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快要到八月十五中秋節，禦花園如今遍植菊花，有些花期長的已經先開了花。

  這個角落栽種了許多菊中名品紫龍臥雪，一片深紫色和明黃色之中，穿著一身黑色裘皮的二皇子看起來顯得格外華貴。只是美中不足的是臉色過於蒼白。

  可是顧念雲卻沒有任何一絲欣賞的念頭。

  “二皇子說笑了，明年六月份我就要嫁給大皇子，只有盡心輔佐他的道理，哪有去陷害他的道理？”她後退幾步，手裡緊緊地握住那支簪子，“更何況，天子一言駟馬難追，豈有收回賜婚的道理？”

  她可不敢相信面前這個人，因為自己生病無法繼承皇位，所以就要把水攪渾，讓兄弟們也不能繼承？二皇子簡直是個瘋子！
  衛辰舟說這位甚至和陵越私下裡有交往，看來也不是沒有可能。

  “不知道顧小姐聽沒聽過前朝慧妃的故事？”

  二皇子雖然穿著一身厚重的裘皮，可是臉上卻一絲汗意也沒有，說了幾句之後甚至還咳嗽了起來。

  隨著咳嗽，二皇子的臉色越發蒼白起來。

  “慧妃還是少女的時候，被皇上賜婚給四皇子。後來一次春遊的時候被太子看中，太子求婚，皇上覺得慧妃過於狐媚不是良配，密旨命其出家。後來太子登基後，才從道觀中把慧妃接入宮中。”

  慧妃？

  顧念雲聽說過這位被民間傳說成了狐狸精的慧妃，可是卻不知道有這麽一層緣由。

  可是這種方法她可不敢嘗試，以長興皇的脾氣，說不定出家在他這裡就變成賜死了！

  “二皇子的故事講得倒是不錯，可惜我卻是用不上。”顧念雲笑了笑，“二皇子您從頭到尾一直都是誤會了，我並沒有想要皇上收回賜婚的意思。”

  她這話倒不算是謊話，反正她只要逼得衛元巳造反就可以了，不管到時候長興皇是圈禁了衛元巳，還是賜死，總不會再逼著臣子的女兒嫁過去吧？
  “二皇子您有如此雅興，民女就不繼續打擾您賞菊了。”

  顧念雲行了個標準的福禮，今日因為南安太妃帶來的好心情蕩然無存。

  她轉身就要從旁邊穿過去，可是還不等她走出這片紫龍臥雪花叢，就聽見二皇子開口。

  “顧小姐，其實本殿下很是佩服你的智計百出。用不到我的這個建議，等以工代賑那件事的副作用出來，皇上必然對衛元巳生起猜忌。到時候只要稍加挑撥，逼得他造反並不是難事……”

  聽到這，顧念雲隻覺得心中一驚！
  這個病懨懨的二皇子居然把她全部的打算都猜了出來！
  不過，就算是對方把一切都猜出來，她也不可能承認。她之所以對衛元巳沒像對顧玉柔一樣布置陰謀的原因也就在這裡，她一切都是光明正大的手段，誰也說不出什麽來！

  “二皇子，我欽佩您的想象力，只是小女子可當不起您這麽說。”

  從頭到尾顧念雲的口風一直都很緊，什麽都沒承認過。二皇子眯著眼，本來病弱的臉上居然散發出一股陰寒的氣勢。

  就算是病懨懨一副隨時要倒下來的樣子，他仍然是皇子之尊！
  “顧念雲，你的計劃好是好，可是你有沒有想到過，如果你的婚期提前了呢？”

  婚期提前？

  按照明年六月成婚的日子算過來，其實顧念雲的時間已經很緊了。河工與災民的事情至少要一個月之後才會全面爆發出來，皇上為了面子肯定也不會當時處置衛元巳，肯定要延後一些，找些理由降罪。

  畢竟就算再如何，因為一個皇子的民望過高去處置他，也不像是明君所為。

  而衛元巳被皇帝冷落之後並不一定真的就要造反，顧念雲還要慢慢收買人手布置。

  她曾經推演過一次，這麽算下來，趕在六月之前實現這一切已經是勉強。如果婚期提前……說不得她就真的要嫁給衛元巳了！
  雖然極想報仇，可是她是絕對不會把自己也填進去的！如果她嫁過去之後衛元巳才造反的話，本來就看著顧家財富眼熱的長興皇一定會毫不手軟地屠戮的！

  看著顧念雲漸漸變陰沉的臉色，二皇子心裡這才舒服一些。之前不論他怎麽說，顧念雲都一副覺不上當的樣子，這讓他心裡十分不舒服。

  “怎麽樣，顧小姐，想好了嗎？我可不是說說而已，你也知道我身子弱，父皇一向覺得對我有所虧欠，如果我說想盡快大婚的話……”

