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大掌櫃唯唯諾諾地退了下去，顧念雲輕歎了一口氣。

  想必端妃也是這樣的吧？

  一開始大家都是一模一樣的普通人，一旦進宮坐在了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從此就再也看不到平視的目光了。

  這樣天長日久下來，端妃就變成了現在的那個皇后，當年的長興皇也變成了現在那個躺在龍床上不動的長興皇。

  衛辰舟從內室出來的時候，就正看見顧念雲坐在那裡對著空中發呆。

  見狀，他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坐在她身邊：“想什麽呢？”

  驚覺衛辰舟在一邊，顧念雲這才從思緒中抽回，笑了笑道：“卻是沒什麽，不過，在兗州城住這幾天你是有什麽事情要做？”

  雖然這裡這味桃花魚是真的不錯，不過卻也沒有美味到專門住下來吃的地步。而且如今京城那邊正有大事情，如果不是真的有什麽事的話，他絕對不會開口說在這住下的。

  衛辰舟愣了一下，複又大笑：“果然被你看出來了。”

  他來兗州城的確也是有一件其他的事情，只不過一路上太過匆忙，還沒來得及和顧念雲說這件事情。

  “你還記得龍雀劍嗎？”

  他這麽說著，顧念雲倒是想起來了。之前她把龍雀劍給了衛辰舟，可是後來就不見他佩戴了，佩戴得都是另外一把。

  “你還記得皇覺寺的那個刑室吧，從那裡下去有個機關，我當時叫人去探路，折了兩個人……就算是有這把龍雀劍作為鑰匙，恐怕開得也是最後的寶庫的門，前面還是需要機關的。小四前段時間打聽出來，長興最好的機關匠就在這座兗州城裡。明日我就親自去拜見，等到把他請到之後，我們就可以回到京城了。”

  “還要你親自過來？”

  顧念雲有些吃驚。

  工匠在長興的地位可以說是十分低下的，雖然是士農工商，可是事實上工匠的地位甚至是和奴婢一樣。國家甚至把許多匠人編為匠戶，和奴婢、妓*女一樣是賤籍。

  這樣的情況下，衛辰舟請一位工匠居然要親自來兗州城……

  “難道這位機關匠還是個傲氣的？”

  衛辰舟點點頭，苦笑道：“何止是傲氣啊，從輩分上來說我還得叫他一聲王叔。”

  王叔？

  聽見這句話，顧念雲頓時知道這位傳說中的機關匠到底是哪一位了。

  長興皇的弟弟們固然有南安王這樣的廢材，不過也有像是隱居在雁州城外寒山的建平王這樣風流俊逸的人物。顧念雲從小就聽說這位有著神童名聲的建平王，民間如今還有他的傳說在。

  這位建平王雖然素有神童之稱，可是卻從來都不是以詩書畫著稱的，他的才藝多是表現在一切旁門左道的地方，如果說這位能解開前朝寶藏的機關，顧念雲倒是會相信的。

  以這位的身份，倒是的的確確需要衛辰舟親自去請才行的。而且，就算是親自去請，這位建平王還未必能被請得到呢。

  “你準備明天親自上門去請這位建平王？那我就不去了，我在家陪著返哥兒好好玩玩，這些日子整日在馬車裡頭，他也悶得很。剛剛睡覺都舍不得松開閃電的尾巴。”

  雖然睡了幾個時辰，也好好滴洗了個澡，可是這幾日一路奔馳過來，衛辰舟委實是累得不輕。索性直接躺在了顧念雲身邊的軟榻上，伸出手拈起她一縷黑發把玩著。

  “你不去麽？我素來聽說我這位王叔是個極會享受的人，本身就會機關術，府邸直修建得如同仙山天宮一般，我們去瞧瞧，回頭你喜歡什麽就把太子府改造一下。”

  他把那縷黑發湊到了唇邊親了親，聲音低沉別有一番磁性，等閑的家常話，說起來倒像是刻意地蠱惑似的：“橫豎我以後后宮也不會別人，不管是太子府還是皇宮裡頭，空了那麽大的地方都可惜得緊。給你修個花園子玩賞玩賞也好那些個宮殿都空置著。”

  “返哥兒呢？我可是再不放心把他自己放在這了。”

  顧念雲低頭和已經熟睡的返哥兒貼了貼臉：“雖然兒子這次什麽毛病也沒有，可是這才是多小的人呢？要不是發生了這件事情，誰家這麽大一丁點的小孩子就走這麽遠的路程？”

  “王叔那裡離這裡也並不遠，這次帶了這麽些人呢，暗雪也跟著來了，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不成？”

  衛辰舟翻過身來，用力摟住顧念雲如今已經恢復得纖細如弱柳扶風的腰肢，把頭枕在了她的腿上。

  “這段時間不是你忙著就是我忙著，自打你我二人成親之後就沒個消停日子，回京之後只怕又要天昏地暗地忙上一陣子了。”

