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暗雪凝重的臉，顧念雲飛快地思考起來。

  越想，她越覺得不對勁。曲麗雪什麽時候殺人離去不行，偏偏要現在這時候？
  衛元巳監督修造的大壩是坐落在曲松河上的，這條河離京城不遠，水質渾濁，泥沙沉積導致河床甚至高於平地，全靠著兩側的大壩來保證河水不泛濫。

  如果這條河上的大壩一旦決口，京城附近的幾十個縣城都會立即被淹！京城與外地連接的幾條道路也會頃刻中斷……

  而被李書文拿來替換鵝卵石的黃頁岩，是一種脆弱蓬松的石頭，民間經常把這種石頭敲碎當作沙子用，怎麽能拿來修築大壩？
  李書文做出這樣的事情，雖然能拿到些銀兩，可是如果被抓到的話，連他父親李侍郎的仕途也就都一並完蛋了，甚至還有可能全家都掉了腦袋。

  唯一能夠在這件事上得到收益的，就是曲麗雪了。

  等到曲松河決口，京城附近被淹，陵越說不定就會趁著這個機會重新奪回失去的土地，而她也可以借著這個功勞一雪前恥。

  “這消息確實麽？有證據麽？”

  雖然明知道暗雪打探到的消息肯定是準確的，但是顧念雲還是確認了一遍。

  一旦曲松河決口，那就是生靈塗炭啊！這個消息如果確認了，必須趕緊讓人重新修築大壩才行。

  “諦聽下屬的探子親自去了大壩，趁著晚上無人挖開了三個地方，可以確認都是一碰就碎的黃頁岩，並不是正常應該的鵝卵石。”

  聽到暗雪這麽說，顧念雲再不猶豫：“我寫封信，你去送給南城辭……算了，我寫一封拜帖約他去我那處別院吧。”

  雖然南城辭是靠著顧家的資助才考上狀元，可是，畢竟如今他已經是禦史道的左都禦史，只是寫封信的話，無論如何都顯得不夠重視。雖然她單獨面見一名年輕男子於禮不合，可是現在事關重大，她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而且，想來想去這件事還真是只能拜托給南城辭，七皇子不過是個還沒受官職的閑散皇子，衛辰舟又不宜參與到這件事中來。

  如果她把這件事給二皇子的話，二皇子一定會不惜犧牲那些可能會在決口中犧牲的平民百姓，把這件事瞞下來。畢竟，如果事發之後，衛元巳說不定也會因為這件事受到巨大的損害。

  匆匆幾筆寫完拜帖交給暗雪，顧念雲看了看自己身上還沒來得及換的衣服，苦笑著對念雲說：“就這樣吧，不換衣服了，我們坐車去別院。”

  念雲看著顧念雲滿臉的疲憊之色，有些心疼小姐，不過也只能默默地收拾了東西，隨著顧念雲上了馬車。

  “一會兒到了別院，你就不用在跟前伺候著了，我記得那邊的臥房布置得還不錯，念雲你去休息會兒。”

  不光是顧念雲自己，今天這麽折騰來折騰去，就連念雲都累得打了個哈欠。偏偏今天玉珠來了月事，痛得躺在那裡動彈不得，所以顧念雲也隻好一直帶著念雲跑來跑去。

  “小姐您都不累，我哪裡累？等下到了別院，我還是進去伺候著……南狀元一向有些不知進退……”

  聽見念雲這麽說，顧念雲也無奈地笑了笑。

  雖然她一直不假辭色，現在又被賜婚給了衛元巳，可是南城辭卻仍然執迷不改，每到休沐日都會去顧府上拜訪。雖然顧念雲從來沒見過他，可是卻也聽下人說了好幾次。

  就連顧半城也和她說過幾次，早知道皇上會給她賜婚，還不如當日就把顧念雲嫁給南城辭了。

  “小姐，到了，我扶您下車。”

  顧念雲下了車，卻看見暗雪站在別院門口正等著她：“小姐，南禦史已經到了，正在裡面等您。”

  “好，我知道了。”看了看同樣滿面疲憊之色的暗雪，顧念雲心中一軟，“這別院辰舟派了人巡視的，你們兩個誰也不用看著，都去旁邊臥房休息一會兒。”

  看念雲還不服氣的樣子，顧念雲又加了一句：“我和南禦史說話，你們就算是在旁邊也幫不上什麽忙，如果再把你們兩個累著了，誰來伺候我？”

  暗雪今日裡來回奔波得確實有些累了，加上不放心親自去了一趟曲松河畔，幾十裡路騎馬來回早就覺得身上沒有一塊骨頭不痛。她點了點頭，帶著念雲徑自走向別院旁邊的另外一進院子。

