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巴利亞德點著去傳信的那貨,名為雷蒙德,他沒有固定的工作,在髓印城,有固定工作的人往往都是蠢貨,當然,這會排除那些工作時間短薪酬又高的美差。
髓印城是商人的城市,髓印城商業的繁榮程度在整個恕瑞瑪大陸都是數一數二的,而這個時代的商業並不穩定,某一個商人家族正需求大量勞動力時,另一個商人家族可能正在“休假”。
再加上商人們逐利,按照勞動力的工作時間支付報酬,如果商人們沒有事情交給工人們,工人們又不換一家工作,那麽他們拿不到一分錢。
雖然在給那些商人家族工作時,會簽訂一些受到候國法律保護的合約,可這些合約不會限制工人辭職的權力,他們隨時都可以去另一家工作。
雷蒙德就是這種人,在髓印城裡的商人們手底下打工,而這些商人們也不會拖欠工資。
因為他們是商人,不是地主,這個候國建立在商業之上,要讓商業繁榮,怎麽能讓工人(消費者)們手中無錢呢?
然而很不幸,奇珍大會召開的那段時間,商人們手底下基本上沒有什麽工作,這個時候,就輪到那些在酒館、餐廳、雜貨鋪之類的地方有固定工作的人嘲笑他們了。
在酒館、餐廳、雜貨鋪之類的地方工作的那些人,跟著自家老板簽訂的是分成協議,老板賺的錢越多,他們拿到的錢就越多,實際上,就是讓這些工人以勞動入股。
雖然平日裡酒館餐廳賺不了什麽大錢,可是一到了奇珍大會,平日裡幾銀幣一盤的花生米,都要賣個幾十銀幣,偏偏貴族們不會在乎這點小錢。
所以一到了奇珍大會,這些人就真的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的典型,自然會嘲笑雷蒙德這樣整天為了工作東走西顧的人。
雷蒙德跑入了髓印城,在護衛的眼神下,不得不放慢自己的腳步,可是,他臉上的焦慮,是頭豬都看得出來。
他感受著自己兜裡那枚金餅的重量,沉甸甸的,就像壓在他心頭一樣。
上萬銀幣,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但是這種數目的敲詐完全可以構成死罪,按照一天兩頓在客棧用餐的話,也就能吃一倆年。
可是,巴利亞德自稱是司馬懿,還讓他去侯爵府傳信,並且承諾事成之後會培養他,這讓他想不替巴利亞德做事都難。
因為他兜裡的那枚金餅,已經是他和司馬懿大帝有勾連的證據,除非,他放著這一枚金餅不用,但這可能嗎?明明可以享受一段時間,甚至可以用這筆錢考慮結婚生子,讓他把這枚金餅藏著並且將其遺忘,這可能嗎?
而且,他若是不替巴利亞德傳話,到時候不僅巴利亞德不會放過他,侯爵也會清算他的罪過,眼下他只有倆個選擇,要麽離開,要麽傳話。
可是一傳話,他就會被打上烙印。在別人眼裡,他就是巴利亞德,就是司馬懿的人了,這無論如何都無法避免,因為他身上有巴利亞德給出的金餅,不要說那僅僅只是報酬,貴族們沒有看見巴利亞德讓其他人傳話,為什麽就要讓雷蒙德傳話呢?很明顯,答案就是雷蒙德是“特殊的”。
不要小瞧了這個世界線裡的人對司馬懿的過度的崇拜和行為解析,只要別人知道巴利亞德就是司馬懿,那麽,即便巴利亞德只是偶然進了一家餐館吃飯,被其他人看見,都有可能給那家餐館帶來很多的生意,或者是,毀滅。
帶來生意的原因很明顯,這是大帝去過的地方,這個餐館的口味得到了大帝的認可,什麽?你覺得不好吃?那一定是你的味覺出現問題了,或者說,你沒有達到大帝的那種境界,這是平民的想法,還有一種就是貴族的想法了。
司馬懿統一恕瑞瑪,靠的不僅僅是他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軍隊,還有他那令人窒息的謀略,他的對手們,往往在還沒有正式和司馬懿作對的時候,就已經被人家準備好了“墳地”。所以,這家餐館,會不會是司馬懿手底下的一個情報站?
