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上沒有開燈，不過從屋子裡透過去薄薄的一層光，倒是能看清人影，顧念彬靜靜的站著，高大的身影立在窗前，象一棵挺拔的樹。他一手插在褲口袋裡，一手夾著香煙在抽，從杜小仙站著的地方看過去，只能看到他一點點側面，嘴唇緊閉著，下巴的曲線有些堅硬，仿佛是憤悶，又仿佛是哀傷。

  杜小仙突然間心如芒刺，悄無聲息的退回到廳裡，卻是茫然無措，不知道要怎麽辦？她甚至不知道自已怎麽啦？為什麽要去偷聽他打電話。

  那天從錦繡百貨回來，在辦公室裡，顧念彬和她坦開心扉的談了一次，希望她不要介意夏小宛，更不要胡思亂想，還說夏小宛其實很可憐，他們應該要理解她。她默默的聽著，默默的點頭，腦子裡卻是閃現夏小宛手機上那些短信息。

  她不是愛胡思亂想的人，甚至也不喜歡太複雜的情緒，每每有想不清楚的問題，她總是選擇放棄。但是這回她做不到，顧念彬叫她不要胡思亂想，她也不想胡思亂想，但是沒辦法，她沒辦法不想。

  她變得異常敏感，手機在餐桌上響的時侯，她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可是注意力已經轉到餐桌那裡去了，她沒打算去接，因為那是顧念彬的手機，而他就在邊上的廚房裡。

  顧念彬聽到聲音，出來瞟了一眼，按掉了，又進了廚房，他在給她溫牛奶，因為她最近精神不太好，顧念彬認為她應該睡前要喝點牛奶安神。所以每天晚上都會溫一杯睡前牛奶。

  顧念彬端著牛奶從廚房出來，順便把手機插進了自已的褲口袋裡，牛奶剛送到她手上，手機又響了，顧念彬丟下一句：“快趁熱喝了。”便走到露台上去聽電話。

  她的第一直覺這個電話是夏小宛來的，顧念彬前面不接，是怕她聽到，但是又怕夏小宛那邊真的有事，所以第二個電話他不得不接。

  她沒有喝牛奶，悄悄的走到門邊去，顧念彬的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她都聽得很清楚。

  他說：“當然，還跟以前一樣，你不相信我嗎？”

  隻這樣一句話，讓她覺得心裡有什麽東西轟然倒塌，還跟以前一樣，他說還跟以前一樣！可是怎麽能一樣，有她了啊，她橫在他們中間，怎麽還能跟以前一樣？
  以前她隻想默默的守在顧念彬身邊做一個見不得光的女人，但是現在，她不想了，因為很痛苦，只要一想著要和另一個女人分享顧念彬的愛，她就痛得沒辦法呼吸。

  杜小仙站在屋子中間愣了一會神，然後端起那杯牛奶，牛奶已經冷了，喝下去象糨子似的糊住了她的喉嚨，上不來下不去，有些惡心。但是她慢慢的，忍著那股惡心的感覺，一口一口的全都吞下去。

  顧念彬還在露台上，想必他也是痛苦的。杜小仙歎了一口氣，把杯子拿到廚房裡洗掉，放回杯架上，默默的走到房間裡去睡覺。只要睡一覺，明天早上醒來，一定又是美好的一天。

  她躺在床上，強迫自已睡覺，可越是這樣，越睡不著。她隻好睜開眼睛看著天花板，看過短信的那天晚上，她就想不如自已退出，成全顧念彬和杜小仙，一個人痛苦總好過三個人都痛苦。她一直是很能舍得的人，可是要舍得感情，卻比她想像中的難，只要一想起要離開顧念彬，她就心如刀絞，生無可戀，怎麽都舍不得，隻好一天一天的拖下來。

  可是拖也不是辦法，不管她怎麽混日子，終於還是到了那一天，顧念彬從外邊回來，她站在玄關替他拿拖鞋，顧念彬卻站著不動，神色無奈又哀憐的看著她：“小仙，對不起，我們不能在一起了。”

  她大腦裡一片空白，呆呆的看著他，仿佛顧念彬是個陌生人。他說過的，永遠不跟她分開，永遠不會趕她走！可是他沒有做到，或許是真的盡力了，不然他不會這樣疲倦，這樣憔悴，這樣哀憐的看著她。

  她的心就象玻璃一樣突然裂開來，全成了碎片，她覺得整個人似乎也要碎了，在風裡一點一點脫落，她只是奇怪，窗子都關著，哪來的風？
  他輕輕歎息著，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後轉身走了。

  而她癱倒在地上，看著慢慢閉合的門，撕心裂肺的嚎叫起來……

  “仙兒，仙兒，你醒醒，”模糊的聲音漸漸清晰，杜小仙睜開眼睛，黑暗裡，顧念彬滿眼焦灼的看著她，“你怎麽啦？是不是又做惡夢了？”

  她愣怔的看了他好一會兒，才心有余悸的籲了口氣，原來是場夢，幸虧是場夢！
  顧念彬在她額上抹了一把，說：“夢到什麽啦？出這麽多汗，我去拿毛巾來給你擦一擦。”

  “別走，”她撲在他懷裡：“別離開我。”

  顧念彬心裡一悸，摟緊了她，溫聲說：“我不走，你告訴我，夢到什麽啦？”

