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芊芊神情複雜的看了眼蕭墨寒,良久才道:“蕭將軍,眼看天就要給了,我讓人送你回住宿的地方吧。”
蕭墨寒冷笑一聲,雙手激烈在桌上砸了一拳:“兩千多兩的銀子,你肯伸手向他要,就不能讓我幫你?”
“蕭將軍。”錢芊芊擔心動靜大了讓外頭的人聽見,低低喚了聲,垂眉想了想,走到他面前的桌前坐下。
兩人對立而坐,這親近的距離,讓蕭墨寒的暴躁情緒平複許多,他緩緩吸了幾口氣,一雙眼裡如同暴風雨後的平靜。
他靜靜的與錢芊芊對視,錢芊芊被他看得心頭髮毛,但面上不顯,自顧自道:“若是想當然的去認為一些事情,那這世界隨時都在顛覆之中。”
錢芊芊抿抿唇,說話不甚好聽:“我的確去找了穆老板,因為除了他,我想不到還有誰能幫我。”
蕭墨寒一聽,後背驀地直起來,瞪大了眼睛質問道:“錢芊芊,你說話還要不要良心?”
他掏心掏肺的對她好,現在卻說除了穆天悅找不到誰來幫她,那她把他放哪兒去了。
錢芊芊心裡憋著一口氣,明知自己話說得不對,還是硬著頭皮道:“不敢。”
在經歷那麽多的事情後,是蠢蠢欲動的愛也好,還是心有怨念的恨也罷,改變的除了他們二人之間的距離以外,其它什麽也沒改變。
他還是蕭墨寒,鼎鼎有名的蕭大將軍。
她還是錢芊芊,從錢家村裡出來的無名之輩。
她不敢再走進他的世界裡面去了,她怕被利用,怕被欺騙,她表面上與他一如從前,但兩人都心知肚明,到底還是變了,變得疏遠了。
“蕭將軍要真想幫我,就不要插手管這件事。”
蕭墨寒雙眼更沉:“既然要把我撇得乾乾淨淨的,你還留著我給你的東西做甚?就算被錢夫人典賣了,也執意要贖回來?”
錢芊芊一噎,他怎麽知道此事。
蕭墨寒原本想興師問罪,沒成想這位是個脾氣大的主,他一問罪,她升起的怒火都能燎原了。
蕭墨寒見好就收,怕她真被激怒了轉身回去就把那兩箱東西再給扔了賣了,緩下聲氣道:“好了,既然你不想我幫你,那你就自己解決。”
他先退讓一步,錢芊芊也不好再說什麽,只是道:“蕭將軍若有事,還是早點回京城的好,就算不回京城,那連州城應該也有許多事務等著你處理……”
蕭墨寒氣得笑了,扯了扯嘴角道:“你在趕我走?”
想他到哪兒去都是前呼後擁,人人恨不得巴結上他,好就此一步高升。
落到她這兒,別說巴結,不給他甩臉子就算好了。
甩臉子也就罷了,現在還開始趕他走了?
錢芊芊搖搖頭:“蕭將軍誤會了,只是我最近忙碌,應該不能招呼你了。”
蕭墨寒有樣學樣的,說起不要良心的話:“招呼?你何時招呼過我了?”
比起蕭墨寒的氣笑,錢芊芊更為淡定一些,她瞥了眼蕭墨寒,順水推舟道:“成,蕭將軍既然嫌我招待不周,那好走,不送。”
自來都是被人捧著的蕭墨寒,何時這麽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嫌棄過,當即也是怒了,霍然起身,鐵青著臉道:“錢芊芊,你真以為我就稀罕你了。”
錢芊芊低頭沒有說話,直到聽蕭墨寒摔門而出的聲音響起,才緩緩抬起頭來,轉身去看那兩扇還在搖晃的門。
他再怎麽少年老成,也不過是個二十歲的少年,經不得別人的拒絕,三言兩語一刺激,他就受不了了。
在現代,二十歲還是讀書的年紀,而她已經快能當他媽了。
所以她幹嘛要和一個年紀都能做她兒子的人斤斤計較?錢芊芊如此一想,瞬時心裡寬松很多,悠哉悠哉的做起自己的事來。
至於那兩千多兩銀子?債多不壓身,欠就欠著吧,總能想出法子來的。
錢芊芊忙完火鍋店的事,帶著一身的火鍋味回了小院。
小院在昏沉沉的夜色裡,被暈黃的燭光籠罩,偶爾有幾聲犬吠,和小孩啼哭的聲音。
但再晚,也總有閑著無事的婦人們嚼舌根。
“嘖,他家禍不單行啊。”
錢芊芊在拐角處停下,借著月光,看見幾個婦人坐在街上乘涼,在她家門外排成了一排。
“可不就是,那荷包賣不出去就算了,還突然多出兩千多兩的布匹,你們說說,這多嚇人啊,要是擱我早就活不下去了。”
“誒,不是說這家的女兒和那大名鼎鼎的蕭將軍關系甚好?怎麽不見蕭將軍幫幫忙?”