  皇家是天下最講規矩的地方，尤其是長幼有序。大皇子沒娶親的話，二皇子怎麽能娶妻？
  皇上反正也已經給大皇子賜婚了，婚期提前一些又有何妨？畢竟衛元巳年紀也不小了，到現在才選了正妃也是因為之前在打仗。

  顧念雲反覆思忖著，怎麽想都覺得二皇子說的事情十分有可能成為事實！可是這個事實，卻是她無論如何都不願意接受的。

  “怎麽樣，考慮好了麽，顧大小姐？”

  二皇子有些喑啞的聲音響了起來。

  他的病情如今越發重了，雖然穿著厚厚的裘皮站在晚夏的陽光中，可是四肢百骸仍然冰冷，仿佛像是泡在冰水中一般。

  就算是裹夾著熱氣的輕風拂過，仍然能引起他劇烈的咳嗽。

  雖然太醫在母妃和父皇面前總是說些不痛不癢的套話，說他一定可以平安，但是他自己比誰都清楚，他活不了多久了。

  他已經派了手下去陵越草原上求續命的靈參，可就算是求來了，也不過只能續個三年五載的命。

  而那……遠遠不夠……

  他不能死……他要讓長興的皇子們因為這個皇位鬥得血流成河！他得不到的，誰也不能好好地拿到。哪怕最後引來陵越國吞並長興，他也在所不惜！

  “顧大小姐，只要你能和我合作……我保證不但不會動你一根手指，還會幫你找個更好的法子退婚……”他輕咳幾聲，“顧小姐，我已經是個將死之人，你還怕什麽呢？你和大皇子退婚之後，肯定不可能再嫁入皇家了，從大皇子到九皇子，誰坐不坐皇位又與你何乾呢？”

  顧念雲實在是猶豫不決。

  這些皇子雖然都和她沒關系，可是還有一個衛辰舟！雖然二皇子看起來並不知道大名鼎鼎的殺手之皇閻羅也是長興皇的皇子，但是他既然有了這心思，怎麽會放過任何一個？
  “你難不成想讓這些人任何一個都不繼位？如果我得罪過的人最後繼位了，我顧家如何自處？你倒是死了落個輕松，我顧家的生意遍布整個長興，怎麽能得罪皇家？”

  二皇子輕笑，即使顧念雲直接對著他說死了，他也沒有半點忌諱。他早就把自己當成了半個死人。

  “顧小姐，放心，我怎麽會讓你暴露出來？我看重的不是你即將成為王妃的身份，也不是顧家潑天的財勢，我只是需要你這個人，還有你手下的勢力。只要我們兩個人聯手，難道你還擔心會被人發現？”

  顧念雲沉默了半晌。

  她現在是騎虎難下，二皇子用提前她和衛元巳的婚期威脅她，正中她的軟肋。如果不同意的話，她到時候尚且可以跑，可是顧家怎麽辦？現在顧夫人又懷有身孕，如果真的出個好歹的話，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我要考慮考慮，三天后給你回復。”

  “好。”

  二皇子蒼白的臉上出現一個得意的笑容，在他看來，顧念雲根本就沒有拒絕的余地。而且，這本來就是雙贏的事情，對方也沒必要拒絕。

  “如果顧小姐同意的話，我還會送上一份見面禮。不過，如果不同意的話……我就只能直接懇求父皇早日讓我大婚了。”

  顧念雲一刻也不想在這裡多待，隨意地和二皇子拱了拱手算作行禮，她匆匆地從菊花叢中穿了過去。

  這次，她再也不敢從僻靜處繞路了，索性直接沿著大路朝著萬壽宮走去。雖然一路上太監宮女多了些，可是至少不會再遇見什麽莫名其妙的人了。

  皇宮這個地方，她以後還是少來為妙。不過是來了一次，就先是被宜妃獅子大開口地勒索了一通，然後又被二皇子強行要求結盟。

  懿和宮離萬壽宮並不遠，顧念雲到了萬壽宮的時候，正趕上剛剛給她賞賜的姑姑匆匆走出來，看見顧念雲連忙臉上掛上笑臉。

  “顧小姐，您來了。苦塵師太要出宮了，太后正好打發我去找您呢。難怪苦塵師太主動收了您做關門弟子呢，這師徒兩個的心思竟想到了一塊兒去了！”

  “辛苦姑姑了。”顧念雲笑著迎上去，塞了個裝著五十兩銀票的荷包過去。太后身邊等閑的一個宮女，也比宮中的不得寵妃子要尊貴些，聽今日太后的話，說不定以後她還要進宮。現在多給些銀子，以後也好來往。

  收起荷包，對方輕輕撚動了一下，發現荷包裡薄薄的隻一張紙，當下就知道是銀票，臉上的微笑立刻更燦爛些。

  “太后也倦了，你現在進去還要給太后磕頭見禮，勞動了她老人家反而不好。我回去把苦塵師太送出來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