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芊芊咬緊牙關,“將軍若不放手,我便……”
“你便如何?”蕭墨寒嘴角一勾,露出人神共憤的笑容來。
錢芊芊余光裡見到那笑容,竟差點忘了自己要說什麽,幸好他又“嗯”了一聲,表示疑惑,錢芊芊因此回神,“我便女扮男裝去將軍府裡,讓其他人瞧一瞧什麽叫做斷袖之癖。”
蕭墨寒瞳孔微微縮緊,冷冷道,“你便去試試。”也不想想那些威脅自己的人都是如何下場,平日見這女子算聰慧,怎得這時候卻犯糊塗?
錢芊芊瞧他那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有些無可奈何的輕聲道:“無恥。”
蕭墨寒猛然探前,同她之間的距離只有半寸,“說什麽?”
“沒什麽,將軍非要如此,小女子人微言輕,論武論文,論家世,論錢財都鬥不過將軍,我能如何?”錢芊芊也破罐破摔,不再反抗,倒是有些迎合地揚起嘴角,直視對方,“將軍哪怕現在在此地對我做什麽,怕是也沒有人敢上前阻止您。”
蕭墨寒眉頭一緊,“本將軍在你眼裡竟是這樣的放蕩之徒。”
錢芊芊自嘲一笑,眼神掃過二人之間,“將軍莫不是要我覺得,您現下所作所為乃是君子吧?”
蕭墨寒神色一凜,箍住錢芊芊的肩膀,將她往後一推,“方才情急,是為了救你才如此。”
奇怪,他為何要同她解釋?
而且,他明明就是想了別的,她就算知曉又如何?
但不論蕭墨寒如何不理解自己下意識的作為都已經做了,再出爾反爾,倒此地無銀了。
錢芊芊暗暗松一口氣,知道眼前的男人此刻不好招惹,忙順著他的話說:“多謝將軍。”說完還不忘行禮。
如此這般滴水不漏,讓蕭墨寒一時也拿不著什麽錯處,方才被她誤會的事情也不好再糾纏,隻得將精力都放在了田間諸事上。
此後錢芊芊有些心不在焉,蕭墨寒也時常走神,兩人雖然說著田間的事情,心裡卻各自有盤算。
錢芊芊思考著如何將蕭墨寒趕走,免得他在錢家又做出什麽過分的事情來。
她最擔憂的便是他不講道理,偏就是要留下來,那便真的是毫無辦法。
而蕭墨寒則在思考如何留下來,讓這錢芊芊自動承認對自己的心意,又或者說,他要確定她在自己面前種種是出於情誼還是僅僅因為男女有別造成的誤會。
兩人分別向著兩個背道而馳的方向做著對方的盤算,幾日之後自然有了第一次針鋒相對。
“我是真不明白,賊人已除。將軍何以非要待在這窮鄉僻壤裡?將軍府不好嗎?”
“本將軍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你奈我何?”
錢芊芊最擔心的事情果然發生了,她當然無法把蕭墨寒如何,不過這些天她也想通了,既然無法阻擋他待在錢家的事實,那便除了政見細則,減少同他的接觸好了。反正有了蕭墨寒的承諾,天悅那邊已經派人來請,據說是要先簽定契約。
那麽,接下來她也會忙著和天悅商議具體的事項,還有些雜七雜八的瑣碎事情,精力不足,也確實是顧不上這位將軍的。
於是,錢芊芊巧笑嫣然的看著蕭墨寒,“我確實無法拿將軍如何,不過這畢竟是我家,將軍也不是那種強取豪奪的無恥之徒,咱們約法三章如何?”
蕭墨寒見對方松口,自然沒有推辭的道理,“你且說說看。”只不過鑒於錢芊芊此前種種,他給自己留了退路。
“第一,我是個商人,自然每日都要奔忙,沒辦法顧及將軍,你不能秋後算帳。”
“自然。”他跟著一起不就好了?
“第二,錢家村便算了,其他地方還是不要太暴露你我的關系。”
“你我?什麽關系?”蕭墨寒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錢芊芊滿心撲在約法三章的事情上,沒去注意,隨口便道:“不就是……”結果抬頭的時候對上他那雙眯成一條縫的眼睛,心中連忙叫停,這將軍喜怒無常的,若是將二人的關系撇得太乾淨怕是不高興,若是將二人的關系說得太親密,她也不大舒暢。
錢芊芊眼珠一轉,改口道:“我與將軍是房東和房客的關系,也是門生和老師的關系,還是政見上的夥伴,緣分不淺。”她頓了一下,確認並未觸及蕭墨寒的邊界,繼續道:“可也正因如此,我才不願意總是沾將軍您的光,到時候別人會說我什麽都是靠著將軍才成事的。”錢芊芊笑了笑,“對我是不是不大公平?”
