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裡的繁華雖然迷眼，但眼前這滿目的綠色蔥蘢更顯珍貴。看得出來，這林子完全是原生態的，都沒有經過什麽著重修飾，一眼望去，雜草叢生，藤蔓縱橫，樹枝交錯，卻無處不充滿著生機勃勃。

  他們沿著樹林走了幾許，就聽見溪澗裡潺潺的水聲傳來，如今是深秋，水涼，倒是不好去水裡戲耍一番，但聽聽水聲，看看野花也還是不錯的。

  兩人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順著左側的小路走去。

  令人意外的是，這裡竟然還是一個小型的天然瀑布，尚禹希和遲向北走近的時候，兩人面上都顯出幾分驚訝。

  朝四周看了看，水瀑高達十米，細細如一條玉帶，掩映在綠林間，看著別有幾分趣味。雖然看不出什麽壯觀之色，但對久浸喧鬧都市的人來說，滌蕩塵心，洗去浮躁，這就已經夠了。

  尚禹希望著瀑布底下一大片的鮮豔小菊出神。

  遲向北則抬頭看著這天地，又看看尚禹希的側臉，神情有些悠遠，不知想到了什麽久遠的往事。

  “很久沒有這樣放松過了”尚禹希忽然打破沉寂，微微笑著說道，“記得從讀書時候起，就一直是起早貪黑，忙著學這學那，輔導這門，輔導那科的，這麽多年，我都想不明白，自己當時候到底學了什麽？”話到這兒，她將臉轉過來對著遲向北，“我記得高中的時候，就從沒見你為學習拚命過？真正的學霸？”

  遲向北回望著她，然後肯定的點點頭。

  尚禹希撲哧一笑，“你好歹也謙虛一下啊，你這樣恬不知恥得的承認了，叫我們這些為了一個名次而拚命衝刺的人怎麽想？”

  “沒有辦法，這是事實，但並不是專門為了打擊誰而說的。”

  “我知道，”尚禹希嘴角揚起淺淺的笑靨，“你雖然是實誠了點，但這樣真的是很容易招來群毆，說實在的，大學裡有過嗎？”尚禹希好奇問道。

  遲向北思考了會兒，道：“沒有，我的大學同學都是一群美國佬，他們都已經習慣了亞洲人的優秀，尤其的華夏人。”

  尚禹希不置可否，兩人的話題於是一時就斷了，似乎又回到了昨夜那樣的尷尬模式的循環之中。

  不說話的時候，兩人都看著各自眼中的風景，隔了兩步而立，一高一矮，一修長一纖柔，彼此靠近又相隔遙遠。

  尚禹希裝作四處欣賞風景的樣子，面上是一派輕松的模樣，過了會兒，她忽然身體一僵，感受到了遲向北的凝視，她努力想要若無其事，但努力了會兒，發現樣子十分怯懦滑稽，於是終於放棄，順著遲向北的目光望了過去。

  綠林裡，草葉間，兩人隔了涼風與秋陽，久久對望。

  面前的男人，仍是少年時期清俊清臒的模樣，只不過如今，歲月賜予他一份歷經俗世的沉靜和冷然，從前的她能一眼就看出少年眼裡的愛意，此刻，已成長為男人的他，目光深邃，如同古井深潭，再也探究不到深淺。

  有些人，總是天生幸運，輕易得到歲月的厚待，尚禹希歎息著想。

  “希希，”沉默了很久的遲向北忽然喊道，“如果，如果我說……，”我不想你放棄我。“還是我先說吧，”尚禹希深吸口氣道，“向北，我知道，我們之間，你總是那麽遷就我，容忍我，但這次，我想我是真的想讓你重新尋找自己的幸福，這是世界這麽大，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你完全沒有必要在我身上花費那麽多時間，你值得更好的，真的，”說道這裡，尚禹希的語氣有些艱澀，“我不好，我是真的不好，任性又自私，總是對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我不懂事，以後，再不會這樣了，我這幾年，在外面看過了別人的很多故事，我想，我是真的不配和你在一起。對不起。”

  遲向北抿緊了唇，他勉力咽下了想要說的話，任憑心裡的情緒翻騰洶湧，“希希，我不知道你會這樣想，實際上，我從不認為你是我的包袱和累贅。”

  “你不這樣想，但我會！”尚禹希堅決道，“我就算這個樣子的！難道不是嗎？這麽些年來，我又為你做了什麽？”說著她紅了眼眶，“向北，我很卑鄙，我在你身上犯了很多錯，欠了很多情，這輩子怎麽都還不清，但我想現在對你來說，最好選擇，就是離你遠遠的，好讓你有個重新開始的機會，相信我，你應該得到更好的。”

  遲向北長了張嘴，他很想說，於我而言，你就是這世上最好的啊，為什麽你一定要這樣妄自菲薄。

  然而，千言萬語，在面對尚禹希一臉的堅定和紅紅的眼眶時，他忽然就怎麽也開不了口了。

  “我，我不能答應你，”遲向北歎了口氣，“希希，我知道你現在不想牽扯上我，但我不能放下你，這輩子都不能！除了離開你這件事，什麽我都可以答應你。”

  “為什麽？”尚禹希淚滿眼眶，“你難道忘了遲叔叔和我媽媽的事情了嗎？還有我倆差一點成為兄妹。”