  顧念雲見這兩人走了，也整了整衣裙，走進了正房。

  看見她進門，本來正坐在桌邊細細地品茶的南城辭立即站了起來：“顧小姐，你……你來了。”

  似乎是誤會了顧念雲找他來這裡的意思，南城辭看起來有些激動，一向看起來溫潤如玉的翩翩君子，卻一時間有種連手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裡的尷尬。

  顧念雲看出了南城辭的羞窘，她也微微覺得有些尷尬。怪隻怪剛剛她寫拜帖的時候什麽都沒說，只寫了請他一晤。

  趁著南城辭還沒說出更尷尬的什麽話，顧念雲趕緊開口：“南禦史，這次找你過來，是有件十分重要的事情想和你說。”

  聽見南禦史這三個字，南城辭立刻就明白了，顧小姐找他是真的有事，而不是他以為的訴衷腸。本來有些緋紅的臉色頓時白了白，重新坐會了桌邊。

  顧念雲看著南城辭的動作也有寫尷尬。

  不過，她也是沒辦法。雖然大壩有問題這件事必須要揭開，而且也算得上是好事，但是不管誰揭露這件事出來，肯定都討不到什麽好處。

  一來，這件事涉及到大皇子和一名敵國公主不說，主謀還已經被殺身亡。長興一向講究死者為大，如果不是這樣的驚天大案，就算是查出證據，衙門也不會受審的。

  二來，現在正是四皇子班師回朝、舉國同慶的時候，二皇子連查出來皇上心愛的寵妃被人謀害的真相都要等上幾天。南城辭雖然貴為狀元，又是左都禦史，可是把這樣掃興的事情上奏上去，多少也會在皇上心中留下一絲陰影。

  正因為這樣，顧念雲才親自前來和南城辭分說這件事情。

  畢竟，想讓對方冒著這麽大的風險揭露這件事情，而她只是輕飄飄地寫一封信的話，也顯得太不近人情了。

  想到這，顧念雲盡量放柔了聲音，坐在了南城辭的對面。

  “南禦史，這次找你來，是有件事，實在是不知道與誰說才好……”

  雖然剛剛感覺十分尷尬，但是南城辭畢竟也是讀書多年的狀元出身，且又受過顧家的大恩，也就沒繼續糾結於剛剛的事情。

  “雖然不知道在下能不能幫得上忙，不過既然顧小姐找到了我，那就不妨說出來看看？只要是我能幫得上忙的，定然不會推辭。”

  “剛剛修築好的曲松河大壩，本來應當用鵝卵石填在竹筐裡壘好的地方，用的都是一搗就碎的黃頁岩。”

  “什麽？！”

  南城辭失聲喊了出來，一下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和失態的南城辭想比，顧念雲卻平靜得多。

  “負責這件事的是剛剛經歷了喪子之痛的工部侍郎李大人，而他的兒子，正巧是被逃跑的陵越公主曲麗雪所殺……”

  南城辭坐也坐不住，站起來來來回回地踱步，額頭上出了一層細細的汗珠……

  “可是……可是今天四皇子剛剛挾大勝之威班師回朝……”

  南城辭也知道這其中厲害，可是身為一名禦史，能夠遇上這樣的大案，也的的確確讓他又是擔憂又是激動……

  武死戰場文死諫！作為一名禦史，哪怕是因為彈劾大皇子與李侍郎，最後被皇帝怪罪，那都是禦史的一種榮耀。

  顧念雲之所以找到南城辭，也有一層原因，就是因為南城辭這個人最是愛好清名。這件事在別人看來或許十分為難，可是在南城辭看來，卻不啻於一個巨大的機遇。

  看著南城辭激動地走來走去，卻仍舊是沒出聲接還是不接，顧念雲也忍不住，開口道：“今年陵越格外乾旱，草原上大片大片的牧草都枯死，牛羊也餓死許多。曲麗雪如今已經失蹤，如果她回國把這個消息帶回去的話，秋汛時期一旦這曲松河決口，京城通往外地的道路就會被大水衝垮……到時候朝廷如何調派作戰？南禦史……如果坐視這……”

  她還沒說完，南城辭就似終於做出了什麽決定似的，站在當地。一雙黑眸之中光芒變幻莫測，最終卻換了一副堅定的神色。

  “顧小姐，不必多說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既然是左都禦史，就定然要把這件事上報給朝廷，在下這就回府寫奏折！”

  顧念雲雖然料到了這個結果，可是還是盈盈起身，朝著南城辭行了一禮。

  她知道，不管這件事最後如何處理，在這舉國同慶之時上奏這麽一風奏章的南城辭，最後一定會被長興皇找借口奪官去爵。雖然南城辭做出決定可能是為了名聲，但是他能為了這件事做出犧牲，就值得她這一拜。

  “南禦史，京城附近一十三個縣城的安危，就托托付給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