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早上去和父母親請安的時候，看見顧玉柔一臉紅腫地出現，顧半城吃了一驚。

  顧念雲搶在顧玉柔說話之前開口，她先擺出一副語重心長的慈心姐姐模樣：“妹妹，這次吃了苦頭可是明白了？那流雲公主畢竟是金尊玉貴之人，你怎麽能湊上去自尋苦頭呢？更何況還有宮中的事情……”

  她眉頭一蹙，絲毫不給顧玉柔說話的機會：“都是你身邊那些侍女帶壞了你！居然連給公主下藥都敢……”

  顧念雲心裡知道，顧玉柔畢竟也是顧半城的親生女兒，她上來直接就教訓的話雖然也沒什麽，可是畢竟不如這樣讓父親心中舒坦。

  更何況，用合歡花下毒的那件事，皇帝都欽定了是侍女的問題。雖然私底下流雲公主可以教訓顧玉柔，但是她是顧家人，如果當著父親的面還要說是顧玉柔下的毒，那就顯得不懂事了。

  倒不如直斥是侍女的問題……

  果然，顧半城接話了，他看也沒看顧玉柔一眼，直接轉過去看著顧夫人：“把玉柔身邊的侍女先都盡數發賣了！另揀好的與她使。你也要時時盯著一些。”

  雖然最後一句話有些指責意味，可是顧夫人卻只是喜上心頭，內宅之中貼身丫環再重要不過了。等她把這丫頭的貼身丫環都握在手心裡，看她還怎麽興風作浪！

  顧夫人越發做出一副慈母相貌來：“玉柔也大了，自然應當換些好的丫環來使。她的讚者可是那曲麗雪，連南安太妃也來給她做正賓……”

  她放下象牙箸慈愛地看著顧玉柔，嘴裡說的話卻讓顧玉柔心驚肉跳：“你這丫頭也是，有這樣好的人選也不說來告訴母親、讓母親幫你請人。怎地自己去先找了？莫擔心，你及笄禮上的三枚發飾，母親都已經幫你找好了，定然給你辦得風風光光的！”

  顧半城的眉頭微蹙，長興女兒以貞靜嫻雅為要，顧玉柔為了風光跑出去找了這些個賓客，豈不是硬要壓住長女一頭？更何況，出嫁之後顧玉柔為妾，顧念雲為正房，豈不是叫人覺得他顧家嫡庶不分？
  他不滿地看了一眼顧玉柔：“你學學你姐姐，要出嫁的人了，多在家學學女紅婦德，少出去興風作浪！”

  顧玉柔幾乎紅了眼圈，可是卻不敢在父親斥責之後做出委屈神態，隻得低頭應了。

  她還一句話沒說，卻已經被母女二人整治得失了父親的歡心，顧念雲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厲害了！

  在心裡再三盤算著，顧玉柔決定等下出門去找衛元巳和曲麗雪。

  坐在她對面的顧念雲看著顧玉柔這一副打落牙齒和血吞的樣子，心中快意無比，看著桌上的飯菜也多了幾分胃口。

  不過，看著桌子上的精致小菜，她卻沒動筷子，隻喝了半碗粳米粥。苦塵師太畢竟是出家人，她不想吃了葷腥之物沾染上氣味。

  “父親，母親，我吃飽了。”為免母親擔心，她沒說自己是去皇覺寺，而是直說想出去轉一轉。

  自打從宮中出來，顧半城一直覺得對不住自己的長女。聽說顧念雲要出門，還額外給了她五百兩銀票，囑咐她看見什麽好的隻管買，銀子不夠讓掌櫃的來府上取。

  “多謝父親！”顧念雲看著顧玉柔嫉妒的眼神，臉上的笑意更深。對著父母行了禮，帶上早就侯在廳前的念雲、玉珠和暗雪，一行人出府上車，直奔著皇覺寺去了。

  皇覺寺雖然是皇家寺院，可是離京中卻是很遠。寺廟坐落在景色清幽的福名山，而苦塵師太所在的庵堂則在後山。

  雖然覺得自己有八成可能會被苦塵師太收入門庭，可是，這一路上顧念雲還是有些忐忑。

  玉珠勉強逗著小姐說了幾句話，可是見對方心不在焉，也隻得閉了嘴。自從十六歲生辰之後，她們都覺得小姐的氣勢格外驚人，這下沉默著，幾人都不敢多嘴多舌。

  皇覺寺很快就到了，知客僧看著馬車，就知道是京中貴人。顧府如今雖然算不得是頂尖世家，但是富可敵國，如今這世道，有錢財就可通神。又加上如今兩位小姐都嫁入皇家，民間都說大皇子衛元巳繼承皇位的可能性不小……

  想到這裡，知客僧畢恭畢敬地迎了上來。

  “不知道小姐可是來拜佛？不妨先去淨室坐一坐，如今寺中頗為清靜，不知道這位小姐是想拜哪一尊佛？”

  “不拜佛，只是想來拜見苦塵師太。”

