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們路上……”小竇氏的話隻回到一半就沒了聲音,死死盯著那支鳳頭釵看了片刻,卻見張氏等人都是神情茫然,盛逝水垂眸不語,小陶氏臉色漲紅,一個勁的扯著秋曳瀾的袖子——偏偏秋曳瀾不為所動,還施施然朝她笑:“大嫂您也覺得祖父賞的這支釵好看吧?我這兩天差不多天天都要拿出來把玩會,今兒過來,實在忍不住,讓人用上了。”
她就差在臉上明著寫上“挑釁”兩個字了,小竇氏哪裡看不出來?
此刻別說小竇氏,就是那鵝黃衣裙的二少夫人苗氏也黑了臉——不過這妯娌兩個對望一眼,卻沒接秋曳瀾的話,而是看向了局促萬分的小陶氏,冷淡道:“我們倒忘記考慮,來早了點,是不是打擾你們了?要麽我們先出去會?”
小陶氏詫異道:“沒有啊,打擾我們什麽?”
“前兩天十四弟妹的大丫鬟婉兒不是?”苗氏哼了一聲,陰陽怪氣道,“我們還道你今兒特意來早點,是為了再次給十四弟妹賠罪的呢!”
“說起來十四弟妹你可不對,八弟在女色上頭犯糊塗,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小竇氏立刻接話,端出長嫂的架子教訓道,“畢竟八弟妹可不像十四弟妹你,成天把十四弟管得緊緊的,男人嘛,誰能不拈個花惹個草呢?以八弟妹的賢惠,還能不給婉兒個名份?她倒好,十九弟跟十九弟妹的大喜之日,竟跑去尋個死!虧她還為你著想幾分,去外面了斷了!這樣不懂事的丫鬟,你還為她跑二叔婆跟前鬧騰……”
和水金在聽到苗氏開口時,原本嘴角的微笑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不說,臉色也漸漸鐵青起來!
而小陶氏則是把頭恨不得低到胸脯上去,囁喏著不知道說什麽好!
秋曳瀾心裡歎了口氣,心想這嫂子人是不錯,不會打壓弟媳,可這脾氣也太好了!簡直就是想怎麽欺負就怎麽欺負啊!
她知道盛逝水的出身、以及江崖朱在江家的地位,這會出來說話也是白搭,就伸手扶了扶鳳頭釵,不出意外招來小竇氏隱蔽的含恨一瞥,才款款開口:“兩位嫂子的消息也太落後了吧?婉兒的事情,早在我敬茶那日傍晚,當著祖父的面就全說清楚了。當時,大家都說這事情過去,不提了。兩位嫂子難道還不知道?”
小竇氏面無表情的看了她一眼:“是嗎?我們還真不知道,畢竟,又沒人告訴一聲,聽下人議論,還道十四弟妹那天哭鬧了一下午,這事到現在還……”
“這也不奇怪。”秋曳瀾淡淡的打斷她,“畢竟這事是國公府這邊的,又不是什麽適合宣揚的事,怎麽會要特意告訴大嫂你們呢?”
“你……”苗氏面上怒色一閃而過,這不就是在暗指她們過問這事是越俎代庖麽!
小竇氏目光也冷了幾分:“十九弟妹這話我們可不敢當!也是聽說十四弟妹那天鬧得厲害,怕傷了咱們江家妯娌之間的和氣,我們才提一句!如果十九弟妹認為我們這是多管閑事的話,那我們以後也不敢對你們這邊有半句話了!”
她有意咬重了“江家”二字,提醒秋曳瀾她可是江家這一代長嫂!教訓堂弟媳怎麽了?
“就是二叔婆,有時候咱們或母親在的時候,也會問問我們呢!”苗氏冷笑了一聲,似嘀咕似跟身旁小莊氏說一樣,道,“十九弟妹真是好大的威風!”
“看來大嫂、二嫂你們身邊的奴才該管一管了!”秋曳瀾淡淡道,“十四嫂子那天確實去了祖母跟前,但誰說她是大鬧了?分明就是在祖母跟前盡了半日孝而已,怎麽大房那邊下人居然說是哭鬧了一下午?這話可真是不安好心!這不是在說十四嫂不體恤祖母麽!這樣的奴才還不上點規矩,往後越發膽子大,才是真正傷妯娌之間的和氣啊!”
看一眼和水金,“十四嫂,當日情況如何,你來說說?”
和水金當然是順著她說:“十九弟妹說的不錯,那天我去祖母跟前確實是為說婉兒之事,但沒多久就說完了。後來卻是跟八嫂一起陪著祖母說話——哭鬧什麽的,怎麽可能呢?嫂子們還不知道我這個人,打小愛說愛笑,這輩子都沒哭過幾次的!”
“那為什麽傍晚時候十九他們也跑了過去?”苗氏見她們一搭一唱的歪曲事實,不禁氣道!
“二嫂你這話真有意思!”秋曳瀾眼皮都沒抬一下,“難道八嫂跟十四嫂在祖母跟前時,我們夫婦就不能去請安了?!還是你們苗家有這樣的規矩,嫂子們在時,做弟弟弟媳的就不好去長輩跟前盡孝?!”
苗氏大怒:“我苗家的規矩用不著你指手畫腳——”
“誰耐煩對你家規矩指手畫腳?!”秋曳瀾聲音馬上比她還高,“但江家既然沒有這樣的規矩,我就沒做錯!你們苗家有這樣的規矩,憑什麽套到江家媳婦頭上來!我夫婿是叫江崖霜又不是苗崖霜,你是嫂子就可以這麽不講理嗎?!”