“哎呀,誰知道是什麽關系呢?我們以為人家關系好,說不定實際上只是知道個名而已,這家借著蕭將軍的名頭炫耀呢。”
“說的也是,嘖,真是一屋子的可憐人,當妻子的沒了丈夫,當兒女的沒了爹,做什麽事都不順心啊。”
“是啊,指不定她們哪日就從橋上跳下去,命都沒了,到時候還得我們幫她們收屍呢。”
錢芊芊眉頭一挑,自己再不走出去,怕是連她的葬禮、埋在哪兒處都被人商量好了。
聊得正熱火朝天婦人們,只聽從拐角處傳來一道清麗的女聲:“各位大嬸放心,兩千多兩銀子,壓不垮我們。”
婦人們臉色陡然一邊,紅紅綠綠的很是好看,幾人望著從拐角裡出來的人,訥訥一笑。
錢芊芊幽幽一笑:“也不用勞煩各位幫著收屍,這眼看夏日就要來了,那河裡的屍體泡了一晚上還不知道腐爛臭成什麽樣子呢,各位大嬸別沾了手。”
一想到那畫面,幾個婦人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哆嗦著唇道:“呵呵,我們就隨便說說,也是擔心你們,錢丫頭別往心裡去。”
錢芊芊皮笑肉不笑:“那就多謝各位嬸嬸們的關心了,我最近時常耳朵發燙,也不知道是被誰記上了,現在才知道是大嬸們。以後啊,大嬸們發發慈悲,別在夜裡念叨,我睡不著。”
幾個婦人面面相覷,臉上難堪,頓了頓才道:“你這丫頭,真是嘴不饒人。”
錢芊芊懶得再搭理那群話多的婦人,推開門,一個深色的身影驚現眼前。
錢芊芊嚇了一跳,後背抵在門上,直到陰影處的黑影發出聲音:“你回來了。”
原來是錢母,錢芊芊松了口氣,跟在錢母身後進屋裡去。
錢母面無表情的走進屋裡坐下,雙眼平視前方:“剛才她們的話你都聽到了吧。”
原來是聽到了那群婦人的話,錢芊芊了然,抿了口茶道:“不過是群話癆子,也沒有什麽真正的惡意,娘你放寬心,不要多想。”
母女倆關系僵硬,兩人坐在同一間屋裡,氣氛顯得有些尷尬,再加上錢母冷著一張臉,更讓錢芊芊渾身難受。
錢母瞧也不瞧她一眼,只是道:“她們說得對,家裡頭沒有個頂梁柱,走在路上都要被人戳脊梁骨,還不如死了得了。”
錢芊芊頭疼,揉了揉腦袋道:“娘,比起別人無關痛癢的閑言碎語,我現在隻想把錢的問題解決掉。”
錢芬從廚房裡端上來兩盤果子,錢母朝她甩了個白眼,錢芬躡手躡腳的趕緊離開,生怕走慢了一步都得被錢母一通亂罵。
錢母咬了口殷紅的果子,長歎一生氣,愁眉不展道:“錢的問題有很多解決方法,但你爹……怎麽也回不來了。”
她想了幾日都沒想出解決的辦法,錢母卻輕輕松松的說有很多解決辦法?而嘴上說著,又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壓根沒有解決的方法。
錢芊芊深吸一口氣:“娘,我不知道你哪兒來的很多方法解決錢的問題,但爹走了,是我們沒法改變的事實,你不要太過傷心壞了身子。”
“你怎麽變成了這樣?”錢母一聽,放下手裡的果子,失望的看向她:“你爹重要還是錢重要?整天就知道錢錢錢,這世上還有誰敢娶你?”
錢芊芊一怔,錢自然沒有人重要,但人死不能複生,錢父都已經走了一年了,她總不能日日和錢母抱頭痛哭,一家人的生計都不顧了。
“那娘想讓我怎麽做?”錢芊芊好脾氣都快被錢母消磨完了,聲調加重,眼也不眨的冷冷的盯著錢母:“想讓我整日裡以淚洗面,哭得直不起腰來,什麽事也不做,就只要傷心我爹的離開,然後眼睜睜等著一家子全被餓死?”
質問的語氣惹得錢母瞬時大發脾氣,咬著牙厲聲吼道:“如果你能擔起做大姐的責任,怎麽會全家都被餓死?”
她顫抖著手指指向外頭:“那兩箱東西你為什麽不賣?你為什麽不知道討好討好穆老板或者是蕭將軍,他們二人誰拿不出那兩千多兩的銀子?”
責任,討好,一切聽起來都像是她應該做的一樣……
錢芊芊冷笑一聲:“娘……字據是你立下的,從今往後與我無關。”
錢母瞪大眼睛,咬牙切齒問道:“你要逼死我?”
轟的一聲,錢芊芊一手揮落桌上的果盤,面色漲紅:“是你要逼死我們一家子!”
錢母眼睛都紅了,顫巍巍的抬起手,指向門外:“錢芊芊你滾,滾出去,這個家不要你了!”
錢芊芊絲毫不肯相讓,冷笑一聲提醒道:“娘,你忘了,這小院也是我買的,這裡,就是我的家。”
錢母氣得倒抽一口氣,一邊暗恨自己沒用,一邊抹了把眼淚:“好好好,我走,我走行了吧,讓大家都看看你這個不孝女兒是怎麽把自己的娘趕出去的!”
哐的一聲甩上門,聽得外面稀裡嘩啦一陣響動,隨後堯哥兒的哭鬧聲響起,哭聲越來越弱,沒過多久,門再次被推開,錢芬喘著粗氣道:“姐,不好了!娘帶著堯哥兒走了!”
錢芊芊身子一僵,眼睛酸澀得厲害,她眨了眨眼睛,沙啞聲音道:“隨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