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黨跟皇后黨爭鬥多年,對於彼此的為人不說一清二楚,至少也是心裡有個底。
谷太后既然定下了以攻代守的策略,一眾黨羽自是紛紛行動,不擇手段的挖起了皇后黨的黑材料!
而皇后黨這邊雖然發難前就料到這樣的發展,然而怕走漏風聲,所以除了緊要人物之外,其余人都是在慶豐記悲劇後才被提醒小心被太后黨盯上的。那些平時就比較謹慎或清廉的人也就算了,那些張揚又跋扈的,自然恰好撞在槍口上!
段勁自.盡、慶豐記被查封沒幾天,皇后黨也先後落馬了十幾名中高層官員,一時間二後都灰頭土臉——這激烈的局勢連中立黨也覺得吃不消,一時間除了薛暢這種需要主持朝政根本脫不了身的人外,能告假的紛紛告假,不能告假的許多人甚至遞表致仕,生怕一個不小心被牽累下水。
所以秋曳瀾聽特意登門的阮慈衣說凌醉被景川侯與茂德長公主隨便抓了點小錯,強行送到凌家桑梓去“修身養性”,倒也不覺得驚訝:“凌醉同哥哥交好有好些年了,要不是因為他素有紈絝之名,景川侯夫婦還都立場持中,恐怕谷太后早就要找他算帳了。如今走了也好,免得被火頭上的谷太后遷怒,到時候反而害了他!”
阮慈衣是在十一月下旬出閣的,雖然秋靜瀾不在,但有他走前的安排,以及馮夫人、和氏的幫忙,這位阮大小姐的婚禮還是非常風光——可惜的就是今年下半年皇家婚禮比較多,她再風光到底只是臣女,所以除了相關之人外,竟沒什麽人注意。
不過婚禮上的風光到底只是一時,秋曳瀾更關心這個表姐婚後的生活。說起來這次的表姐夫也是巧:正是當初阮老將軍過世,薛暢向朝廷請求追封時,禮部派去追正扶靈回萊州的秋靜瀾的黎潛之。
按照秋靜瀾從薛家偷聽到的選婿標準,這黎潛之不但才貌都要過得去,性情和善好欺負,還得上無父母、中無親兄弟姐妹、下無需要撫養或長期相處的子女——他比阮慈衣大四歲,夭折過一個兒子,兩個女兒都已經嫁了,正經是想找個妻子共度余生。
所以阮慈衣過門之後跟在阮家這幾年差不多,自由得很,接到凌醉被送回老家的消息,就親自過來告訴表妹。此刻聽了秋曳瀾的話,微微一笑,道:“我也是這個意思,但就怕純峻知道後要為咱們擔心,我想這個消息不要告訴純峻才好!”
秋曳瀾會意:“十九回來我同他說聲,讓他設法瞞住哥哥。”
說完正事,表姐妹兩個本該講點人情世故的,然而江家這會為了對帳忙得不可開交,秋曳瀾問明阮慈衣沒有其他事了,也隻好歉意的表示自己得趕去三房搭手。
阮慈衣雖然對於段勁倒台引發的後果不大了解,但也曉得江家人多事雜,自不肯耽擱了表妹正事,連連點頭:“那你快去吧,橫豎咱們同在京中,往後閑下來什麽時候都能來往!”
堅持把阮慈衣送到國公府大門外,目送她登車遠去,秋曳瀾也沒功夫回自己院子了,索性之前從三房告罪離開去接待阮慈衣時,也沒來得及換衣服。她直接到了三房——才繞過一座假山,忽然嫻兒從假山後轉了出來,看看四周無人,就輕聲叫住她:“十九少夫人!請留步!”
“怎麽了?”秋曳瀾詫異的停腳問,“可是十四嫂?”
“我家少夫人請您過去一晤!”嫻兒朝她欠了欠身,“不想讓別人知道的那種!”
秋曳瀾心想難道之前和水金暈厥也是和氏乾的?真不知道和水金怎麽了這個親姑姑,居然這樣處心積慮的下毒手——不過看起來更像是這和氏有毛病?暗自嘀咕著,便道:“你帶路吧!”
嫻兒一路引著她兜了個圈子,才悄悄摸進和水金房中,這會江崖恆不在,大約是被和水金想辦法暫時支開了。
“十九弟妹你終於來了!”正靠在榻柱上看帳本的和水金見到秋曳瀾非常高興,忙請她坐,“嫻兒去沏茶,沏祖父前兩日賞的那種!”
秋曳瀾打量了下她的臉色,笑道:“林大夫不愧是尋常隻給祖父請脈的人,幾日下來看嫂子的氣色,已經好了很多。”
和水金爽快的道:“這也是此刻要見你,我才把粉洗掉了。不然,怎麽也要裝出三分病容來!”
“嫂子這是?”秋曳瀾沒想到她寒暄都不帶一句的,直切正題,愣了一下也就醒悟過來了,“確實身子最緊要!”
“弟妹體恤我,我也不羅嗦了!”和水金歎了口氣,“其實我倒不怕為這個家忙,叫人寒心的,是我豁出性命去操心,結果呢?家裡還有人想要我的命!”說著語氣就冷了下來!
在小產這件事上,秋曳瀾真心佩服她,這樣還能忍——雖然說有很大部分,是為了和家——也足見和水金的城府之深,可城府深沉,不代表心就不痛!