不待小竇氏說話,她就先聲奪人使出告狀大招,“你欺人太甚!我要去找祖母評評理!也要找大伯母問問,做嫂子的拿自己娘家規矩來約束弟媳婦,天底下還有這樣的事情?!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二哥入贅了苗家呢!不對,這樣也不該我這弟媳婦去守你家的規矩啊你這個人真是太過分了!”
“…………!!!”
前一刻還只是嘴上鬥一鬥,這才幾句話,秋曳瀾就要朝外走了,張氏趕緊上去拉住:“十九弟妹您冷靜點!我想二嫂應該不至於這麽沒規矩……”三房跟大房的關系一直不好,趁機踩上一腳,“一定是她心急說錯了話!”
施氏附和:“七弟妹說的沒錯!”又朝苗氏道,“二嫂您給十九弟妹解釋下吧,她這江家媳婦肯定不會由您苗家規矩去管的不是?”
和水金則悠悠道:“十九弟妹你別生氣了,二嫂她這人向來心直口快,懷疑什麽就說什麽……”到這裡轉向苗氏,一臉的唏噓,“但二嫂寧可相信下人之間捕風捉影的話也不相信我跟十九弟妹,這……也太傷咱們妯娌情份了啊!”
“你們……!”苗氏哪還聽不出來三房妯娌這是名為勸和實為譏誚?直被氣得全身發抖——小竇氏用力握了下她手,沉聲道:“十九弟妹也太大動乾戈了吧?今日這聚會,是咱們特意等你的。你二嫂何曾說過,要你守苗家規矩的話?你這麽故意歪曲她的意思,莫不是對你二嫂有什麽誤會?不論如何,現在咱們都是江家人,即使以前有什麽芥蒂,念著咱們夫婿之間的骨血之親上,我覺得還是宜解不宜結,十九弟妹以為呢?”
秋曳瀾心裡哼了一聲,這小竇氏不愧是孫輩中的長媳,三言兩語就把劣勢挽了回去,還倒打一耙。
看著她那一臉長嫂如母、不忍妯娌之間起齷齪的慈藹神情,秋曳瀾在心裡罵了句“影后”,這才道:“大嫂這話說的我真是一頭霧水了,我是敬茶那日才見過二嫂的,能有什麽誤會?倒是大嫂,開口就揣測我跟二嫂之間有誤會……大嫂難道很盼望我跟二嫂有誤會嗎?不然為什麽會說這樣不吉利的話?”
“十九弟妹你這樣想的話,那以後咱們真的不敢跟你來往了!”小竇氏目中怒意一閃,隨即搖著頭,道,“不過幾句平常話,你竟這樣懷疑……這叫咱們該怎麽同你說話?”
“這事都是誤會一場,咱們今兒是要和和樂樂聚一聚的。”小陶氏到現在才鼓起勇氣開口,懇求的看了眼雙方,“要不……不要說這些了好不好?咱們入席吧?”
張氏這邊其實巴不得秋曳瀾跟小竇氏掐得再厲害點,大房跟四房矛盾越深刻越好。
但小陶氏這麽說了,她們也不敢繼續看熱鬧——萬一事情鬧大傳出去,秦國公知道三房的媳婦們袖手旁觀之舉,必然不喜。
雖然說秦國公從來不會公然說媳婦或孫媳不好,但因此牽累了三房的印象分,和氏也饒不了她們!
所以她遺憾的暗歎了一聲,出聲道:“正是正是!咱們都是一家人,即使偶爾有些小小的口角,一會喝上三五盞,也就過去了……怎麽能當真呢?”
她打了頭,施氏、和水金、米茵茵都紛紛附和——眾人又哄又勸,又拉又扯的,好歹把大房的三人,以及秋曳瀾全部按坐到席上,張氏忙不迭的催人上酒菜,好掩蓋之前的衝突。
“十九弟妹才進門,嫂子敬你一盞!”酒上來之後,秋曳瀾還沒敬嫂子們,小莊氏在小竇氏的暗示下,無奈的端起瓷盅。
“該我敬嫂子們的,如何敢當嫂子們敬酒?”秋曳瀾一仰脖,倒轉酒盅,亮給眾人看底。
見她如此爽快,小竇氏與苗氏目光閃了閃,都似笑非笑的舉盅:“一家人,有什麽敢不敢當的?你才進門,咱們敬你幾盞也應該……祝你跟十九以後白頭偕老早生貴子!”
說完一口幹了。
秋曳瀾立刻跟上。
完了苗氏“咱們也喝一盞”,秋曳瀾繼續一口悶。
再次收到嫂子們眼色的小莊氏苦笑著舉盅:“弟妹好酒量,再來個?”
“敢不從嫂子之命?”秋曳瀾心情愉快的亮盅底。
……大房三人輪流敬了兩圈,小竇氏已經覺得頭有點暈了,秋曳瀾竟然還精神抖擻,她哪裡猜不到這位主兒居然是個海量?!
“這裡坑不到她了嗎?”小竇氏暗自咬牙,“這賤.人好生囂張!今兒不滅一滅她氣焰,我怎麽咽得下這口氣!”
她急速思索了下,故意把微熏裝成十分醉意,站起身,腳步踉蹌“醉眼”朦朧的走到秋曳瀾跟前:“十、十九弟妹!嫂……嫂子!嫂子再敬你一……”
話沒說完,她忽然連人帶酒盅朝秋曳瀾身上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