要進行任何算計,都絕對少不了情報,司馬懿以運籌帷幄決勝千裡之外著稱,自然,司馬懿手底下的情報機構非常有效,正因如此,但凡是有些眼光的貴族,在知道雷蒙德被司馬懿派來傳話後,絕對不會介意給雷蒙德安上“司馬懿的人”這個標簽。
雷蒙德不是很清楚這其中的算計,但是,站隊這種行為,可不僅僅出現在有稱霸之心的大勢力之間,在他們這些工人中,也有許多派系。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這是無法避免的,總有一些工人覺得哪些商人家族不地道,然後聯合起來,不在那些商人家族手底下做工。
而那些商人家族們,在需要大規模的勞動力時,也會聯系各個工人派系的領袖,而且還會給這些領袖一筆“饋贈”,自然,為了得到更多的饋贈,得到更多的獲得饋贈的機會,工人派系的領袖們,開始招攬和吸納其他工人,在所有工人都有自己的派系時,各個派系之間就要開始挖牆腳,甚至逼迫工人們站隊。
雷蒙德經歷過這種事,他還知道有時候主動退出了一個派系的工人前往另一個派系時,很容易受到打壓,因為會被認為是“奸細”,因為那個工人的主動退出並沒有驅除他身上屬於那個工人派系的烙印,所以,他在思考,到底要不要幫巴利亞德辦事。
雖然說,巴利亞德是晉國的皇帝,是司馬懿大帝,並且許諾會記住他的名字,會培養他,他也非常崇拜司馬懿大帝,但是,崇拜歸崇拜,人總歸是要生活的,如果,司馬懿大帝失敗了呢?誰都知道司馬懿大帝並不是沙場上的悍將,沒有萬人敵的實力,雖然大帝親自率兵很少遇見對手,但那也是大帝手下有足夠的軍隊才行啊。
俗話說得好,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雷蒙德沒有看見大帝的軍隊,他只聽見大帝說他準備好了,而所謂的準備……在哪裡呢?既然是準備好了,那麽,髓印城這邊的軍隊隨時都可以出發,雙方隨時都可以開戰,既然如此,大帝的軍隊應該就在附近才對。
可是,雷蒙德沒有看見軍隊,直覺告訴他,大帝想要一個人擊潰那些商人的聯軍,一個人佔領髓印城,這種事情……可能嗎?一旦司馬懿輸了,那麽待在髓印城內身上有著司馬懿烙印的他,很有可能遭到那些大商人的清算。
最輕松的結果就是被殺,可要是那些大商人想要通過嚴刑拷打從他嘴裡逼問出太陽之城的信息,他能怎麽辦?他什麽都不知道啊,偏偏這樣說實話,還會被那些人認為他是司馬懿的死忠,然後繼續嚴刑拷打,而他便只能在這種折磨下,等待著虛無縹緲的救援。他又不是司馬懿手下的什麽人,司馬懿有必要來救他嗎?
“雷蒙德,你好像有心事啊,不說出來給兄弟聽一聽?也許,兄弟能給你出主意呢。”
彼得斯從雷蒙德身後冒出來,一掌拍在雷蒙德肩膀上,然後順勢就將胳膊搭在雷蒙德的肩上了,他是雷蒙德的好友,和雷蒙德一樣是個沒有固定工作的工人,在大商人的手底下“乞食”,尋常有什麽工作,他們倆個人都是一路去的,相識十來年,他一眼就看得出雷蒙德可能遭遇了什麽壞事。
作為好友,彼得斯怎麽可能就這樣看著呢?
