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沿著院子緩緩踱著步。

  院中有著一株楓樹，楓葉半紅半綠，在陽光照耀下、在西南風吹拂下微微搖晃，地面，一地斑駁，光影錯亂。

  顧小召並未跟在慕小桑身後，而是和她並肩而行，準確的說，只是，稍微落後一點，彼此隔著兩尺左右的距離。

  如此，他就不用一直望著慕小桑的背影。

  如此，也就不會被那雙大長腿搖動心神。

  他平視著前方，目光平和，一邊走一邊小聲地說著。將水井坊發生的那件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沒有半點遮掩。不僅如此，就連自己和周森父女之間的糾葛也告訴了慕小桑。

  並且，自己上了離別堂黑名單這件事他也沒有隱瞞。

  接連經受兩次刺殺，雖然沒有驚動多少人，然而，終究會傳播開去，等慕小桑從別人那裡知道這件事，未免有些不好。

  當然，真正的秘密，顧小召沒有告訴慕小桑。

  像周世玉修煉的那門來自上界離恨天宮的奇詭功法，以及那半張藏寶圖，或者聶曾廣留下的奇怪玉佩……

  過了好一陣，顧小召方停止述說。

  慕小桑在楓樹下站定，她扭頭望著顧小召，嘴角微翹，掠過一絲笑意。

  “那個周小妹非常漂亮？”

  顧小召明顯愣了愣，這個問題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支吾著說道。

  “還行吧！”

  “什麽時候帶給我看看……”

  “嗯！”

  顧小召點點頭。

  隨後，慕小桑甩動腦後的馬尾辮，扭頭望向一旁的圍牆，視線擦著牆頭飛過，投向高而藍的天空。

  她像是在思考著什麽。

  顧小召沒有說話，沉默地低著頭，瞧著腳下的光影。

  過了一會，慕小桑回過頭，她盯著顧小召。

  像是有所感應一般，顧小召立刻抬起頭，同樣望著慕小桑，目光在半空中相逢，有那麽一刻凝住。

  慕小桑的瞳孔又黑又亮，眼神深邃得近乎無限透明。

  “小師弟，上次在祖師堂，我給你說過，不曉得你是否記得，說是不久後有個機遇，若是能夠成行，我有極大的幾率受籙……”

  顧小召點點頭。

  “這個機會和衛南有關！”

  慕小桑移開視線，望向遠處，目光幽然。

  深吸一口氣，她繼續說道。

  “這事說來話長……”

  隨後，慕小桑轉頭注視著顧小召。

  “小師弟，如果踏入煉氣境，你父親顧銓是不是囑咐你進入隱峰修行？你知道他為什麽這樣做嗎？”

  顧小召心神一震，不過，他的表情仍然如常，唯有瞳孔稍微收縮了一下。

  “我不是很清楚……”

  他遲疑著說道，語氣緩慢。

  “其實，你我身世相差仿佛，說起來，我們還有親戚關系，你本應該叫我表姐，我的母親也姓顧，和你父親是同父異母的兄妹，十歲那年，母親被送入益都神秀坊修行，也就在那裡認識了我父親……”

  慕小桑追溯往事，眼神迷離。

  “慕？”

  顧小召沉吟著。

  “對！”

  慕小桑語氣堅定。

  “我姓慕，益都慕，王族之姓，我的父親是蜀王第四子觀海君慕晟……”

  王族？

  表姐？

  這時候，顧小召的詫異是真實的。

  慕小桑雖然姓慕，他卻沒把她和王族掛上號，滴水觀的政治傾向雖然偏向王族，不過，一個真正的王族成員在這裡修行，終究還是難以想象。

  要知道，滴水觀雖然是蜀國西南最大的修行聖地之一，然而，在整個蜀國的修行門派中，就連前二十都排不上。當初，萬古橋一戰，隱峰上百先天戰死，掌峰人法相真人薛慕塵失蹤，滴水觀的排名也就一落千丈。

  王族有著王族的修行聖地。

  盤龍觀，位於益都郊外朝天峰。

  峰頂乃是天廟所在，盤龍觀便修在半山腰，凡是慕姓王族皆在盤龍觀內修行，那地方也隻招收慕姓子孫。

  在蜀國的修行界，盤龍觀可排到前三。

  畢竟，沒有哪個宗派距天廟如此之近。

  瞧見顧小召臉上掠過一絲疑惑，慕小桑苦笑一聲。

  “我說過，你我身世相似啊！”

  “我母親雖然出身顧氏，外婆卻是一個普通的侍妾，顧家三房下面一個小小的附庸家族出身，也就是所謂的寒門，因此，我母親的身份上不得台面，最主要的是，她曾經被某個人批命，說是對親人有妨礙……”

  稍作停頓，慕小桑冷笑著繼續說道。

  “所以，十歲那年，母親便被外祖打發到神秀坊修行，神秀坊乃是那些心如死灰矢志不嫁以及或孤或寡的門閥貴女們苦修之地，一切都是自己動手，砍柴做飯洗衣掃地，無非是折磨自己來遺忘心神上的創傷……”

  慕小桑偏著頭瞄了顧小召一眼，表情沉重。

  “一個十歲的少女來到這裡，和老姑子們廝混，一輩子都無法出去，這樣的場景，何其殘酷！”

  之後的事情，慕小桑講得比較簡短。

  觀海君的生母淑妃卷入了一場巫蠱之事，被打入冷宮之後繼而處死，年僅七歲的觀海君被貶為廢人，打發到宮外監視居住。

  後來，觀海君和神秀坊的顧家少女認識，彼此情投意合，顧家少女逃出了神秀坊，兩人結為了民間夫妻。

  就在顧家少女珠胎暗結之時，王宮有了巨變。

  十幾年前的巫蠱之事真相大白，淑妃是被冤枉的，於是，觀海君恢復了稱號，成為了貴人。

  慕小桑的母親卻無法進宮。

  因為她是神秀坊的逃女，乃是所謂不祥之人。

  慕小桑出生之後，其母難產而死。

  說是難產，死因究竟如何，卻是一個謎。

  慕小桑雖然是觀海君之女，卻入不了宗譜。

  所以，她說她和顧小召的身世仿佛。

  慕小桑出生之後，顧銓也有派人照料，也不知道是出於親情，還是想要拍觀海君的馬屁，畢竟，慕小桑雖然不能入宮，卻深得觀海君喜愛。總之，顧銓也就和這個外侄女有了聯系，這也是他安排顧小召進入隱峰的原因。

  雖然，這時候，慕小桑好像是被觀海君冷處理了。

  前兩年，為了爭奪世子之位，蜀王的幾個兒子鬥得很厲害。

  觀海君雖然勝算不高，貌似也沒有加入爭位的行列，不過，為了避免池魚之災，他主動把慕小桑打發到了偏僻的巴南郡滴水觀。

  從某種程度來說，慕小桑也算是他的汙點。

  這也是慕小桑不過是煉氣境第六層便能成為隱峰掌峰人的緣故，在這些小事上，滴水觀不想讓觀海君不快。只不過，他們也不會把慕小桑當成自己人，也就任憑隱峰諸人自生自滅。

  以上內容皆是顧小召腦補所得。

  不過，這和衛南有何關聯？
  慕小桑接下來的話解開了這個疑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