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皇宮的馬車中，流雲公主反而有些不同尋常地沉默了起來。

  顧念雲先前還只顧著回想前世在鳳藻宮的事情，過了一會兒，突然察覺到車中有些不對勁。

  按理來說，今天和葉春和聊得那麽投機，流雲公主又是這麽個大大方方的性子，怎地今天卻沒找她說話？而是自己悶悶滴坐在那裡？
  “流雲？”

  顧念雲試探地叫了一聲，然後又怕對方是擔心提親的事情：“你別擔心，我這兩天會讓娘家人裝作遞口信的樣子，到時候我親自去和端貴妃娘娘說。表哥的父親畢竟也是封疆大吏，這件事多半不會有什麽波折的。”

  流雲公主抬起頭笑了笑：“嫂子莫為我擔心，我也不是擔心這樁婚事。大不了我直接去求父皇，他總會答應的。我只是想……如果我娘還活著，不知道有多高興呢。”

  皇后是個什麽樣子，顧念雲幾乎完全沒有印象，她也沒見到過這位皇后幾次，腦海中只是模模糊糊地有個影子罷了。

  這時候說什麽也是無用，顧念雲也無非就只能和流雲公主道一聲節哀順變罷了。

  兩人各自心事，馬車一路沉默著回到了宮牆外。進了宮門，自然早有各自宮裡來的軟轎等著，顧念雲低著頭還在想自己的心事，卻聽流雲公主一聲輕輕的驚呼。

  “皇兄……”這聲驚呼接下來瞬間又帶了十成的笑意，“皇兄可真是緊張嫂子，居然還親自過來接……”

  衛辰舟來了？
  顧念雲抬起頭，衛辰舟已經走到了她面前，親自把一隻手爐塞進了她的懷裡，輕輕摸了摸她有些冰涼的手指。

  “流雲，你也快回去吧。”

  “知道啦，不打擾你們……”

  流雲公主上了軟轎，一路先行離開了。衛辰舟這才皺著眉頭看顧念雲身後的瑤華：“怎麽伺候的？你們主子的手籠子手爐都哪去了？怎麽也不想著點？”

  衛辰舟的話雖然不算重，可是他畢竟是常年處於上位者的位置上，積威深重，不過是這麽兩句，瑤華就撲通地跪在了已經掃得乾乾淨淨的青石板路上。

  “是我自己拿下去了……捂得熱乎乎一團的，腦子不清醒。”

  顧念雲軟聲給瑤華求情，卻是沒叫她起來。既然剛剛是衛辰舟呵斥了瑤華，她現在就不能叫她起來。

  衛辰舟這才松了眉頭，先親自扶著她進了軟轎，這才叫了瑤華起來。

  兩名小太監立刻抬起了軟轎，又穩又快地朝著文信宮走去。衛辰舟跟在軟轎旁邊，隔著轎簾子細細地問著顧念雲。

  “今天都去哪了？我聽說你一大早就出去了，怎麽這個時辰才回來？中午可吃了？”

  他不說還好，一說顧念雲這才覺得腹中饑餓。

  她今日委實還沒吃什麽，不過是在上山的路上吃了兩塊糕點罷了。後來去了苦塵師太那邊，本來是想吃些子什麽的，可是聽了師太說起寶藏的事情，只顧著灌了一肚子的茶水，哪裡還想得起來吃東西。

  衛辰舟聽著轎子裡頭沒聲音了，立刻猜到顧念雲肯定是沒吃。立刻吩咐了身邊的一個小太監先跑回去，叫膳房那邊先準備起來。

  雖然路上的積雪已經被清掃乾淨了，可是青石板上偶爾還是有星星點點的雪殘留，小太監一溜煙跑出去，不過幾步就摔了個四腳朝天。顧念雲正掀開轎簾看了個正著，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還笑……”

  衛辰舟伸出一隻手，強硬地把她塞回到轎子裡頭去，然後又仔細地攏好轎簾：“好好地坐著，可別吹到了……你之前本來就凍著了身子。你又叫暗雪做什麽事情了？我看她拿回來好一摞冊子。”

  百叟長壽宴的事情，顧念雲還沒正式跟衛辰舟提起，如今轎子裡外的也不好說：“為了父皇的年禮準備的，我本來打算今天晚上看了，回頭跟你說說……”

  軟轎已經抬到了文信宮門口，顧念雲這句話還沒說完，就猝不及防地整個人被探身進來的衛辰舟打橫抱了起來。

  “啊！”

  顧念雲被嚇了一跳，趕緊兩隻手環住衛辰舟的脖子，這才緩過神來，整個人卻已經被衛辰舟抱著一路進了偏殿。

  瑤華趕緊小跑著在前面一路開門掀簾子，臉上帶著笑容呵斥著亂跑的小丫頭們。

  雖然小姐嫁進來的過程有些不如意，但是只要王爺一直都對小姐這樣好，那些不如意早晚都有找回來的時候。

  屋子裡早就擺上了熱氣騰騰的飯菜。剛剛那個在地上摔了個四腳朝天的小太監正站在門口。

  瑤華拿了幾塊碎銀子賞了那小太監，對方立刻笑得見牙不見眼的，連連要給顧念雲磕頭。

  “謝謝主子！”