“呼——是彼得斯啊,嚇我一跳,”
雷蒙德長呼一口氣,彼得斯突然竄出來,嚇得他以為他的行為已經暴露在那些貴族的眼裡了,嚇得他以為那些大商人已經要對他下手了,畢竟他“是”大帝的手下不是嗎?那些大商人們,想要擊敗大帝的軍隊,不可能什麽準備都沒有,但是,如果能夠知道關於大帝的軍隊的信息,那就更好了。
既然如此,那些大商人要是知道了他,不是很有可能把他抓起來嗎?
“這件事……不好說,可能會害了你,我還是——”
“你可別這樣說,我們是不是兄弟,勝似兄弟,你要是有難了,我絕對不會袖手旁觀,與其讓我什麽都不知道瞎忙活把自己的命搭進去,不如你現在就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我也好準備一二。”
彼得斯擺擺手,他和雷蒙德是生死之交,在一次前往沙漠為大商人們開采珍貴的礦產時,他們的隊伍遭遇了沙暴,他們二人與大部隊失散了,在茫茫沙漠裡,難以辨別方向,若不是雷蒙德與他分享水袋中的水,他可能已經死在沙漠裡了。
而且,現在他和雷蒙德一樣,都沒有娶妻,家中的父母,幾年前就已經去世了,孤身一人,死了便死了。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回去再說。”
雷蒙德沒有再拒絕,他知道彼得斯一定會做出那種傻事,他的性格比較沉穩,在遭遇什麽事情的時候,首先要先思慮幾番,再做出決定,某一次,一個工頭貪了他的一部分薪酬,他沒覺得有什麽問題,隻當是自己的工作沒有讓大商人們滿意,被扣了薪酬。
而彼得斯卻是直接和那工頭打了起來,不管雷蒙德怎麽阻攔都不管用,結果大商人們手底下看管礦場的護衛過來的時候,這個工頭還真就被打得說出了他“貪汙”的實話,也正因如此,彼得斯倒也沒有因為打人受到懲罰。
“好,那就趕快吧,我倒要看看,在這髓印城的地界裡,誰敢欺負我的兄弟。”
彼得斯拉著雷蒙德在街上跑著,引得周圍的人一陣側目,就他倆這行為,沒找到媳婦是應當的。
雷蒙德的屋子離城門口並不遠,這個地方的房價並不高,因為要是有了戰事,這城牆邊上的房屋都有可能被拆除,自然,也不會在這個地方建築什麽堅固的房屋,質量不好,當然價錢就便宜了。
沒幾分鍾,這倆人便跑到了家門口,大白天的,倆個大男人拉拉扯扯,一路狂奔進入房子,這街坊巷裡本就有傳聞這倆個人有斷袖之癖,這一行為,仿佛更是坐實了這件事,倒也沒人奇怪他們這匆忙的舉動。
“現在可以說了吧。”
彼得斯都等不及和雷蒙德進入房中,就在這幾十平米的小院裡開口詢問。
“讓我喘口氣都,”
雷蒙德的體質比起彼得斯來說,還是差了一些,雖然他本就是一路跑回了髓印城,又被雷蒙德拉著一陣狂奔,自然會氣喘籲籲,但是反觀彼得斯,臉不紅心不跳,就像剛才只不過是在散步一樣,即便彼得斯也跟他一樣從巴利亞德那裡跑回來,也不會像他這樣喘氣,
“你說,如果有機會跟著大帝做事,我是去,還是不去?”
“大帝?哪個大帝?”
彼得斯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晉國剛滅亡沒多久,恕瑞瑪上貌似還沒有稱帝的諸侯啊,最多也就是稱個王,哪來的什麽大帝。
“你說是誰呢?晉國的開國大帝,前不久復活了的司馬懿大帝,他就要打來了。”
雷蒙德給出的重磅消息把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彼得斯都嚇住了,愣了好一會兒,都沒有回過神。
“……去啊!為什麽不去!那可是大帝啊!能在他手底下做事,那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你不會真的被大帝看重了吧?我怎麽沒發現兄弟你那麽優秀呢?”
