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仙是擦了嘴出來的，可顧念彬仍覺得她滿嘴油光，嫌惡的和她拉開距離。

  杜小仙也不在意，一板一眼的和顧念彬閑聊，她從來不是會聊天的人，可是為了心愛的男人，她願意加油努力。

  顧姍姍今天過來又給她上了課，其實是老話重談。她印象尤其深刻的是顧姍姍當時的表情，非常激昂的給她打氣：“重要的事情說三遍：主動！主動！主動！勇敢！勇敢！勇敢！這四個字做到了，我哥就敗給你了。加油，我看好你！”

  顧念念站在旁邊，也握著小拳頭很認真的替她加油：“媽媽，我也看好你！你一定能把爸爸那隻紙老虎拿下！”

  童言稚趣，逗得她和顧姍姍哈哈大笑。

  杜小仙知道，顧姍姍把顧念念接走，是想給他們創造二人世界，或許沒有旁的人在，就象在山上似的，顧念彬會對她更好一些。

  果不其然，顧念念一走，他就帶她出來吃飯，吃的還是她最喜歡的烤魚。

  因為街邊禁停，所以顧念彬把車停在較遠的公眾停車場裡，吃完飯，剛好可以慢慢的走過去拿車。

  杜小仙抬頭看了一下天，說：“今晚的天氣不錯。”

  顧念彬斜眼睨她，等著她往下說。

  杜小仙被他看得有些發懵，於是又抬頭看了一眼，說：“月亮很漂亮。”

  顧念彬還是不作聲，隻拿眼角瞟她。

  杜小仙也覺得大晚上的聊天氣不太妥當，便換了個話題：“時間過得真快啊，一晃就快六年了。我都老了，”

  顧念彬說：“才二十三就叫老啊？”

  杜小仙卻緊跟了一句：“你就更老了，都三十五六了。”

  “杜小仙，”男人皺眉：“你會不會聊天，不會聊就別說話。”

  杜小仙笑著吐了吐舌頭，雖然路燈掩在樹枝間，並不甚明亮，可那點粉、嫩小舌又被顧念彬看了個正著，他自欺欺人的把頭扭到別處，手不自覺的握了拳，並且加快了步伐。

  因為渴望太久，反而不敢，就象近鄉情怯。一旦品嘗了美好，便一發不可收拾。他們之間的恩恩怨怨就徹底成了一筆糊塗帳，他可不想這麽快就放過她！

  一路慢慢走到停車坪，燈光離得遠，有些黑，車幾乎是滿的，黑壓壓的一片，看不出顏色來，顧念彬正眯著眼睛找車，就聽後頭一聲悶響，不用回頭也知道是杜小仙撞著什麽了。

  他沒好氣的回頭：“撞著哪了？”

  “沒事，”杜小仙彎著腰揉了揉膝蓋，咧著嘴衝他笑，一句不經大腦思考的話就溜出來：“以前陸皓辰也說我毛毛燥燥的。”

  顧念彬慢慢的扭回頭去，大步走遠了，杜小仙這才發現自已說錯了話，暗自懊惱，無端端的提陸皓辰做什麽？不是給顧念彬找不痛快麽？她小聲的罵自已：“杜小仙，你蠢死算了！”

  追上去，腆著臉笑：“你大人不計小人過，我真不是故意的。”

  顧念彬覺得這個女人的腦袋是被門夾過了嗎？他現在完全跟不上她的節奏！要麽覺得可笑，要麽就是被她氣個半死！

  他反正是不理她，開著車慢慢從停車坪裡駛出來，到了收費亭的時侯，杜小仙手快的掏了錢出來：“我有零錢，不用找。”

  顧念彬瞟了她一眼，倒也沒猶豫，接過錢遞了出去。

  因為男人這個舉動，杜小仙高興起來，覺得彌補了剛才的錯誤，於是又腆著臉跟顧念彬說話：“咱們在路上買點水果回去吧，白天姍姍來了，我沒來得及出門。”

  顧念彬沒答她，卻是在前面不遠處的超市門口停了車。

  杜小仙突然想起來，“呀”了一聲：“這裡不能停車吧？剛剛應該走過來買才對。”

  “交警下班了，沒人管。”顧念彬說著熄了火下車。

  杜小仙這才放下心來，跟著男人進了超市，他們在生鮮區逛了一圈，杜小仙因為在亞灣販過水果，所以很在行的樣子，拿了個芒果在手裡掂了掂，又聞了聞，很老道的跟顧念彬說：“香味不錯，軟硬適中，太硬沒熟，太軟是放久了，這樣的最好。拿回家就可以吃。芒果放不久，久了就爛，有時侯進多了貨，沒賣完，芒果爛在家裡，全是腐臭的味道，不過聞久了也習慣了，如果只是變一點點顏色還能吃，稀成泥水狀就不行了，吃了會拉肚子……”

  顧念彬並不知道她賣過水果，聽她這樣說，倒是意外：“你賣過芒果？”