  杜小仙不作聲，只是把頭埋在他懷裡，聽他的心跳聲，每當她心神不寧的時侯，唯有他的心跳聲令她安神。

  “是不是又想起……”顧念彬試探的問。

  不等他說完，杜小仙斷然搖頭：“我夢到一隻熊追我，追得我掉到山崖下去了。”她說謊了，她居然在他面前說謊了，而且說得這麽順溜。

  顧念彬一點也沒懷疑，愛憐的吻了吻她的頭髮，“你最近怎麽啦？是不是想著開畫展的事，心裡面有壓力？”

  “賀老師明天就回來了，”杜小仙說：“可是我還沒畫幾張，我不知道要畫些什麽？”

  “不要緊，慢慢來，不想畫就休息兩天，”顧念彬說：“要不，等邵柏青回來，咱們出去玩兩天。”

  杜小仙搖頭：“這麽冷的天，我不想出去。”

  “那就到熱的地方去，”顧念彬摸了摸她的頭：“去海邊好不好？”

  大海！杜小仙眼睛一亮，她沒到過海邊，可是電視裡有，浩瀚的大海，潔白的沙灘，和旬的海風，還有輕輕掠過海面的海鷗……

  “海邊不冷嗎？”她問。

  “傻瓜，”顧念彬輕笑起來，“這種時侯，當然是去不冷的海邊啊。”

  跟他出去玩一趟，就象他們在桐山一樣，沒有夏小宛，沒有任何認識的人，只有他們倆個，杜小仙想，如果離開前，有一場那樣的旅行，一定是非常美好的。

  她輕輕的說：“好，我們去海邊，這輩子能看一次海，我很滿足了。”

  “怎麽是一次？”顧念彬笑著說：“只要你喜歡，想去多少次都行。”

  不，一次就好，她在心裡默默的說，只要一次就好。

  有了這個約定，她反而安下心來，因為終於有了期限，不用她再費腦筋想什麽時侯離開。從現在起，她不要再悲悲切切，呆在顧念彬身邊的每分每秒都無比珍貴，她要開開心心的過好每一天。

  杜小仙打定主意不再糾結這個事。沒想到第二天中午，杜嶽華打電話約她吃飯，杜小仙自然是高高興興的去了。

  結果到了地方後，杜嶽華臉色卻不好看。直接將一張報紙拍在她面前，“我說你和顧念彬不合適，你還不信，自已看吧。”

  杜小仙莫名其妙的拿起報紙，是邵柏青結婚的新聞，她粗略的掃了一眼，說：“阿嶽哥，怎麽啦？”

  “你看這裡，”杜華嶽指著其中一小段給她看，他也是昨天值夜班無聊，坐在值班室裡找了些過期的報紙看，結果就看到顧念彬和夏小宛那段新聞：癡心的王子等待多年後，終於和美麗的公主成為美眷，幸福的在一起了。再看照片上夏小宛挽著顧念彬的胳膊，兩人相視而笑，此情此景，再明白不過，杜華嶽頓時就氣得頭頂冒煙。上午連覺都沒補夠，就把杜小仙找出來問個清楚。

  那一小段話，杜小仙看了半天，終於明白那天程明馳為什麽打電話給她？問她和顧念彬好不好？原來大家一早就知道了，只有她還蒙在鼓裡。

  半響，她說：“這事我知道。”

  杜華嶽倒愣了，“你知道？你知道還跟他……”

  “夏小姐本來就是少爺一直等著的人，只是她回來的時侯，少爺已經跟我在一起了，所以，”杜小仙抿了抿唇：“這個事也不能怪少爺，他怕我傷心，一直還瞞著我，說他已經和夏小姐說清楚了，其實我知道他心裡很痛苦。”

  “那你現在倒是怎麽著啊？”杜華嶽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她：“總不能就這樣下去吧？你打算委屈自已，給顧念彬做小？”

  “不，”杜小仙說：“我會離開，他們本來就是一對，是我插進來，讓他們倆個痛苦。”

  “什麽叫你插進來？”杜華嶽生氣的說：“明明是顧念彬招惹你的。”

  杜小仙性子軟，不喜歡與人爭辯，只是低著頭不說話。

  杜華嶽又說：“你打算什麽時侯離開他？”

  “再，再過些時侯，”杜小仙艱難的說。

  “別再過些時侯了，今天就搬出來，上我那，”說到這裡，杜華嶽打住了，他還住著公司宿舍呢，哪裡能帶人回去住，何況還是個女孩子。

  “那就再等幾天，等我租好房子，你再搬出來，”杜華嶽說：“這幾天你跟他把話說清楚，咱們人窮志不能短，不是生來給有錢人當猴耍的。聽到了沒有？”

  “阿嶽哥，你再容我幾天，”杜小仙哀求他：“邵先生度蜜月還沒回，公司的事全得他一個人做，等邵先生回來了，我就跟他說，好不好？”

  杜華嶽瞪著她：“這種事就得快刀斬亂麻，拖下去對你沒好處，小仙，咱們大涼山的人，性情都是乾巴脆的，你可不能丟咱們大涼山人的臉！”

  正說著，杜小仙的手機響了，她拿起來一看，是顧念彬打的，便朝杜華嶽做了個禁聲的手勢，接通的電話。

  杜華嶽正在氣頭上，偏是揚著聲說：“我在這裡又怎麽樣？不能讓人知道嗎？”

  杜小仙嚇得趕緊用手捂住了手機，但是顧念彬已經聽到了，問她跟誰在一起，杜小仙吱唔了一下，才說是和杜華嶽一起吃飯。

  幸虧顧念彬也沒說什麽，囑咐她幾句就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