蕭墨寒已經不是第一回從錢芊芊嘴巴裡聽到公平兩個字,同她時不時冒出來的那些古怪詞語一樣讓人不解,不過最近他大致摸索到了這詞語的意思,“公道自在人心,不必刻意掩藏。”
“道理如此,卻只是道理。”錢芊芊扭頭看向院外,“就這一個小小的山村就難有公道,人心?怕是公道最難存在的地方。”
“哦?那你對此有什麽見解?”
錢芊芊歪頭俏皮一笑,“我說了,將軍可否不要當真,若有什麽地方涉及了朝廷,不能同我著急。”
“但說無妨。”他倒要看看她還能說出什麽“離經叛道”的話來。
“我以為,公道需要完備的法度來維持。執法者必須要超脫所有的利益關系,成為一個完全獨立的存在,哪怕是天子犯法,也要同等對待,那些割發代首的事情便不能存在。
至於執法者本身也要有所監管,可以自查,也可互相監督,若是犯罪,便是罪加一等,所有刑罰都成倍增加。”錢芊芊瞧見蕭墨寒微微張開的唇瓣,又道:“我知道這很不切合實際,也不符合蕭國如今的制度和狀況,我不過是說了一種理想狀態。所以是,我以為。”連現代社會都做不到的事情,指望在集權制度的古代?
她可沒那麽傻。
蕭墨寒目光從錢芊芊身上移開,朝天而望,“你覺得這世間有天道嗎?”
這思維跳躍的讓人猝不及防啊……
錢芊芊思考片刻道,“我隻覺得天地以萬物為芻狗。”
蕭墨寒陡然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盯著錢芊芊,也不說話,等看得她渾身都泛起了雞皮疙瘩的時候,錢芊芊方才開口說:“將軍,咱們似乎……跑題了。我還是繼續吧,這條您同意嗎?”
“只要你少惹麻煩,我也不必搬出身份,也不必說明你我的關系。”蕭墨寒輕笑一聲。
麻煩?不要管她不就好了?
所以,是沒辦法不管嗎?
錢芊芊不敢繼續想下去,先順著蕭墨寒的意思點頭稱是,又將思緒拉回,繼續道:“第三,將軍能許我個願望嗎?”她自洞穴中回來,無限貼近死亡,也無限明白蕭墨寒這個人之後,就想過要為自己的小命甚至於整個錢家的小命求個保命符。
而最有用的自然是來自蕭墨寒本人的承諾。
“什麽願望?”
“我如今沒有想好,您就當做是我獻了政見又幫忙剿匪有點苦勞的份上,許我可好?”錢芊芊仰面用一雙碧波如水的眸子看著蕭墨寒。
他喉嚨一陣乾癢,拒絕的話沒辦法從嘴巴裡說出來,隻得點點頭。
錢芊芊莞爾一笑,“那便謝過將軍了。”跟著就像個小兔子似的蹦蹦跳跳的離開了。
有些事錢芊芊自己不知道,蕭墨寒卻看在眼裡,他認識她以來,她的五官樣貌,包括身形姿態都越發的像個少女,還是往嬌俏清麗可人的方向發展的,全然沒有初見的時候那股“爺們兒”氣,雖然她的個性還是如此,可偶爾透出女子獨有的可愛時,著實讓人有些招架不住。
蕭墨寒望著那背影,不禁咽了一口口水,心想:此等禍水,還是不要出去禍害別人的好。
錢芊芊自然是不會知曉蕭墨寒的心思,她只為了他輕易就答應了自己的要求而竊喜,開始在房內盤算對未來的規劃,包括什麽時候去和天悅酒樓商議,什麽時候聯系相關的運貨人員,是用自己人還是另開一筆花銷。
就這麽想著想著,她覺得想累的時候,困意便也如期而至,再醒來已是第二日。
“您要跟著?”錢芊芊音調提得半個錢家村都能聽見,“那昨日我們的約法三章呢?”
“你隻說顧不上我,不能秋後算帳,何時說過不能同行?”蕭墨寒大喇喇坐在馬車裡,閉目養神,也不去看錢芊芊。
“可,我還說過不要暴露你我的關系,你這樣,不用說,誰不知道?”難不成他以為非得敲鑼打鼓的才算是暴露?
辛虧,他沒做過什麽間諜的工作,否則肯定會被發現。
“本將軍已經紆尊降貴到如斯地步,你還想如何?”蕭墨寒猛地一睜眼,瞧瞧身上的粗布麻衫,又瞧瞧錢芊芊,反問道:“嗯?”
“許是之前看習慣了。”錢芊芊是當真沒有發現他竟然犧牲如此大……
“而且,這樣是不是太委屈您了。”她賠笑跳上馬車,“不然還是?”
蕭墨寒往錢芊芊的方向擠了擠,逼得她縮在角落裡動彈不得,又喊一聲,“趕車!”接著繼續閉目養神。
錢芊芊掙了掙手腳,還真是……半分縫隙也沒留給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