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靈是我師父的親生女兒,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妹。”衛辰舟顯然也不是特別理直氣壯,話語中微微有一絲猶豫,“她小孩子心性,我回去會讓她反省的。”
“反省?”
顧念雲冷笑,手上卻再溫柔不過地扶著陷入昏迷的念雲:“如果你再晚來片刻,我真的死在衛珠兒的手下,你會怎麽懲罰她?”
衛辰舟沉默,馬車裡彌漫著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壓力。
“但是你現在也沒受到什麽傷害,何必……”
“你想說我沒死是嗎?”
顧念雲幾乎不敢相信這話是從衛辰舟口中說出的,如果不是念雲現在還在昏迷不醒,她一定會立刻從這馬車上跳下去!
“如果不是東方靈一定要讓衛珠兒動手的話,我早已經死了幾個來回了!”她一泓清亮的眸子直視著衛辰舟,“到時候你是不是也要說,東方靈她就是小孩子任性,反正我死了也是死了?!”
“顧念雲!”
聽了顧念雲的話,衛辰舟再也忍不住,轉臉直視顧念雲:“我怎麽會讓你受傷?”
說完這句,他也覺得自己理虧,畢竟不管怎麽說,如果顧念雲不是心系他的安危的話,怎麽也不會遇到這樣的危險。
“這次算是我對不起你……但是靈兒她,她是我師父唯一留下來的骨肉,當年我和娘親走失,如果不是師父的話,恐怕我早已經餓死了。”
聽了衛辰舟的話,顧念雲卻絲毫不為所動。
“真是笑話,我又不是要她的命,但是你總不能在她犯下這麽大的錯誤之後,一句反省就輕輕帶過吧?”她緊緊抱著懷中一動不動的念雲,又是為了念雲難過,又是為了衛辰舟現在的態度心痛,可是面上仍然絲毫不變。
“這就是你的喜歡?任憑身邊有人傷害我,然後絲毫不管?”
顧念雲笑了笑,可是那笑容伸出卻有一絲冷意:“也罷,這世間的事,我終究還是得靠自己。送我回顧府吧。”
“謝謝。”
這一句謝謝一出來,饒是衛辰舟已經做好了對方會生氣的準備,也再也無法保持沉默。
“師父過世之前,我在他面前發誓,一定會照顧好東方靈,不讓她受苦。你就當是給我個面子,我這次回去一定會好好管教她的。”
“所以我受苦就無所謂了?”
衛辰舟低頭不語,這話他怎麽說都不對。一面是自己心愛的女人,一面是有救命和養育之恩的師父留下的唯一的女兒,他還能怎麽做?
“我知道你這次受難全因我而起……如果不是因為她在字條裡說我受傷,你也不會這麽輕易地就上當……”
他不這麽說還好,聽見他這麽說,顧念雲隻覺得更加惱羞成怒。
從當時那種擔心的心情中超脫出來之後,現在回憶起來,那張字條確實是充滿可疑之處。
首先,明明很久之前暗雪曾經說過,辰舟才是用毒解毒的大行家,就連之前的毒藥都是辰舟配置的,既然給了她一瓶外面找不到的解藥,自己怎麽會連一點都沒有?
而且,以辰舟的性格來說,就算真的是中毒不行了,又怎麽會向顧念雲求救?雖然兩人相識不過兩個月,可是顧念雲也深深地知道,這個男人性格中的那種自尊。
就算她是因為所謂的“衛辰舟”受傷所以才會一時衝動跑去西寺胡同送死,可是結果如何?
“好了,你不必說了。”
顧念雲的聲音聽起來很正常,可是卻讓衛辰舟感覺到一絲不詳的預感:“這件事本來和你也無關,如果不是我自己判斷失誤的話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說到底,還是我自己實力不如人。”
“顧念雲,你別這麽說……”
他正待要說些什麽,可是卻聽顧念雲反問道:“剛剛那處地方是哪裡?已經不是東方靈讓我去的西寺胡同了吧?”
“是……是南安王府的一處別院,是衛珠兒提供的地方。”
聽見這個回答,顧念雲展顏一笑:“那麽說來,終究也是我自己的失誤。我以後會注意……再也不犯這些失誤……”
前生就因為對衛元巳的感情,最後連命都搭上……今生怎麽還是不長記性?如果衛辰舟到得稍微晚一點,她真的死在那裡,又能怪誰?
正常情況下,這樣拙劣的陷阱本來絕對不應該讓她陷入其中的!
“顧念雲……!”
