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不必如此，雖然已經賜婚，可是您是君，微臣怎能擔得如此稱呼？”

  熟悉自己父親的顧念雲聽得出來，父親的聲音中分明並不高興，可是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面對將要成為自己夫婿的衛元巳，父親的態度都是溫和有加甚至還帶著些討好。

  ——還不是為了自己嫁過去能過得好些？

  可是衛元巳這頭豺狼，何曾有一絲兒感恩！

  前世父母被山賊害死的時候，她雖然懷疑可是並沒有證據，但是今生那名被懷疑的管家第二天就被山賊害死了。這一切卻讓她不得不懷疑，當初父母的猝然離世，說不得就是衛元巳做下的！
  此仇此恨，不共戴天！
  “小姐……”見顧念雲站在那裡不動，連雙手指尖也開始顫抖，念雲趕緊輕輕喚她的名字，“您聽……”

  把注意力重新轉會到雲水間裡，顧念雲立即就聽到了衛元巳那大言不慚的聲音。

  “如今長興與陵越交戰已經結束了，我那四弟在邊關屢戰屢勝，定然會得到皇上重用……只可惜我這個做大哥的，空在京城多年，卻連父皇交待的一點點小事都做不好……”

  衛元巳似乎十分自責，用拳頭捶著自己的另一隻手：“不過是重修水利，父皇還特地把今年的一半鹽引交付於我，用作籌款。可是到現在，不管怎麽算，就算把鹽引全部賣掉，也只夠河工費用的五分之一……”

  聽到這裡，顧念雲恨得牙根直響，簡直恨不得從一腳踢開窗子給那賤.人一個耳光！

  他這分明就是暗示顧半城，要顧半城掏出更多的銀子買下那些鹽引！
  也不知道，前世的時候，他用這一招從顧府敲詐了多少銀子！
  想到這，顧不得偷聽被發現，顧念雲輕咳一聲：“這件事，我倒有個好主意。”

  聽到顧念雲的聲音突然響起，衛元巳喜不自勝地站起身來：“果然是我的賢內助……”

  還沒大婚，他這樣說，立即讓顧半城的臉黑了一半。衛元巳立即住口，可是既然顧念雲已經說了出來，顧半城也不好阻攔，隻得吩咐一旁的丫環：“把小姐請出來吧。”

  重新進了雲水間，顧念雲先是躬身向顧半城和顧夫人行禮：“女兒無狀，只是事關重大，還請父母親原諒女兒。”

  “沒關系，嶽父母怎會責怪你！”衛元巳激動地站起來，在他看來，顧念雲能偷聽他們的談話又忍不住出聲，自然是因為關心他。

  他先前還擔心顧念雲的心思都在辰舟那裡，可是現在看來，宜妃教給他的“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這句俗語，果然是話糙理不糙。

  顧念雲後退一步，躲過了太過熱情的衛元巳，這才娓娓道來。

  “雖然……馬上就是一家人了。”

  這句話好惡心，可是為了麻痹衛元巳，她也只能繼續說下去，“但是畢竟皇上剛剛才因為顧家資助了戰爭說過賞無可賞的話，現在再出資水利，只會讓皇上覺得，顧家不把他放在眼裡。”

  看著衛元巳不以為然的眼神，顧念雲發現，他心裡果然隻把顧家當成是錢口袋！她慢慢道：“而且，也會讓皇上覺得，大皇子殿下無能。”

  這句話說出來，衛元巳的眉頭也皺了起來。他合唱沒有想到這點，只是，要用價值一百萬兩的鹽引籌到五百萬兩的河工款項，他實在是有心無力。

  顧念雲見狀，慢慢道：“我這幾日看了幾本關於河工的書籍，方才知道，本朝河工冗費，實在是因為太祖規定了雇傭民夫必須給足費用，但是大部分都是花在了民夫的雇傭費用上。所用的木頭石料花費實在不大。而前段時間的大規模洪澇，朝廷又花了大量款項用以賑濟災民，不然絕對不會款項不夠。”

  “所以，我的主意就是，以工代賑！這樣，大皇子您不但能省下相當一筆雇傭費用，還能借機拿到賑濟災民的款項，說不定有一半鹽引就夠了。”

  “對啊！”聽到顧念雲的主意，衛元巳雙眼發亮地擊掌，“我怎麽沒想到。”

  顧念雲微微一笑，她才不會說，這本是前世另一場洪澇災害中學到的。而且，她不光知道這樣會省下很多銀子，她還知道，當時做下以工代賑的另一名官員，被長興皇以邀買民心為由砍了腦袋！
  在皇上手下做好官，最講究的就是恩出於上，不管是做什麽官，一切好處都是皇帝施加給民眾的，絕對不是官員自己！連顧家被強迫著出錢，都會在皇帝心中落下一個功高震主的印象……

