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八。
黃歷上書,大吉,宜出行,聚會,有財氣。
三皇子妃顯然是非常滿意這個日子,於是在今日舉行了,她加入端漠之後舉辦的第一次宴會。
這時節酷熱難當,完全不是舉辦宴會的好時候,收到請柬的命婦和貴人,不由揣測,三皇子妃到底是想做什麽。許多人不由聯想到,之前她的女官受傷,而這一次的宴會是為了探底順便殺雞儆猴。
一輛又一輛的車攆停在三皇子府邸前,下來的命婦一身身華服,爭奇鬥豔。這些女人心裡再沒底,卻也願意把自己打扮的豔麗無比,將其他女人比下去。
陛下就三位皇子,太子將要出征生死未卜,二皇子雖然得寵母妃卻不夠強大,而這個三皇子不僅是嫡出的皇子,更是端漠的小戰神,若是跟隨著他,得到他的正妃的賞識,讓自己的女兒們做個側妃,往後成為皇妃,亦是個不錯的選擇。
只是誰也不會把這種野心寫在臉上,更是不會真的帶自己的女兒來。
“各位請入座。”
主座上自然是李素素,她身後仍舊立著文時雨。
馬會一事之後,所有人也都知道了這位掌印女官背後更大的勢力。
宮闈不是個有秘密的地方,時雨挨打時成釋天一個個響頭,一句句她是我的命,早就在端漠傳開。這會兒所有人看時雨,也儼然有了看太子妃的架勢,在迎上她目光時,或含笑點頭,或緩緩移開,卻沒一個敢帶著蔑視的。
“各位稍等片刻,右相夫人仍未來,待她來了再煮茶。”
時雨這話,一石激起千層浪,人群中立刻就響起了沸沸揚揚的議論聲。
不說之前祭祀時出的意外,單是馬會上那些動了手腳的馬,也和富娥脫不開關系。
如此看來,三皇子妃倒是個難得大度的女子。
等了一會兒,卻不見富娥的蹤影,這裡面漸漸就有人耐不住,說起話來。
“三皇子妃,怕是右相夫人不來了吧?她如此輕慢您,不大好吧。”
時雨抬眼看看說話的命婦,剛剛這個女人躲過了自己的目光,這會兒卻突然開口說話,要麽便是挑撥離間,要麽,就又是一個圈套。時雨抬頭看看院門前放著的冰塊,那些用來降溫的冰都已經開始融化了,卻不見富娥的身影,的確是有些過分了。
“右相夫人之前受了傷,這會兒來的晚倒也是正常。”李素素淺淺笑了笑,不以為意。
挑撥離間這麽低段數的法子,想對著她用?
何況今日她在這裡不過是時雨的陪襯罷了,一會兒時雨要做的事情,才是這茶話會的關鍵。
“三皇子妃的確是宅心仁厚。”又一名命婦開口,她賞識卻又有所圖謀的目光凝視著李素素,一個能容忍的正妻,日後便是做了皇后,也不會對妃子太過分。
有人開口奉承,就自然有人附和,接二連三的,這話就沒停下來過。
李素素始終含笑聽著,一句謙詞都沒有。也沒必要有。她是一定要成為皇后的,這會兒這些女人日後都會是她的助力。
院門前的冰已經開始往下滴水了,似乎右相夫人這一次是真的不準備來了。而李素素到了這會兒,卻也隻上了一些瓜果,茶一直都沒有煮。
前院阿諛奉承有說有笑,後院一直沒有露臉的蓮湄,開始有了幾份擔憂。
“時雨,富娥不來麽?她是今日的關鍵,若她不來,這事兒怕不好辦。”
“她不敢不來。”時雨捏著點心放進嘴裡,看著外面融化了一半的冰,說:“冰就放著不要換,讓她看看究竟等了她多久。蓮湄,一會兒該做什麽做什麽,莫要將她放在眼裡,她那樣的人,不打她個措手不及,她就不曉得自己是個什麽東西。”
“嗯。”蓮湄點頭,又問:“她一個命婦,為何你要如此費心?要錢,這裡的命婦拿出來的也都足夠了,她們回去再宣傳宣傳,拿出來的就更多了。”
“千萬不要小看了這些貴婦,正如,后宮的戰鬥直接反應前朝的輸贏,而後宅貴婦的社交,也是決定著丈夫的前途。莫小看了貴婦們,一個好的貴婦,絕對是能在後宅之中,為丈夫的前朝之爭廝殺出一片大好局面。”時雨頓了頓,說:“富娥代表的從來不是她,而是右相。左相算是被咱們收攏了,如今唯有這個右相仍舊死扛。”
“嗯。我會竭盡全力應對。”
又等了一炷香,富娥才姍姍來遲。
來了卻板著一張臉用受傷做借口,連誠懇道歉的話都沒有。在做的命婦雖然都有不滿,但看李素素並未發火,也都不方便有怒意。
李素素是一點兒怒意都沒有,命人煮茶上茶點。