  又是個沒眼色的！
  瑤華趕緊把他拎起來拉出去，這小太監……沒看見兩位主子正甜蜜著麽？這時候謝恩，難道讓王爺先把主子從懷裡放下來謝了恩不成？
  待到瑤華打發了小太監走，轉身回到暖融融的屋子裡頭的時候，衛辰舟已經是摟著顧念雲坐在他的膝上、親自用調羹喂了她一隻連湯帶水的雞湯小餛飩。

  這雞湯餛飩的溫度正好，內裡是顧念雲最喜歡的薺菜餡。這時節這東西正經是難得的好東西，估計是小廚房焯熟了放到現在的。她吃了一隻隻覺得肚子裡的饞蟲都被勾搭出來了，摟著衛辰舟的脖子，軟軟道：“我還要吃。”

  “現在可知道吃了？出去一天都不知道吃東西……”衛辰舟嘴上說著顧念雲，可是手上的動作卻還是沒停，重新舀了一隻餛飩喂給她，還特地先吹涼了些。

  顧念雲這才覺得實在是餓得狠了，去夠衛辰舟手中的調羹，卻冷不防眼睜睜地看著衛辰舟自己把那只看起來精致美味的小餛飩放進了嘴裡。

  今天奔波了一路，正是又冷又倦的時候，被衛辰舟這麽暖融融地摟在懷裡，顧念雲隻覺得整個人都嬌柔了起來，伸出手不依不饒地去揪衛辰舟，卻冷不丁地被對方一把握住後腦，整個人的氣息都壓了下來。

  她剛開口要說什麽，就覺得衛辰舟問住了她的唇，渡了一隻又香又軟的小餛飩進來。

  看見兩位主子甜膩膩的，一屋子的丫頭嬤嬤太監們早就俱都躲了出去。

  瑤華想著主子今天跑了一天，連忙吩咐小廚房煮些個祛乏的草藥來給顧念雲泡腳，卻冷不防她這麽一走，玉珠卻偷空闖了進來。

  暗雪正在整理今天拿回來的登記冊子，也是沒時間看著玉珠。她好容易端著水盆並兩塊烘熱的帕子進來，卻正看見王爺給抱著小姐親熱，一時間窘在當場，進也不是出去也不是。

  ——怪不得那些個侍女都躲出去了。

  她也想躲出去……可是鬼使神差地卻想到了之前忍冬說的話。

  就這麽出去配個管事，她是萬萬不肯的，跟在顧念雲身邊，顧家又是出了名的富可敵國，她的日子比起小門小戶的小姐們還要好上許多。讓她就這麽丟了這樣的日子，她怎麽甘心？！
  這麽想著，玉珠捧著手中的水盆，竟然就站在了那裡。

  衛辰舟早就感覺有人進來了，只是舍不得顧念雲的那雙櫻唇，好不容易兩人分開來，卻看見是顧念雲身邊那個有些活潑的丫環。

  顧念雲也看見了玉珠，心裡有些不舒服，待要吩咐玉珠出去，卻想起來自己人還在衛辰舟的懷裡坐著呢！連忙又掙扎著從衛辰舟的懷裡下來，重新在旁邊坐下。

  她正想吩咐玉珠出去，或是不輕不重地敲打她幾句，卻見玉珠已經捧上了水盆過來。

  “奴婢想著主子皮膚一向是不禁凍的，外面太冷……這屋子裡又太熱，怕主子的皮膚受不了。這才用了精油兌了幾滴在水裡頭，請主子先洗個臉。”

  她有這樣一個理由，顧念雲倒一時不好說什麽。衛辰舟也想起來顧念雲的皮膚一向是柔嫩得不像話，點點頭讓玉珠過去伺候她洗臉。

  端了水盆過去，玉珠感覺著王爺在一旁目光炙熱地看著小姐洗臉。雖然那目光並不是盯著她看的，卻也讓她的呼吸急促了些，忍不住拿起帕子對衛辰舟說道：“王爺不如也擦一擦頭，免得寒氣入體。”

  衛辰舟點了點頭，伸手就要接過那帕子，他的一雙手一看就是練武的手，雖然仍然纖細修長，卻格外有力。

  玉珠今兒正戴著東方靈給她的那隻紫翡鐲子，看著雕工精致的鐲子在自己伶仃的手腕上打了個轉，她陡然想起來那天忍冬說的話，忍不住就伸出了小指輕輕在衛辰舟的掌心勾了一下。

  她這一下，衛辰舟一下子就翻臉了！

  本來還準備接過帕子的他，一腳就把玉珠直接蹬到了屋子的另一邊，本來擺在那裡的多寶閣吃得這麽一撞，上面擺的各式瓷器掉下來許多，摔了個滿地稀碎。

  顧念雲剛剛洗完臉，正等著玉珠伺候她擦乾淨臉，抬起頭一臉茫然地，衛辰舟走過去把帕子遞給她，這才高聲地喊了起來。

  “德柱！把這沒良心的東西給我丟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