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

  大殿上空，光影閃爍，一道神念鋪天蓋地席卷而來，將所有的聲音壓製。

  說話之人正是顧青蓮。

  “究竟怎麽做？由師祖發話……”

  她話中的師祖正是回風舞柳觀現存的陽神真人雲中子，昔日風君子的師兄，據傳兩人之間有些齷齪。準確地說，彼此的道背道而馳，故而，基本上沒有交流，數百年間，相互間不曾說過一句話。

  當初，只要雲中子在觀中，風君子便會離開道觀，渡過三途河前往對岸莽蒼林海殺妖；當風君子返回道觀，雲中子便會借故出門，決計不和對方打照面。

  其實，一開始並非如此。

  兩人是同時拜入回風舞柳觀，兩人的出生年月日全都都一樣，就連時辰也相差極少。

  那時候，兩人同為十二歲的青蔥少年。

  有著這些巧合，兩人很自然地玩在了一起，關系極好，相互幫助，共同進步，彼此的修行進度也相差仿佛，從引氣到築基，從築基到結丹，基本上都是同時，你在昨日出關，最多今日，我便能破鏡。

  然而，結丹之後到元嬰期，已經過了打基礎的階段，須得走出自己的道。

  雲中子選擇的道是無為自守，如嬰兒，講究的是清靜無為，大道至簡。

  風君子則不同，他走的是殺戮之道，修煉的乃是八荒誅魔決，這門功法極其霸道，專門誅滅邪靈陰氣魔氣怨氣妖氣，殺妖誅魔便是積功德，能夠轉換為自己的靈力。

  妖怪殺得越多，所獲取的靈力就越多。

  這門功法乃是上界道門所傳，那是蒼梧界人類修行界一等一的霸道功法，只不過，修煉這門功法的人須得心性堅絕，宛若鐵石，若不然，便會受到陰邪之氣反噬，發瘋而死。

  說起來，這和修羅界離別堂試煉場貌似差不多，也都是吞噬對方精元為己用。

  實際上，兩者完全不同。

  修羅場的試煉場其實是養蠱，那些通過相互吞噬或者吸納怨氣轉換為自身真氣的家夥們不過是某個存在養著的食物，他們的生死，他們的一切皆控制在那個存在手中。

  對那個存在來說，顧小召不過是個可恨的小偷。

  八荒誅魔決則不同，只要你夠狠，心夠堅決，能夠承受無休止的魔氣妖力反噬，那麽，便能完全控制，不會有別的弊病，當然，心性若是不堅定的修行者最好別碰。

  當初，在挑選功法的時候，八荒誅魔決選擇了風君子，這件事還引起很多同門震驚。

  因為風君子是一個非常安靜靦腆的人，就像他的道號一樣，如風一般的君子。在這個斯斯文文的家夥內心，卻有著一顆狂暴決然的心，實在是讓人意想不到。

  雲中子修煉的卻是巴山秘傳，許多同門都修煉的三大神功之一，太虛清淨錄。

  這兩門功法可以說是背道而馳。

  對修行者來說，修煉的本命玄功非常重要，能夠影響一個人的氣質，也能改變他的性格，準確地說，不是改變，是讓他原本的主要性格更為突出。

  兩人也就漸漸沒話可說。

  風君子若是講他的那些誅魔殺妖經歷，雲中子聽不入耳，有礙他的修行；雲中子若是給風君子講清風徐來、萬物蔥蘢，生活多麽美好之類的，風君子也會覺得淡而無味。

  當然，兩人還不至於反目成仇。

  真正讓他們反目為仇的是一件事，一件足以讓兩人決鬥分出生死的事情。

  不管是人類還是妖族，總有一些異類。

  他們希望兩個族群能夠和睦相處，共享太平，不要再有打打殺殺，腥風血雨。

  當然，這樣的人和妖畢竟是少數，所以才被稱之為異類。

  有一個化形的蓮妖便是這樣一個異類，為了和人類交好，她化形進入了人世間，因為她沒有沾染人類鮮血，也沒有吸納人類精元，修行的又是佛門的青蓮心決。

  故而，修行人很難發現她的本相。

  陰差陽錯之下，她結識了下山遊歷的雲中子，兩者成為了好友，相互結伴而遊，兩者的三觀非常契合，故而，交情一日千裡，可以說是如膠如漆。

  後來……

  後來，風君子有事前來尋找雲中子，三人於是見面了，當時，風君子態度蠻好的，真真像一個君子，和那蓮妖也有說有笑。

  轉過身來，他尋了個借口將雲中子調開，馬上露出本來面目，對蓮妖痛下殺手。

  妖始終是妖，不管怎樣百般遮掩，身上的妖氣終究瞞不過修煉了八荒誅魔決的風君子。風君子自然認為那蓮妖對雲中子心懷不軌，雲中子心性純良，難免被騙。

