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四人便來向如玉請安。今日的紫草依舊是那副失神落魄的模樣。請安時，佩蘭得了好處，不住的與如玉示好。

  只是，示好之時，佩蘭的眼神一直在瞥著紫草。

  昨日如玉刻意的震懾讓四人態度變得恭敬。半夏今日穿了桃紅色的衣物，頭面也用的金貴了起來。四人之間的差別一時變得明顯。

  “半夏，你今日穿的倒是鮮豔啊。”

  白芷率先酸溜溜的開始擠兌豔麗打扮的半夏。桃紅色，水紅色皆是側妃禦用的顏色，她們三人今日穿的還是鵝黃色。這半夏倒是大膽，立馬就抬了自己的身份。

  “昨日裡，只有半夏給本宮敬了茶，如今，她穿這桃紅色的宮裝，有何不可？”

  半夏笑容一僵，如玉似乎是在給她解說衣著此事，事實上率先將她推入了眾人的嫉恨當中。

  果然，白芷便冷哼一聲，不屑的瞥了半夏一眼，“妹妹們，論姿色有些人比不過咱們，如今便使些見不得人的招數抬了自己的身份。昨兒個早上，在皇后娘娘那兒，姐妹幾個還發了誓，說什麽一榮俱榮的，原來皆是個假的。”

  紫草柔柔弱弱的低低的咳嗽一聲，接口道，“白芷姐姐莫要如此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倒是紫草昏迷耽誤了白芷姐姐，姐姐會不會怪罪紫草？”

  白芷拍了拍紫草的肩膀，既沒有怪罪也沒有承認心裡有埋怨。

  佩蘭對著如玉擠眉弄眼的，嘴巴無聲的比了一個嘴型。

  “行了，你們都退下吧，吵吵鬧鬧的成何體統。皇后娘娘連規矩都沒教你們麽！”

  接二連三的收到佩蘭的信號，如玉煩躁的揮下幾人，唯獨單獨將紫草留了下來，一邊慢悠悠的喝茶，一邊用余光打量著紫草。

  周皇后派來了的四個人，如玉皆覺得有些許的問題。

  貪財的佩蘭，憂愁的紫草，沉默的半夏。反倒是那主動說話的白芷，眼前才是最好相處的。

  “紫草，昨日本宮見你總是不自覺的皺眉落淚，似乎是有心事。”

  “賤妾昨日初來東宮，有些不適罷了。紫草心情不悅之時，常常會不自覺的皺眉，讓娘娘見笑了。”

  紫草說著，又是不自覺的拽袖擦淚。

  “不適可是紫草你有所感觸？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宮外的一切都與紫草你無關了。”

  如玉觀察著紫草的神情，被周皇后親自調教，學的皆是服侍男子之事。這般女子，應是最會調控自己的情緒。

  勾欄院的女子，日日忙於與男子周旋，哪有功夫傷春感秋。

  除非，她心中的洶湧情感，根本就抑製不住。宮中不愁吃穿，能讓她做如此姿態的，如玉猜測，約摸也就只有情感了。

  “千金難買有情人，紫草，你這樣值得嗎？”

  如玉狀若無意的一句勸說，讓紫草動容的流著眼淚，“紫草家境貧寒，很多事情由不得自己選擇。皇后娘娘給的錢財也是不少，每月裡都有結余，本來紫草也想一輩子如此。可老天為何偏的這般殘忍，讓我遇見了那個男子。”

  “紫草身子偏瘦，皇后娘娘讓紫草學的也是極輕盈的舞蹈。不知娘娘是否知道，皇宮的西面有一座荒廢的涼亭？”

  如玉遞上一個帕子，搖頭道，“如玉初來乍到，說出來也不怕紫草你笑話，這皇宮，如玉去過的地方，也不超過五處。”

  紫草注意到了如玉與她說話時，自稱的變化。許是陽光正好，許是熏香醉人，許是如玉的溫柔，紫草忍不住就有了想傾訴的欲望。

  宮中人人自危，更是沒有真情。紫草與白芷表面上似是關系密切，其實也不過是點頭之交。

  故事憋的久了，並不會隨時間流逝，反而會因為歲月的沉澱而變得愈加懷念。故事之所以會是故事，是因為它的價值，它的回憶。

  “如果娘娘有空，可以去瞧瞧。涼亭喚作明寒亭，紫草初進宮時沒有什麽才藝，為了不被皇后娘娘涮下隻好日日努力。無意中發現了那個地方，當時，段郎便在那處彈琴。”

  漸漸的，如玉的思緒被帶進了紫草描述的夢幻愛情裡。又是一場郎情妾意，最終難逃現實苦難。

  紫草的情郎，是宮中的樂師，多愁的貧家女與多情的宮中樂師相戀，私定終生之時被周皇后送進了東宮。

  ……

  明寒亭

  “娘娘，咱們來這幹嘛啊？看著好陰森啊，而且，奴婢覺得好冷啊。”