  說到這，衛辰舟臉上有些黯然的樣子：“我聽母后說，父皇只怕也撐不了多久了。這次回去京城之後，恐怕就要幾年之內都沒有輕省日子了。”

  “這兗州城雖然是沒有什麽名勝古跡，可是據說旁邊的幾座山景色頗好，又有野生的蘭花香逾遍野，現在正是夏末秋初，就去看看景色也不錯。多帶著些人，我提前讓劉太守幫忙限制一下人數，把閃電也帶去讓它撒撒歡。”

  “到時候你也騎騎馬，帶上人過去打兩隻鹿，我們就在外面烤著吃？”

  本來想陪著返哥兒的，但是一聽衛辰舟的說法，顧念雲頓時覺得心中有些活泛。

  而且，按照今天的事情來看，就算是明天她不出去的話，恐怕也會被一群官太太蜂擁上來堵在這府邸裡頭，倒還不如親自出去跟著衛辰舟松泛松泛。

  而且，如今暗雪也在，閻羅的人手也夠，想來必然是安全的。

  想到這，顧念雲的語氣也不那麽堅定了。

  “要是這樣……那倒也罷了。我們兩個也好久沒單獨出門了，成親之前總是有這樣那樣的事情，成親之後更是鎮日忙個不停。明日早些出去再早些回來吧。”

  說到這，看著衛辰舟在自己的腿上舒服地換了個姿勢，顧念雲忍不住低下頭去親了親他。

  “天色已黑了，讓暗雪吩咐開膳吧，你想吃點什麽？”

  “隨便什麽都好，你不是極愛那個桃花魚？讓他們不同的做法坐了上來，我素來聽說大鹽商家裡的廚子是一絕。”

  兗州菜本來講究用料用山珍，而且重油重鹽，可是大鹽商家中的廚子則格外清淡些。這時節兗州城不但有桃花魚，還有出名的山珍菌菇，經了這家裡附送的廚子做出來，滿桌菜都就隻一個字——鮮。

  雖然是久別重逢應當小勝新婚，可是兩人這幾日俱都是擔驚受怕又過度勞累，用過膳食又賞了廚子，顧念雲沐浴了一番二人就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顧念雲特地等到返哥兒醒了，親自抱著他哄了哄，這才帶著閃電離開了。

  本來她還想著把母狐狸也帶出去一同玩玩，不過母狐狸卻不肯，自動自覺地跳上了床陪著返哥兒。見這樣，她笑著彈了彈閃電粉紅色的小鼻子。

  “你瞧，倒是個半路跟上來的比你有良心多了，一天天的就知道玩。”

  閃電跟顧念雲已是熟得不能再熟，被彈了兩下渾然如同沒事一般，仍然在她身前身後繞來繞去。

  衛辰舟親自過來接顧念雲，一路陪著她上了馬車。

  他從京城一路奔馳而來著實受了不少苦，單就說兩條腿內側，顧念雲昨日晚上看他睡褲上一灘血跡嚇了一跳，還以為出了什麽事情。強扒了他褲子這才看見，大腿內側的皮膚幾乎都磨破了。

  這地方傷得蹊蹺，自己不好上藥，再者穿了褲子就算是上了藥粉也容易被蹭掉，衛辰舟索性連藥都沒上。還是顧念雲強按著他上了藥，又叫人拿了乾淨的松江三棱棉布來給他包扎好。

  所以今日衛辰舟也不騎馬了，索性跟著顧念雲一同坐馬車。

  早上二人出來得匆忙，早飯俱隻用了一點包子，可把鹽商家中的廚子嚇了半死。

  他家主人千辛萬苦地這才爭奪了這麽個機會把宅子讓給了太子殿下住，之前特特地吩咐了，若是有人讓太子有個一星半點的不滿意，那也不必再做手上的活計了，統統直接打發去挖煤。

  廚子使了許多飲子，這才一路打聽到了暗雪跟前。暗雪見他緊張得要死，問得居然就是因為太子和太子良娣早上吃得少了些，幾乎笑了個半死。

  兩人不過是因為想到要出去玩，這才胃口差了那麽一點而已。那一桌早點光是包子餡料就恨不得能有十幾種，哪裡能算得上是伺候不好呢？

  廚子放下了心，回頭就找人弄了銀質的小炭火爐子，又用十幾隻土雞煮了清亮的雞湯做湯底。想著這位太子良娣的口味偏清淡，這次出去又是帶著燒烤爐子要去打獵的，他也沒用那些個牛羊肉片，索性切了些山蘑菇和腐竹，又加上嫩嫩的小青菜，再加上一把格外勁道些的玉米面條，新鮮地端了一盤子送上來。

  “這個倒是頗為新鮮，只不過暗雪沒跟出來，玉珠我也讓她養胎了，今日就我親自伺候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