  所以，風君子沒有和雲中子明說，而是將他調開。

  最後，事情的發展就像是一出拙劣的TVB連續劇。

  蓮妖雖然是化形大妖，修煉的清蓮決也是上等佛門心法，終究不是號稱殺伐第一的八荒誅魔決的對手，很快便被風君子斬殺，如此，風君子的境界再次上升。

  雲中子反轉，自然是悲痛萬分。

  風君子指出女子是妖，雲中子說他知道，就像人有好人壞人，妖也有好妖和壞妖，不能以族群來劃分善惡，來表明正義和邪惡。

  風君子則說，人和妖勢不兩立，非此即彼，師兄你是被這女妖迷惑了！

  雙方立場不同，自然講不通。

  講不通，那就只有動手！

  修煉了太虛清淨錄的雲中子並非風君子的對手，畢竟，八荒誅魔決的進度實在是太快了，無需潛修，無需丹藥，只要你殺的妖怪邪魔夠多。

  瘋狂的風君子殺的妖族的確多。

  風君子自然也不以為甚，將拚命的雲中子擋住之後，他選擇了溜之大吉。

  當然，從那以後，兩人就勢如水火。

  雲中子私下和妖族接觸，這是違背門規的事情，不能廣而告之，風君子殺掉蓮妖，也就是殺掉了雲中子的好友，在道義上，卻說不過去。

  兩人不再見面，不再交流，先後成就陽神真人之後亦是如此。

  雲中子其實早就能夠破碎虛空，前往上界，卻壓製著自己的修為，在玉皇殿內潛修，看他那樣子，寧願是耗盡壽元，也不願到上界之後再多活幾百年。

  在雲中子成就陽神之前，風君子便已經失蹤了。

  風君子在雲中子之前先一步成就陽神，成就陽神當日，便闖入了莽蒼林海大殺特殺，殺得群妖膽寒，直到數個比大妖王更厲害號稱妖神的老家夥出面，這才聯手將他逼退。

  之後，在蒼梧界再無挑戰，畢竟，到了陽神真人這個層次，殺再多的小妖怪對修為的增進都沒有什麽幫助了。

  風君子也就破開了虛空。

  並未飛升上界，而是直接殺奔妖界而去。

  從那以後，也就沒有了他的消息，直到這一次，顧青蓮收到了透空而來的神念傳訊。

  是不是依照神念所說的那樣去做？

  這件事需要雲中子定奪，和風君子有深仇大恨的雲中子究竟會怎樣做？
  一乾人等，無論是元嬰期的顧道人、雷霆子還是陰神境界的顧青蓮，皆沉默不語。

  顧小召自然也是如此，雖然，這件事和他息息相關，畢竟，他才是風君子話裡的有緣人。然而，他卻沒有資格說話，只能聽憑那些大人物的安排。

  回風舞柳觀的氣氛雖然好，但是，在大事件面前，他一樣沒有話語權。

  仍然是強者為尊的規則。

  半晌，一聲歎息。

  那一聲歎息仿佛從森冷的雪山頂峰飄蕩而來，仿佛雪崩一般滾滾下墜，給人一種極其陰寒的感覺；然而，當你覺得陰寒刺骨之際，又是一轉，仿佛大雪融化，萬物發芽，春風拂面而來，極其的溫煦。

  一聲歎息至此，這便是陽神的威力。

  “這……的的確確是風君子的神念訊息，便依他之言而行吧，將他從爛柯界拉回來！”

  神念在眾人識海中回蕩。

  顧小召識海內同樣有神念闖入，如小雨一般潤物細無聲，讓人無從察覺。

  神念在他元神上輕輕掠過。

  顧小召隻覺汗毛倒豎，全身顫栗。

  那神念似乎能夠穿透元神，接觸到那幾根因果線，甚至，順著因果線向前探去，所以，那一刻，顧小召的心幾乎提在了嗓子眼上。

  “咦？”

  空中傳來了一聲詫異的歎息。

  那之後，雲中子的聲音響起。

  “原來如此……”

  隨後，轉為靜默。

  顧小召非常清楚，雲中子的神念雖然循著因果線而去，卻並未能深入石碑世界，自然，更沒能到達修羅界或者傳承之塔，距離天雲界更是有著十萬八千裡的距離。

  只不過，雲中子應該確定了因果線的存在。

  並且，也知道這因果線的作用，能夠穿梭虛空，只要有著定位，故而，這才是風君子認為他是有緣人的關鍵，所以，雲中子才有原來如此的歎息。

  “師祖，還有何吩咐？”

  顧青蓮的神念在虛空中回蕩，半晌，沒有回音，也就是說，雲中子不再有話說。

  “定一，這件事便交給你了！”

  顧青蓮對顧道人說道。

  顧道人的本名便是顧定一，顧青蓮是他的師尊，也是上代顧道人，所以，可以直接喚他的名字。

  “遵師尊法旨！”

  顧道人微微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