  春巧搓著胳膊，不住的打著冷顫。明寒亭四周皆樹，深秋時節來此，格外的寒冷。

  “來驗證。”

  來驗證下紫草說的是否為真。謊話最好編，半假半真最讓人分不清。紫草在敘述的時候雖然淚水漣漣，但是敘述的太清楚了。她與段樂師的情感，從頭到尾，所有過程皆敘述的很是清楚。

  每一個細節，甚至於二人說的每一句話，相處時二人穿的是什麽衣服，帶的是什麽頭面，相聚了幾個時辰，紫草都記得清清楚楚的。

  真的，是太清楚了。就和在講故事一般，每一個細節，都那麽的清楚。

  如果是如玉來敘述與孟宇坤情感，會先是敘述二人是如何相識，而後才會敘述讓她最映像深刻之事，其中夾雜著事情的背景。一個人，在回憶時，基本不會采用正敘的辦法。

  除非，那個人描繪的這般清楚，是想要別人相信她說的話。

  “娘娘是不相信紫草姑娘說的話嗎？奴婢倒覺得，她眼裡的感情很真摯呢。”

  “是很真摯，但是她眼中的真摯，不一定是對她口中的段樂師。春巧，耳聽終究是為虛。宮中之人，怎麽會那麽簡單。”

  如果紫草真的這般單純，實力薄弱，很容易就被其他女子擠落下去。她能在宮中待上三年而毫發無損，便已經說明了這個問題。

  拋卻寒冷問題，明寒亭的確是風景秀麗，四周皆樹，樹外為竹。如玉撥開樹葉往明寒亭裡看去，她頓住腳步，明寒亭裡，一身布衣的男子坐在古琴前，若有所思。

  男子時不時的抬頭望向小徑的方向，良久，他的雙手撫上古琴，開始彈奏起來。

  悠悠琴聲，奏的是琴中名曲——鳳求凰。

  如玉站在原地聽了一會兒，腳下輕抬拍著地面，不禁跟著琴聲和著拍子。

  琴音流暢，讓人愉悅。

  “春巧，咱們走吧。”

  “啊？娘娘，咱們這就走啊？”

  “嗯，琴音不錯。”

  兩人身影完全隱入了幽深小徑之時，男子的琴聲停了下來，他雙手合攏，放在唇旁，讓聲音能夠放大。

  “紫草！紫草，我好想你啊！紫草！”

  明寒亭內，男子收起古琴，轉身隱入了樹林中。待他走後，小徑中，如玉再次回返。

  明寒亭的桌上落滿了灰土，隱約有古琴放置下的痕跡。如玉順著圓桌慢慢走著，驀地，桌上一條長圓形的印記引起了她的注意。

  “甲乙，去樂司局問問，哪個人擅長吹簫。而且，不久前應該是曾去過皇后娘娘的宮中。”

  樹葉晃動，黑影略過。
——
  情景分割線

  “娘娘，相府那來書信了！還這麽多呢，娘娘您快看啊。”

  春巧捧著一遝厚厚的信封興奮的跑進如意殿，看樣子，這書信可是相府裡攢了三個月了。

  嫁來周國三月，如玉終於收到了相府來信。春巧放在桌上的信封很是厚重，沉甸甸的一大包。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小箱子。

  想起在大溫還有一群在思念著她的家人們，如玉的心情立馬變得愉悅起來。她哼著小歌，利索的拔下頭上的金釵挑開了信封上的火漆。

  書信分為三份，王乾，白蓮還有玉蘿。其中要數白蓮所寫的最多，足足有十頁。

  如玉大概翻了翻白蓮所寫，其上有很多重複的情節，大多便是在絮叨讓她注意保暖，正常吃三餐。只是，最後一頁的書信上的內容卻是讓如玉羞紅了臉。

  “玉兒，嫁為人婦，便要以夫為天，切莫再小女兒心態。男子愚鈍，玉兒要多費心教導。女子柔媚，男子才會歡喜，為娘特意準備了一些衣物，望可增加感情。”

  如玉倏地合上那封信，桌上擺放的小盒子她是愈看愈羞。有什麽衣物能增加夫妻感情的……娘親真是愈老愈不知羞了。

  而王乾所寫的是朝中之事以及叮囑如玉若受了欺侮，定要與他說。至於玉蘿……如玉愈看，眼睛便瞪的愈大。

  “春巧！春巧！”

  “誒，娘娘，我在屋中呢。”

  春巧扔下手中的女工，坐到了如玉的對面，“怎麽了娘娘？府裡發生什麽事了嗎？”

  “玉蘿懷的，也是雙胞子！我相府，總算熱鬧起來了。”

  如玉反覆將書信來回看了幾遍，她離開大溫前，最擔心的便是王乾會覺得孤獨。淼哥兒和徽哥兒還小，王乾心有鬱結之時是再無人可說。如今玉蘿即將臨盆，王乾忙的焦頭爛額，估計，是再無心去想其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