就在雷蒙德想要喊彼得斯幾聲,讓彼得斯回神的時候,彼得斯右手一拳砸在自己的左手掌上,雷蒙德好懸沒有被打著。
“萬一有危險呢?”
雷蒙德也有過夢想,可一提到夢想,恕瑞瑪大陸上的百姓們,但凡是男人,誰不是想著成為大帝的親衛,護衛著大帝征戰天下,如果有機會,這些人還想著飛身為大帝擋住暗箭,光榮的結束這一生。
雷蒙德也想這樣,可是現實早就壓得他喘不過氣了,和彼得斯不一樣,他的父母還在,他是家中次子,大哥在父母的家裡贍養父母,但是前不久,他大哥因病去世,留下孤兒寡母照顧他的父母,他的嫂子平日裡雖然也有做工,但是既要照顧小孩,又要贍養老人,當然是入不敷出,需要他匯錢回去,才能夠維持生計。
他要是死了,他那嫂子指不定就跟著其他人走了,他大哥的兒子和他的父母,說不定只能靠出售家中物事度日,時間一長,房子也會拿去抵押,最後的結果,大概是被其他人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因為這座城市的主人,是商人,他們會給勞動力薪酬,因為勞動力們能夠給他們創造財富,那些老人什麽的,不在他們的考慮范圍之內,而小孩,這座城市裡每天都有十幾個小孩因為意外死去,然後被家裡人除名,雷蒙德大哥的孩子,自然不會有人撫養。
“怕個球!大帝是何等人物,跟著大帝一定是吃香的喝辣的,死?我知道你在擔心你的父母和你大哥的孩子,但是既然大帝看重了你,就算你和兄弟我都死了,大帝也會照顧他們的,不要小看了大帝的氣量啊,酒館裡說書的那些人不是說大帝說了那什麽話,哦對,‘汝妻兒吾養之’,你放心,大帝肯定不會虧待他們的。”
彼得斯老早就想著跟著大帝做事了,他的父親,臨死前還頗為羨慕的對他說,“再過幾年,就是大帝複生的日子了,恨不能見大帝一面!”彼得斯至今未娶,除了他的性取向被街坊巷裡的人懷疑以外,也有他想著跟著司馬懿征戰天下,功成名就之後再成家的原因。
“……你說得對,死而已,想來那些貴族和商人們,也不至於欺負孤寡老人,彼得斯,你願意跟著我一起做事嗎?”
雷蒙德知道彼得斯一定會答應,但他還是這麽問了。
“你這是說的哪裡話?我自然願意和你一起做事了,更何況,我們還是為大帝鞍前馬後,這是夢想啊!”
“那你說,城裡的工人們,有多少願意和我們一起追隨大帝?”
雷蒙德要去侯爵府上傳話,現在已經耽誤了一些時間了,雖然巴利亞德沒有給出時間限制,但是很明顯,這事是越早越好,而他還有一些想法,只能交給彼得斯去做了。
“自然都是願意的,不過,現在髓印城還不屬於大帝的領地,除了那些家中沒有父母需要贍養的,有沒有結婚生子的糙漢子,其他人可能都不會放心跟著我們走,大家都要為了生活奔波啊。”
彼得斯稍微動了動他平常懶得動的腦袋,想了想他和其他人的不同。
“那麽,你願意幫我去召集那些工人嗎?越快越好,一個小時之後,我們帶著那些工人出城,若是晚了,可能會被大商人們攔下來,他們不會允許這種資敵的舉動。這個是大帝給我的金餅,想來可以增添一些可信度,召集那些工人之後,托付一個可信的人,把這金餅兌換成銀幣,分給願意跟我們走的人。”
雷蒙德開始為巴利亞德做事了,因為巴利亞德說是要培養他,而有價值的人才會得到培養,巴利亞德口中“適當”的培養,自然是看雷蒙德的價值高低決定的,雷蒙德現在有追隨巴利亞德的想法了,所以,他要展現出自己的價值,這樣他就有可能成為大帝的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