此刻聽和水金感歎,也真不知道怎麽安慰,正琢磨著措辭,和水金已繼續道,“眼下忙,那些糟心事兒不提了……我今日讓嫻兒邀弟妹悄悄過來,卻是想跟弟妹做筆交易!”
秋曳瀾詫異:“交易?”
“不錯!”和水金頷首,“我前些日子臥病無聊,就隨便做了點事。後來覺得有點意思,便做成了本小冊子。”說著從袖子裡取出一本線裝書冊,放到秋曳瀾手中,意味深長道,“我覺得,你們四房,應該需要它!”
秋曳瀾見她沒有阻止的意思,便謹慎的翻開——卻見內中以秀麗的小楷,一筆一筆記著帳。
她翻了幾頁都是帳目,感到一頭霧水,合起書冊,請教:“十四嫂,這些帳?”
“是竇家的。”和水金笑著道,“也未必全準,畢竟竇家生意又不歸我管!這些只是我照打聽來的消息推測的,還只是一部分。不過,也夠用了!”
秋曳瀾自然知道她所說的這個夠用,不是旁的,而是說這本帳若落到對竇家有敵意的人手裡,足夠用了。
她略作沉吟,問:“可是大房要對鎮西軍做什麽?”和水金說這本帳本對四房有用,四房跟竇家之間沒有衝突,要對付竇家,隻可能因為江家大房;而拿大房姻親開刀的緣故,也只會是軍權。
鎮北軍有江天馳坐鎮,秋曳瀾相信自己這個以貴公子身份、卻能從行伍做起的公公,是不可能給大房任何在鎮北軍中做手腳的機會的。
再加上之前大房爽快接受她“訛詐”的做法,毫無疑問,大房想在軍權上有作為,必然是鎮西軍!
和水金眼中露出一抹欣賞,撫掌道:“不錯!雖然我還不曉得具體情況,但我可以肯定,慶豐記的帳本既然歸了我們三房主持核查,大房現在最操心的,一定不是這些帳本會找出多少線索,而是怎麽在你哥哥報仇之後,奪取鎮西軍!”
秋曳瀾知道她這話是真的——三房跟大房關系那麽惡劣,連場面上都常常維持不住和氣,如果從帳本裡得到線索,哪裡會告訴大房?
而大房又如何甘心這樣被排擠在外?只是他們房裡沒有人可以取代和水金,不得不看三房在這時候挑起大梁。
這種時候索性開始為秋靜瀾復仇成功之後的勝利果實打算,也算是另辟蹊徑了。
“卻不知道嫂子的條件是?”秋曳瀾明白和水金既然敢拿這帳本出來做交易,肯定不會是騙自己的,有了這帳本,足以乾掉大房的姻親竇家,即使沒乾掉,也足夠讓大房手忙腳亂好一陣、無暇顧及鎮西軍了。
不過她卻沒有立刻收下,而是把帳本放回和水金手裡,鄭重的詢問價格。
“這本帳本,對我來說只是舉手之勞,所以,我的要求也很簡單!”和水金微微一笑,遞過來一張二指寬的便箋,“幫我把這個地方的人接進京中,設法……讓我公公見上一面!”
秋曳瀾一挑眉:“那個人?”
“前年一個江家門客為了謀官,送給我公公做外室的,當初公公他就想給名份——當時還是我給我那好姑姑出主意把她打發掉的,卻不想後院沒了煩心事,竟坑了自己!”和水金撫著小腹,露出一個淒涼的笑,“帝子山那些糕點之後……我就想接她回來,只是人還在半路,我就……小月子裡一直病,也顧不上。現在這麽多人盯著,我自己根本沒法去安排,只能托付你了!”
“……”秋曳瀾沉思了片刻,道,“接人倒沒問題,只是要讓三伯見上一面,這個我可就沒把握了。”她對江天騏可不了解,這位三伯是秦國公嫡長子,身邊肯定有保護的人,如果派人盯梢一旦被發現,那真不知道要怎麽解釋才好,這風險可不能冒。
和水金胸有成竹道:“這個你不用為難,我本來打算自己做這事的,哪能沒準備?我早已告訴那人我公公出入常走的路線,你接了她進京後,隻管讓人照她說的地方或買或租賃所屋子,她自會讓我公公見到她的!”
“若這樣,自無問題!”算計和氏這種人,秋曳瀾覺得一點心理壓力都沒有,見和水金說的交易條件確實不難,展容一笑,將帳本重新拿到手中。
“這帳本你用不如給十九拿主意。”和水金見交易達成也很高興,朝她眨了眨眼,“但,咱們的交易條件不能告訴他,你另外想個理由吧!之前咱們說好的!”
之前說好的,和氏幾次三番下的毒手,只能秋靜瀾兄妹知道,絕不可告訴其他人,尤其是江家人!
秋曳瀾知道和水金這麽做,一是為了保全和家,二是為了親自向和氏討回公道,微笑道:“放心,家裡有這麽個人,老實說我也覺得提心吊膽!”
誰料晚上她把帳本交給江崖霜,隻說了竇家的,還沒來得及講理由,江崖霜隨手一翻,便似笑非笑問:“誰這麽大膽子,敢得罪十四嫂?一定不是大房——說罷,你答應了十四嫂什麽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