茶是荷葉荷花煮水衝出來的清茶,茶點倒是豐盛,有端漠的幾樣素點肉食,亦有大冶的蒸籠小點。若說吃食上,自然是大冶人更為講究,這些茶點自然是讓在座的所有人讚不絕口。
“這茶還好麽?”李素素放下手裡的茶杯,在眾人讚揚前說:“這煮茶的人,今日倒想引薦各位。”
“哦?何人。”富娥是唯一一個發問的。
“巾幗社的當家,蓮湄。”
蓮湄的名頭沒幾個人曉得,但巾幗社在閨閣之中卻早已傳遍。
今日茶會上,亦有巾幗社的人,卻鮮有人見過蓮湄,所以這會兒所有人都屏氣凝神,想看看巾幗社的當家,究竟是怎樣的奇女子。
若說去皇宮內是為了震懾那些男子,到這茶會中便是要這些女子看到她的英氣。
她穿一件赤紅色的袒領半臂儒裙,脖子上一串碩大的珍珠,露出自己的財氣,頭上盤著靈蛇髻,用一堆珠玉攢好,赤色的珊瑚簪子貫穿整個發髻,卻還是多出了一截。
珍珠好得,這麽大的不好得。
珊瑚常有,如此長的不常有。
“蓮湄見過各位夫人。”她走上前微微躬身,並沒有行大禮。
“禮數似乎不對。”富娥掃她一眼,不善的說:“這裡坐著的都是命婦,你不過是民女,這禮太輕了。”
“右相夫人以為,民女該如何行禮?”蓮湄雖然問,卻沒有等她回答就說:“今日蓮湄在此,乃是三皇子妃的客人,同各位倒沒有什麽不同。若行大禮,倒是亂了章法不是?”
“蓮湄今日來,是有事要同各位說,蓮湄,請坐。”李素素直接開口打圓場,壓根不給富娥找麻煩的機會。
“謝三皇子妃。”蓮湄款款坐下,說:“我今日來,是想各位傾囊相助,為端漠同西越的戰事獻一份力。”
“戰爭是男人的事情,同我們什麽關系。”富娥就是明擺著找事兒,卻又不能怎麽樣。
“端漠不僅是男兒的端漠,右相夫人又何苦如此自輕自賤?我巾幗社裡的女子,並不比男子差了多少,男子能做的,我們都能做,這會兒請大家來,只是想大家拿出些體己錢來資助戰事。”蓮湄壓根不準備兜圈子,她就是來要錢的,怎麽了。
富娥冷笑,說:“沒這麽簡單吧,你一個商人,何時對戰事如此關心。”
“自然沒這麽簡單。”蓮湄毫不介意,繼續說:“便如右相夫人所說,我一個商人自然是有利才會去做,巾幗社在這次戰事中得到的一切,日後將分與在座各位捐了錢的夫人。”
她看看還沒有來得及開口的富娥,接著說:“軍中籌備,需要大量物資。這筆買賣,想必大家都能算得清楚。而且,陛下已經答應,端漠所分到的西越土地,五年的稅收都歸我巾幗社所有。這部分稅錢,著實不起眼。但是,戰後重建所需的各種物資帶來的利益。在座的,應該心裡有數。”
“話都由你來說,我們憑什麽信你?何況體己錢又能有多少?”
“多少都無妨,男子邊關衝鋒陷陣,女子在家護著的乃是自己的國。你們一個個都是正妻,今日做的,乃是對國有利的事兒。往後打勝了,自然會提起今日各位傾囊相助。”
“若是……”富娥說了一半,趕緊住口,她險些就說出落敗的話。這話說出來,怕就是殺頭的罪了。
“沒有若是。”圓場的又是李素素,她站起來,拿出沉甸甸一兜銀子,說:“我這裡有白銀一萬兩,願助戰事一臂之力。”
皇子妃都掏錢了,還有誰好意思不掏?
只不過,大家都只是做做樣子,意思意思。這種好處,就算有心吃,也不會當在明面上。
饒是如此,不一會兒,蓮湄手裡的托盤就已經重的舉不動了。她乾脆換了一個空托盤,走到了富娥面前,仰頭笑著說:“右相夫人是不肯麽?在座的夫人們便是沒有銀兩的,也都拿了首飾出來,若是右相夫人舍不得這一套翡翠,倒也在情理之中。”
這就是指明了要了。
富娥脖子上一串翡翠的珠子,耳上翡翠的墜子,手上是椅套翡翠的鐲子,這一套下來也得好幾千兩,看來她今日是好生打扮過的,可惜,沒想到來這裡是破財的。
“巾幗社,有這樣大的本事,能從戰爭中得財麽?”她慢慢的摘下手上的鐲子,放在托盤上,說:“戰事是你斂財的方式麽?”
“戰事是為了安定做出的犧牲,而這些錢財,同我巾幗社,都是為安定鋪下的基石。往後得了安定祥和的太平天下,還怕賺不來銀子補今日的虧空麽?”蓮湄笑著應對,想把斂財的罪名推到她身上?門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