  顧念雲此話一出，知客僧就是一愣！
  要知道，京中的貴婦小姐沒，沒有一個人不知道，這苦塵師太雖然貴為皇帝親姑母，又有大恩於皇帝。可是因為苦塵師太實在是從來不見任何人，又性情孤僻，幾個貿貿然求見的都已經被皇帝厭惡了。最近十幾年，都已經沒有任何人求見過苦塵師太了。

  “這……小姐，苦塵師太已經多年不見外人……”

  顧念雲點點頭，念雲立即輕飄飄地遞過去一張銀票。知客僧絲毫不帶煙火氣地收了，低頭一看，居然是五十兩。

  盡管皇覺寺是皇家寺廟，可是知客僧又曾經見過幾個如此大手筆的客人？但是，想到苦塵師太的性子，他真心誠意地勸著面前出手的貴客。

  “不知道小姐是不是不曾聽聞……苦塵師太生性喜靜，之前幾位勉強求見的小姐，甚至還有父兄因此降職的……”

  顧念雲見這知客僧倒有些良心，收了銀票還真心實意地為她著想，笑了笑道：“苦塵師太可曾說過不許人通報？”

  “沒有。”知客僧老實答道。就算是之前求見的人太多，皇上震怒，苦塵師太也從未說過不許人求見的話語。

  “蓬門深鎖，隻侯有緣之人。”顧念雲在來皇覺寺的路上，已經平穩了心態，如今倒也有一絲佛門的淡然模樣。

  知客僧見強不過，隻好準備去通報。孰料，還不等他反身去通報，一名年齡約莫四五十歲的中年女尼已經從寺門中步出來。

  他驚駭莫名，這不是苦塵師太的侍女嗎？難道真的讓這位貴女料中了，她就是有緣人？
  女尼一副恭謹模樣：“師太今日一早，就說今天會有有緣人前來，果然。還請施主隨我進去。”

  她這話一出，不單單是顧念雲心中激動，就連知客僧也是嚇了一跳！他立刻覺得懷裡揣著的五十兩銀票格外地燙手，趕緊出聲道：“還請小姐先去見苦塵師太，您的五十兩香火銀我立即為您記錄在本寺功德簿上！”

  顧念雲看知客僧這副樣子，心中好笑，卻也不拆穿，揮了揮手，領著三名侍女跟隨女尼走了進去。

  苦塵師太的庵堂雖然名義上屬於皇覺寺，可是卻在福名山的後山，直走了約有一柱香*功夫，才終於看見了庵堂的大門。

  雖然是清修，可是苦塵師太畢竟是大長公主之尊，庵堂修建得端莊肅穆、氣象萬千。再配上庵堂後面的竹林，又顯得十分清雅。

  女尼躬身，“施主請進，幾位侍女還請隨我來，自有地方安置。”

  顧念雲深吸了一口氣，走進了女尼指的一處淨室，正看見一名老婦人閉目坐在蒲團上。

  雖然被稱作苦塵師太，不過大長公主卻是帶發修行，衣著也並非尼姑的灰黑緇衣，仍然是宮裝，不過顏色素淨一些。

  見顧念雲進門，苦塵師太放下手中佛珠，指了指身前的另一隻蒲團，讓顧念雲做。

  “兩月前，見紫薇星突然亮若朝陽，我就知道，一定是出現什麽事情了。”

  兩月前……顧念雲心下一驚，豈不正是她十六歲生辰、重生回來的那一日？
  雖然已經做好了準備，不過跪坐在蒲團上的顧念雲還是一瞬間挺直了腰背，這一瞬間，她散發出的氣勢竟然不下於對面的苦塵師太！

  苦塵師太見顧念雲如此，念了一句佛號：“阿彌陀佛……你既然已經沉淪一世，為何還如此沉不住氣？”她眉頭隱隱皺起，竟然是帶著些教訓的態度，“成大事者，喜怒不形於色，怎能動輒顯露氣勢？”

  聽到苦塵師太的話，顧念雲放松了腰背，重新坐好。卻還是緊緊地看著苦塵師太的雙眼。

  她雖然相信，自己的命格一定能夠讓苦塵師太收下自己，可是卻沒想到，對方居然能知道她是重活之人！這可是她如今最大的秘密！

  “紫薇星暗，所以貪狼星盛。”苦塵師太慢慢地說著，顧念雲知道紫薇星指的恐怕是自己，因此專心聽著，“貪狼星本就貪得無厭且嗜殺，一旦正位帝星，恐怕生靈塗炭。”

  這貪狼星……指的是衛元巳？
  顧念雲挑眉，這麽說來，苦塵師太也是不希望衛元巳繼位？
  她猶豫了一下，試探著苦塵師太的態度：“四皇子就快要班師回朝……”

  苦塵師太輕撚佛珠：“破軍星最近光芒十分璀璨，然而卻被貪狼星所掩……恐有變數。”

  這下，顧念雲才真心實意地服了苦塵師太。前世的時候，四皇子可不就是現在被衛元巳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