  “我……。”遲向北正欲說話，冷不防破空二來一道尖利的女聲。

  “好啊，看我見著誰了？荒郊野嶺的，你們在幹什麽好事呢？”不遠處楊穎橫抱著雙臂站在那兒，身後跟著醫院的好幾位同事。

  尚禹希和遲向北一愣，同時轉過頭去。

  一時間，倆人異樣的模樣就落入了旁人眼裡，立時引來旁觀者們的八卦心態，雖然口中未言明，但背後會添油加醋地說些什麽就不知道了。

  尚禹希迅速平複了下心情，眉頭微微蹙起，她不知道為何楊穎會忽然出現這裡。但目下不是探究這個的時候，來者不善才是真的。

  “院長”

  “院長”

  “尚醫生”

  眾人都是人精，瞬間就知道了楊穎帶她們來著的目的，腦補完畢之後，堆起滿臉笑和他兩人打招呼。

  遲向北無甚表情，隻禮貌地點了點頭，並不發言，只是看向楊穎的目光涼讓人心裡發怵。

  楊穎心裡一顫，但在觸及到尚禹希那張臉時，心裡的怒氣還是一發不可收拾，她上前走了幾步，站到尚禹希面前，怒氣衝衝道：“你不是正和沐氏的太子爺正打得火熱嗎？怎麽，一轉眼就和我們向北搭上話了？”

  面對這個在醫院給自己惹來了無數麻煩的女病患，尚禹希完全沒有解釋的耐心，“楊穎小姐，你還沒有裡立場和資格站在這兒指責我，還有，我和向北是很好的朋友關系，麻煩你說話時別指著別人說，這是極其缺乏家教的。”

  “你還有理了你，你搶人男朋友你也好意思，醫院裡誰不知道遲家和我楊家的關系，你又是站在什麽立場上對我說三道四！還家教，你一個父母早死的，你有什麽資格說我家教不好！”楊穎媽的起勁，看今天人多，壓根就不怕，膽子愈發大了起來，正想甩開架子大罵一架，哪想遲向北冷不丁一聲吼。

  “楊穎！”遲向北目光裡射出熊熊火光，“你再說一個字？”

  楊穎心虛，訥訥地看著遲向北不知所措起來，她一向嬌生慣養來的，還從沒見過遲向北這麽生氣的樣子，那目光簡直就能將她燒沒了。

  “你，還有你們，立刻給我離開這裡！”遲向北斬釘截鐵道，“先在家裡好好反省三天再來上班！”

  “是”

  “知道了”

  眾人聞言，知道自己這是被楊穎牽連了，頓時面色也不好起來，巴不得立即離開這是非之地，一聽遲向北的命令，立馬就跑得沒影兒了。

  只剩下楊穎，還強著，站在原地，又怕又拚了命地想要證明什麽似的。

  尚禹希平複了下心情，開口無奈道：“楊穎，你生活安逸了這麽多年，都已經習慣了任何人任何事都是屬於你的，這我知道，你這麽絞盡腦汁的在我面前叫囂，是想要向北喜歡上你，這你也沒錯，但什麽事情，不是你嚷嚷上兩句，大家就都會把口袋裡的珍寶白白送給你。你喜歡向北，那是你的事情，請不要扯上我。還有，父母再不濟，也不是你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外人能隨便評論，下次你要再這樣，就不是簡單的說你兩句而已了，相信我，我從來就不是一個脾氣好的人！”

  說完，尚禹希太不就想走。

  “希希”遲向北喊住她。

  尚禹希停下步子，也不回頭，隻淡淡說：“我們幾天的談話就到這裡吧，我的決心你已經看到了，從前是我對不起你遲向北，但從此刻起，我不會再虧欠你了，再見！”

  話落，她飛快地朝前走去，灰藍色的裙角在秋風中飄揚出一個堅定的弧度。

  遲向北雙手下垂，低下頭怔怔地看著地上青色的石板，那裡就如同自己的心一樣，空無一物。

  楊穎此刻才意識到自己幹了一件蠢事，但她想盡了辦法得到今天向北出門來農家樂的消息，原本是讓尚禹希難堪的，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慌張地都開始同手同腳起來，斜著眼睛，小心地覷著遲向北，“向、向北……。”

  “滾開！”

  冷不丁，被遲向北一聲吼叫。

  楊穎眼裡霎時湧出淚水，有一點尚禹希實際說錯了，這麽多年來，她是嬌生慣養沒錯，但也不是這麽不知好歹，她知道遲家對自己好，她吃的住的用的，無一不是遲家包辦，所以，她總是心心念著想要報答啊，她不是狼心狗肺的人，她知道自己沒用，腦子又笨，但她不知道除了嫁到遲家來，還能用什麽辦法報答遲家的這份恩情啊！
  從小到大，她總是在遲向北面前想盡一切辦法討巧賣乖，奈何遲向北從來都沒給個笑臉給自己。

  她努力了這麽多年，都是為了什麽？
  到頭來還惹來對方的一腔厭惡和鄙棄嗎？
  楊穎臉上的淚水像是雨斷了線，直直地流淌而下，她哽咽地說了句，“我不會認錯的。也轉身跑開了。

  現在，山林間，除了水鳴林風，再也沒有任何聲響，這個小小的世界裡獨剩了他一個人。

  他需要好好想一想，想一想，遲向北抱著自己的頭，不能承受地蹲下身，坐在青石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