾子來。”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但她家的經,格外的難念。
穆天悅聽了不再問:“既然這樣,我派兩個手下跟著你,你四處走走也好。”
錢芊芊其實更想躺在床榻上安安穩穩的睡一覺,但也不好推辭穆天悅的好意,打了個哈欠道:“我睡一會兒,等太陽落山了再出去走走,也剛好避過熱氣。”
說完她腦袋一偏搭在桌子上,沒多大會兒功夫真就睡了過去,綿長的呼吸聲傳來。
等錢芊芊再醒過來,已是暮色,四周寂靜無聲。
她低頭看了眼,自己躺在一張小榻上,身上還搭了一張薄毯,她掀開薄毯赤腳起身來到窗邊。
推開窗,各種煙火氣息的聲音乍然湧進來,一下子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叫賣聲唱戲聲討價還價聲,茶館說書先生抑揚頓挫的講著蕭將軍英勇殺敵的故事。
街的兩邊都高高掛著燈籠,暈黃的光將整個連州城籠罩在無比熱鬧的氛圍之中,此時的連州城也無比的美麗。
錢芊芊果斷出了門,一直守在外頭的兩名手下也跟著到了街上。
錢芊芊在街上溜達了一會兒,買了幾個精巧稀罕的玩意,準備回家的時候帶給家裡幾個弟妹。
她逛了一會兒,隻覺得熱鬧變得空乏起來,唯獨那說書先生講的挺有意思,眾人聽得也投入。
但他嘴裡講的是蕭墨寒,愣是將他描述成一三歲能識字、五歲能寫詩、七歲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天才,錢芊芊因此不樂意聽了,頭一轉往前頭繼續走去。
“這連州城可有什麽有意思?”
兩個手下不約而同道:“對對聯。”
其中一人解釋道:“再往前走半柱香的時間,就是連州城最熱鬧的言笑館,言笑館裡每逢初一十五都會有一次對對聯的比賽,人人皆可參與,最後勝出的人還有豐厚的獎勵。”
一月兩次的比賽,再加上豐厚的獎勵,使得連州城的文人墨客都暗示匯聚到此處,而因此獲勝的人,便能名聲大噪,比起那豐厚的獎勵,名聲更加吸引這些文人墨客的到來。
但錢芊芊關心的只有最實在的:“哦?什麽獎勵?”
“比如銀子、貴重的寶貝……”
一聽銀子,錢芊芊道:“走,我們去看看。”
兩人猶豫,指了指錢芊芊身上的衣裳:“但錢姑娘你一身女裝,太過惹眼……”
“二位稍等。”
錢芊芊明白兩名手下的意思,轉身回了酒樓,再下來,已經從一清麗貌美的小姑娘,搖身一變成為了清秀溫和的小公子。
三人來到言笑館,錢芊芊肉疼的掏出三兩銀子,作為入場的錢。
錢芊芊哭喪著臉道:“這言笑館還真是坑,進來一趟就要一兩銀子。”
兩位屬下忍俊不禁,護送她坐下,才解釋道:“這獎勵不定,就是得看這一晚能收多少的銀子,言笑館會將所有的銀子都當作獎勵。”
只是來湊湊熱鬧的錢芊芊自知沒有獲勝的可能,更加心疼起自己的三兩銀子了。
不過的確如他們所說,熱鬧。
言笑館裡頭是極為熱鬧的,他們來得晚了,只能坐在靠後的位置,放眼向前看去,黑壓壓的一片人。
比賽開始得很快,那當家的上來也不多話,直接亮出今日要對的頭一聯。
“一鄉二裡三夫子不識四書五經六藝豈敢教七八九子十分大膽。”
立即有人道:“十室九貧湊得八兩七錢六分五毫四厘尚且三心二意一等下流!”
台下一片讚譽聲:“好啊好啊,不愧是陳大文人,豈能是我們這些無名之輩能比的?”
“第二對,這三位公子也想試一試?”
台上的人指了指他們身後的椅子,錢芊芊回頭一看,貼了張紅紙,顯然是與其他人不同的。
兩名手下後知後覺:“坐了貼上紅紙的椅子,說明是要對對聯的……”
錢芊芊愣住,她不想試試,她也不會啊。
作為曾經的現代人,她只能背三兩句詩,寫是半個字都寫不出來的。
但此時此刻,要不說點什麽倒會顯得十分尷尬,錢芊芊想了想,道:“對聯我是萬萬比不上先前這位的,也不敢在各位面前獻醜,不過我這裡有首好詩,乃無意間所得,倒可以與各位一同欣賞。”
“這位公子請說。”
錢芊芊想了很久,但那些曾經爛熟於心的詩詞,就如同埋藏在地裡的紙張,經年久月,隨時間化成了一捧土。
於是她道:“夜闌醉臥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
良久,全場安靜,也沒有後文,錢芊芊隻記住了半闕,另外半闕還給了老師。
場面一時之間有些尷尬,但來言笑閣的都是些文人,極其善於給人台階下,台上之人見錢芊芊沒有再開口的意思,笑得很是自然,率先道:“果然是首好詩,這人定是心懷大志之人啊。”
台下紛紛附和,錢芊芊沒忍住紅了臉,道:“我還有事,就不同各位探討了,告辭。”
三人在灼灼的目光中衝出言笑閣,皆是面紅耳赤。
“好險好險,險些面子裡子都沒了。”錢芊芊拍拍胸口,感覺自己是劫後余生,好險逃過了一劫。
兩位手下面上還有些燥紅,也覺得自己是丟了人,但還是安慰她道:“錢姑娘不必介懷,那裡面也無人認識你……”
話音才落,目光所及之處突然多了兩個人,兩位手下皆是一愣。
“穆老板。”
“蕭將軍。”
錢芊芊也愣住了:“你們怎麽會在這兒?”
他們不會是從言笑館剛剛出來吧?錢芊芊心裡打鼓,睫毛不停的煽動。
穆天悅話裡帶著揶揄,明知道她擔心什麽,偏偏要說什麽:“我們在言笑館準備談一下明日的事情,沒想到還能看見錢姑娘,真是沒有看出來……原來錢姑娘也是個頗有才情的姑娘啊。”
錢芊芊臉色紅了又白,白了又紅,最後自暴自棄道:“多謝穆老板誇獎了。”
她說完徑直朝前走去,穆天悅叫住她:“誒,既然都聚在一起了,不如一同逛逛?”
錢芊芊隻留給他們一個背影,揮揮手道:“我就不打擾二位了,你們好好逛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