  “對啊，不光是芒果，還有香蕉，香瓜，西瓜，甜棗，龍眼，菠蘿……很多品種的，”杜小仙談起這個倒是滔滔不絕起來：“天沒亮就去批發市場等，大車一到，批了貨趕緊回去，還要收拾得光鮮漂亮才好出攤賣，我算是有經驗的，反正一天下來，賣得八九不離十，剩下的就拿回家給念念吃。基本上沒什麽浪費。”

  顧念彬的腦子裡閃現出一副畫面：亞灣炙熱的街頭，瘦小的杜小仙揮汗如雨的推著三輪車去出攤，站在街邊聲嘶力竭的叫賣……被別的小販欺負，被城管追趕，直到深夜才又推著三輪車披星戴月的回家去……

  他胸口突然堵得慌，心象壓在了大石下，半分都動彈不得，悶得他喘不過氣來。一股強烈的酸澀之意在胸口翻滾，鼻子象被水嗆到似的，極不舒服。

  杜小仙無意間抬頭，說：“你眼睛有點紅，是進沙子了嗎？”

  顧念彬嗯了一聲，轉過頭看遠處的收銀隊伍，卻被杜小仙強行拖著手臂往下扯：“我幫你吹吹。”

  “不用，”顧念彬用力抽出胳膊來：“已經沒事了。”如果女人識趣，最好離他遠點，他心裡那把火燒得正旺。他一點也不可憐杜小仙，都是她自找的，受怎麽樣的苦都是她自找的，她活該！
  杜小仙覺得奇怪，明明男人的臉色已經緩和了，怎麽突然間又更陰沉了，知道顧念彬現在有些喜怒無常，她不敢再出聲，乖乖的提著水果上車，兩個人一路沉默回到家。

  下了車，杜小仙提著水果徑直去了廚房，顧念彬鎖好車門，慢吞吞的走上台階，夜風湧起，梧桐樹呼啦啦作響，落葉在空中飛舞，如碩大的蝶。他站在外頭抽了支煙，才進到屋裡去，客廳裡靜悄悄的，落針可聞，所以聽得到廚房裡悉悉索索的聲響。

  顧念彬靜靜的站了一會子，余光瞟到杜小仙端著果盤出來，趕緊就往樓梯上走。他聽到女人的腳步似乎是急急的追了幾步，細細的聲音傳過來：“吃點水果再上樓吧。”

  “你自已吃吧，我回房間了。”他腳步不停，也沒回頭。

  “可是我都切好了呀，”杜小仙追到樓梯上來：“要不我給你端到樓上吃？”

  顧念彬猛的一轉身，目光鋒利似刀刃：“你煩不煩？”

  杜小仙嚇得直哆嗦，囁囁的：“你，你現在不愛吃水果了呀？”

  顧念彬沒理她，噔噔噔快步上了樓，門一摔進了自已的房間。

  他知道自已在氣什麽？氣杜小仙在外邊受了那麽多的苦，氣她沒照顧好自已，氣她離開後過的是那樣糟糕的日子！
  一想到杜小仙在街邊賣水果的情景，他簡直要抓狂，恨不得乒乒乓乓亂砸一頓才解氣，只怕那樣一來，那個笨女人又會被他嚇得不知所措。

  悶悶的生著氣，卻什麽也做不了，他怒氣衝衝的進了浴室，企圖用一個冷水浴來讓自已冷靜下來。

  杜小仙端著那盤水果傻呆呆的站在走廊上，男人砰的那一聲摔門，嚇得她心臟都跳出來了，只是叫他吃個水果，值得發這樣大的脾氣嗎？她有些委屈，默默的進了對面的房間。

  顧念念的房間一片浪漫粉色，讓人的心情也變得柔和起來，杜小仙把果盤放在桌子上，慢慢的坐下來，房間裡她最喜歡這個粉色的單人沙發，整個人都可以窩在裡面，舒適又愜意。

  這些天，她一直和女兒睡，現在顧念念去了祖宅，杜小仙考慮是不是要回到下面的傭人房去住。顧念念不在，她和顧念彬的關系總是有些磕磕絆絆。

  可是轉念又想到顧姍姍的話：主動，勇敢！

  顧姍姍還附在她耳邊密授了一個讓人臉紅的方法，說她照做的話，十拿九穩！

  倒底是下去？還是照顧姍姍的方法做？杜小仙有些兩難。她茫然困惑猶豫又有些憧憬，手不自覺的捏著盤子裡的水果往嘴裡送，吃了差不多小半盤，她才停下來。一咬牙，拿了睡衣進了浴室。

  溫熱的水打在皮膚上，力度剛剛好，讓人覺得舒適。杜小仙很緊張，所以洗得很慢很認真，其實是磨磨蹭蹭在挨時間。對她這樣臉皮薄的人來說，真要邁出這一步，實在是有些困難，可是她願意試一試，哪怕再次碰釘子也沒關系，反正在顧念彬面前，她已經沒有面子可言。

  一直洗得皮膚都起了皺，杜小仙才關了水，擦乾身子，套好睡衣，又拿著吹風筒把頭髮吹乾。

  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已，眼睛清澈如溪，粉嫩的唇微微張著，烏黑的頭髮披灑在肩頭，襯著雪白的頸脖，並不是明豔動人，但是乾淨恬然，顧念彬還會象以前那樣喜歡她嗎？
  杜小仙心裡並沒有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