看著女子禮貌卻又無比疏離的微笑,衛辰舟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她的肩膀,可是卻在馬上碰到對方的時候,無力地又垂下……
如果這次對顧念雲做下這種事的不是東方靈的話,他早就把對方千刀萬剮!可是,那畢竟是師父留下的唯一的子嗣,他又能做什麽?當年師父彌留之際,他發過毒誓,一定要保護好師妹。
“放我下車。”
京城中達官貴人們居住的繁華街道一共也只有這麽幾條,南安王府的別院離顧府也並不遠,這一路早就到了顧府門口。出於保密的考慮,衛辰舟特地吩咐了馬車停在側門。
看著顧念雲面無表情的樣子,衛辰舟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事已至此,他還能說什麽?一邊是因為他受傷害的女人,可是他卻不能為她報仇;另一邊是任性的師妹,可是卻是養他長大的師父的親生女兒……
先一步跳下車,掀起車簾。衛辰舟看著顧念雲有些艱難地抱著念雲下車,忍不住伸手:“我幫你吧?”
聽著對方的清冷語音,顧念雲連頭都沒有抬。她面上看似沒有一絲表情,可是心裡早已一片冰冷。
用力地抬起念雲,一點點挪下馬車,早已等候在側門的暗雪上前接過了仍然昏迷著的念雲,驚訝地看見小姐眼中突然掉下一顆晶瑩的淚珠。
“衛珠兒那邊……我會去解決,但是你這次也太過狠厲,就算是太妃做了什麽,她一個女孩兒又有什麽錯。”
衛辰舟這句話才說到一半,就被顧念雲打斷。她盡力地壓抑著自己的情緒,背對著辰舟,不讓自己的語音中流露出一絲哭聲。
“不敢勞您大駕,我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除了暗雪暗香之外的人你也撤走吧。”
“我只是想保護你的安全……”
聽到這一句,顧念雲再也忍不住了!
她轉身看著衛辰舟:“保護我的安全?想殺了我的人就在那裡,你去殺了她啊!殺了她為我報仇啊!”
她用力地點著自己的心口處,“就在不久之前!不到一盞茶之前!如果你再慢一點,我就要被你師妹的一把匕首刺死,這就是你所謂的安全?”
“我為什麽不懷疑那張字條,不就是因為她的字跡與你一樣?用來送信的箭隻也是你平時所用?那藥瓶的事情又是誰告訴她的?解毒藥的事情她有事怎麽知道的?”
顧念雲聲色俱厲,可是眼角卻有一顆又一顆滾燙的淚珠留下來:“你說要保護我的安全,那就請你遠遠地離開我,我自然就安全了!”
聽見顧念雲這句話,衛辰舟想要反駁,可是卻如被雷擊,完全不知道怎麽反駁……
“顧念雲……念雲,你相信我,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了,再也不會……”
“別叫念雲!要不是我的侍女拚死反抗,我這臉上早就被衛珠兒用燭台劃花了!”聽著對方叫著自己的名字,想起暈迷之中的同名侍女,顧念雲心中更是憤怒,“你也是個大好男兒,不要再在這裡磨磨唧唧,我叫你走!”
這句話說完,她再也不看衛辰舟一眼,轉身就進了顧府側門。
因為之前葉珍珠被掠走的事情,側門的守門小廝已經變成了二管事家裡的兩個兒子,後來顧念雲理事的時候也忘記了這件事,所以現在守門的仍舊是二管事家的兩個兒子。
之前葉珍珠出事的時候,王嬤嬤之所以臨時把這兩個小子調過來守門,就是因為他們兩個和忠厚老實的二管事一樣,從來不嘴碎亂傳閑話。
也幸虧是顧念雲忘記把這兩人調走,不然這事情如果讓顧夫人知道,就是大事了。
“暗雪,你先帶著念雲回去,除了玉珠之外別人任何人知道念雲是從外面昏迷著回來的。”
“是。”
暗雪毫不猶豫地回答,不過之後還是有一絲猶豫:“小姐你……”
顧念雲臉上被衛珠兒扇了一個耳光的地方已經腫了起來,兩隻眼睛更是哭得腫成桃子一樣。任何人看見她都能看出來,顧家小姐一定是被人欺負了。
“沒事,你先走吧。”
顧念雲掏出一條帕子擋在臉上,按著暗雪先離開的身影,心中有的只是無盡的冰冷。
之前要不是急著去救衛辰舟的命,她又怎麽會連個幃帽都不戴?不過是一時被著急衝昏了頭腦,竟然有了這樣慘重的後果……
而且,衛珠兒那件事,也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顧念雲突然想起不久之前苦塵師太對她的勸慰。
“報仇可以,但是千萬不要迷失了你的本心。報仇是為了什麽?不外乎是為了心中的平安而已,但是如果你被仇恨衝昏了頭腦,自然就會做出不理智的事情來。這世間一啄一飲皆有因果,到時候你再後悔,只怕也是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