  衛元巳這麽做了的話，或許不會被砍腦袋。但是一個如此積極地籠絡民心的皇子，會讓皇帝怎麽想呢？

  朕還活著，你就這樣，難道是盼著朕早死你好繼位嗎？

  顧念雲微微低頭，不溫不火地又加了一句話：“殿下這樣做，想必也能在災民中獲得極高的人望呢……”

  她這麽一說，衛元巳登時隻覺得這個主意好得天上地下獨一無二，恨不得立即就去找人實行。

  他匆匆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胡亂地對著顧半城顧夫人拜了一下，“那我這就告辭了！”

  走了幾步，他又返回來，笑道：“顧小姐真真是女中諸葛，你我二人夫婦本為一體，我就不道謝了。”

  看著衛元巳離開，顧念雲微笑，笑容越來越大。

  能不動聲色地給你挖坑、讓你跳進去還要感謝我，我的的確確是女中諸葛。

  “雲兒……”

  她正得意著，身後傳來顧夫人的呼喚。顧念雲立即調整了一下表情，一臉依戀地過去，靠著顧夫人坐了下來。

  顧夫人歎了一口氣。

  她這個女兒什麽都好，怎麽就這麽命苦呢？

  她欲言又止地看了女兒幾眼，這才說：“聖旨已下……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顧半城也道：“看你和衛元巳相處還算融洽，爹娘也就放心了。爹已經打算好了，你那妹妹只是側妃，家裡的錢財都給你做陪嫁陪嫁過去。看衛元巳的這個樣子……”顧半城忍了忍，還是說出了口，“你多帶著些嫁妝，也好傍身啊……”

  被父母的這幾句話險些又勾出眼淚來，顧念雲快速地眨了眨眼，撒嬌道：“不說這個了，爹、娘親，女兒今天邀請了墨無瑕過幾日來家裡遊玩，到時候我也要開船宴好不好？”

  “還提船宴！忘記上次怎麽掉進去了？”顧夫人瞪了她一眼，可是又挨不住女兒摟著自己撒嬌，“那輛大船你是別想了，給你調一輛小畫舫，好看又安全。”

  她這麽一說，又想起一件事情，“你和你妹妹，也都該舉行及笄禮了。你到時候就邀請墨無瑕做你的讚者吧。”

  長興風俗，年滿十五歲的女子，待到訂婚之後，要在娘家舉行及笄禮。顧名思義，及笄禮就是用一隻釵將發辮盤起，象征著女孩子已經成人可以出嫁了。

  及笄禮要請兩位正賓一位讚者，正賓一般是德高望重的夫人，讚者則是及笄禮主人的好友。時下攀比成風，正賓讚者身份越高貴越好，及笄禮用的發釵越貴重越好。

  “至於正賓，娘幫你注意著，你有什麽心儀的人選麽？”

  雖然今天震怒地把顧玉柔禁足了，但是對顧半城來說，顧玉柔畢竟也是親生女兒：“夫人，玉柔的及笄禮你也操持一下吧。”猶豫了一下，他這才道，“不過，請的正賓就不要太身份貴重了，發釵也普通些。畢竟以後是要嫁進皇家的，現在就和雲兒一樣的話，以後養出驕矜之氣就不好了。”

  本來聽到前半句顧夫人還要發火，但是聽到後半句之後，她嬌嗔地看了一眼丈夫，道：“你放心吧，好歹也是我顧家的臉面，難道我還會故意克扣玉柔？”

  看著父母眼看著就要上演深情對視，顧念雲趕緊咳嗽兩聲：“母親請人看過良辰吉日了嗎？及笄禮那一天？女兒想著，就這幾天吧，如果天冷的話，好多漂亮衣服都不好穿了！”

  顧夫人寵溺地摸了摸顧念雲的臉蛋，自從顧念雲過了十六歲生辰之後，她總覺得女兒雖然更成熟，但是也不似從前喜歡撒嬌了，直教她心裡空落落的。現在，這才重新找回了做母親的滿心歡喜。

  “當然看過了……五天后就是個極好的日子，你明日或者後日就把墨無瑕請來商量吧。至於及笄禮用的釵……”顧夫人柔情蜜意地看了一眼顧半城，“當年我及笄禮的時候，你爹傾盡顧家財力，這才得到一支價值連城的釵子。等你舉行及笄禮的時候，娘親就把那隻釵子正式傳給你，將來，你再傳給你的女兒。”

  看著母親開心的笑容，顧念雲突然覺得，重生回來，她或許不應該光顧著復仇，也該偶爾撒撒嬌承歡膝下。

  不過，現在還不是想著這個的最好時機。她收攏乞丐收集情報的事情，該開始做了，正好到時候也可以散步消息讓災民們只知道衛元巳而不知道長興皇。

  從母親身上坐直起來，她一眼看見母親裙擺上的羊脂白玉佩。

  不知道……辰舟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