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功夫齊叔洛已朝內室走去,秋曳瀾見秋靜瀾沒動,便問:“咱們不進去?”
“孫夫人與薛家六孫小姐都在裡頭,大姐姐陪著。”秋靜瀾道,“你進去吧,我就不去了。”雖然說他跟薛暢有師徒之宜,但三位女眷在,他一個男子再擠進去確實不大像樣。
“我去看看。”秋曳瀾想了想,覺得自己既然來了,若不進去問聲,到底顯得不夠關心。
她慢一步進去,才進門,齊叔洛卻已經診斷完了,正同淚眼婆娑的孫夫人、薛弄晴說著:“……喝完,下官再給薛公子診斷一番,看看需要不需要換方子。”
薛弄晴急問:“那我哥哥幾時能好起來?”
“這……”齊叔洛沉吟。
阮慈衣生怕他說出不好的話來,增加薛家母女的壓力,趕忙道:“總歸現在回了京,藥材能配齊了,又有屋子住,肯定比在山上好的快,是不是?”
齊叔洛借坡下驢的點頭:“阮大小姐所言甚是!”
孫夫人也怕聽見噩耗,拉了把女兒的袖子不讓她問下去,強打精神與齊叔洛寒暄:“往後都要仰賴老太醫了!”
“孫夫人言重了,原本下官這些日子也要叨擾阮家的。”齊叔洛客氣道,“不過是舉手之勞,何況此乃醫者本份。”
“說來小兒這回的性命全是貴家給的。”孫夫人忙向阮慈衣道謝,晃眼看到秋曳瀾站在門口,擦了把臉就要上來給她行大禮,“我就這麽一個兒子,救了他等於救了我的命,之前不方便,如今請郡主千萬受我一禮!”
秋曳瀾自然趕緊拉住她不肯受禮:“夫人要說這樣的話,薛相對我哥哥的栽培之恩又該如何算?說到底這是令郎吉人自有天相,不過恰好被我碰見而已,我可不敢居功!”
齊叔洛見孫夫人還要說什麽,咳嗽一聲提醒:“此刻還是讓薛公子靜養的好!”
“對對對,我真是糊塗了!”孫夫人現在六神無主,全部指望落在齊叔洛身上,自然是齊叔洛說什麽她就聽什麽,聞言趕忙拉著薛弄晴,眾人一起輕手輕腳出了門——秋靜瀾已離開桃樹下候在門外,見他們出來便詢問情況。
沒有十足的把握,齊叔洛自然不肯給準話,含含糊糊的說了幾句,就借口要親自去看著熬著的藥走了——見狀眾人也不再說薛弄影,而是商議起住的地方來。
這也沒什麽為難的,孫夫人打算在薛弄影睡榻的踏腳上打地鋪,一直陪到兒子轉危為安。薛弄晴則被趕去阮慈衣院子裡,跟著阮慈衣住。
秋曳瀾還是住自己的地方……依薛弄晴倒是想跟她一起住的,只是阮慈衣跟秋靜瀾都知道,秋曳瀾是不大喜歡被打擾的,就裝糊塗直接讓阮慈衣拉了她走,這女孩子面嫩,到底不好意思提,隻好遺憾的應了。
……接下來幾日,薛弄影的傷勢反覆難定,別說孫夫人,連齊叔洛都不得不整夜整夜的守護。
而這幾日中余震又發生了兩次,但一次比一次微弱,最後一次甚至只是把桌上的水晃出一圈漣漪就停止了。
在這種情況下,谷太后與江皇后商討之後,終於決定回京。
實際上相關官員是早就輕車簡從回京鎮壓局面——饒是如此,京中還是冒出了二後攝政於國不利,在萬壽節發生地動就是上天在警告皇帝這一類謠言。
不過這種謠言,秋曳瀾覺得完全威脅不了二後,先不說這兩位都有大軍在背後撐腰。就說皇帝的性格,從地動裡就可以看出來,這家夥已經沒救了。
估計這會二後真要還政,他不見得高興,反倒是頭疼……
“不知道這謠言是有心人散布,還是偶爾產生的,不過議論的人肯定要倒霉了。”秋曳瀾私下跟秋靜瀾這樣說,“我倒覺得齊王跟燕王更容易受這次地動影響。”
秋靜瀾哂道:“你還沒聽到坊間最新出來的話嗎?一種流言說燕王賀萬壽的禮中奇物太多,所謂過猶不及,這才惹動天怒;另一種則講齊王根本不配為儲君,所以他流露出爭儲之意後,上天立刻顯出征兆;還有一種,是說齊王與燕王都不配做儲君……”
他吐了口氣,“這些謠言目前還沒查清楚來源!”
秋曳瀾詫異道:“這麽說來,之前指責二後亂政導致地動的謠言,卻是為了這幾種說辭做鋪墊了?”傻子都知道,二後乾政這麽多年,要是一場地動跟區區謠言就能趕下台,早就回后宮去玩宮鬥了,朝堂上哪裡還有她們的位置!
但配上目前這針對齊王、燕王的話來看的話,假如這些謠言出自同一方人之手的話,那麽從起初起目的就不是朝著二後去,而是朝著新鮮出爐的兩個儲君人選去的!
畢竟地動這種事情出現了,在這時候朝廷肯定要有所表示。
二後是絕對不會承認跟她們有關系的,那麽就需要替罪羊——地動這種責任,可不是隨便拉個人就能承擔的!首當其衝就是攝政者、皇帝、儲君……最次也得是權臣,再往下那糊弄人的意思也太坦白了!
剛剛在萬壽節上以壽禮爭鬥過、流露出明顯奪儲之意的二王就是很好的人選,悲催的兄弟兩才露了個相就趕上地動這種災難,現成被人踩他們沒有做儲君的命啊!
而且無論對於谷太后還是江皇后而言,她們雖然目前選擇了齊王跟燕王,卻不代表她們不能進行其他選擇了。
谷太后還有個既是親孫子又是親侄孫的周王;江皇后……對於皇后來說,所有不跟太后親、又好控制的庶子都可以栽培!
“總之這水是越來越渾濁了!”秋靜瀾凝神道,“暫時還不知道是哪位皇子……或者為了哪位皇子做的手腳,不過帝駕與鳳駕即將返回,以太后與皇后的手段,必然徹查到底!”
他看了眼妹妹,“但依我的預料,齊王跟燕王恐怕都要沒有機會了。”
“這跟咱們什麽關系?”秋曳瀾不以為然道,“只要皇后這邊贏就成,至於說誰做儲君……反正是傀儡,誰撐門面不是撐?”
“你忘記江家十五小姐已經定給齊王了?”秋靜瀾皺眉道,“齊王即使無望儲君之位,也保不住王爵,總是天家血脈!這門親事還是皇后做的主,所以除非江十五死了,否則她非嫁過去不可——這樣江家大房豈能不怨恨?”
秋曳瀾愕然道:“但這關我什麽事?因為她女兒太子妃的夢破滅了,難道就要找我出氣?”我開了全套嘲諷技能嗎?至於這麽吸引仇恨?
秋靜瀾道:“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你不是說你根本沒得罪過那江十五,她就變著法子跟你過不去?之前她有望成為太子妃,正是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時候,興許心胸會開闊些。但現在卻成了眾人笑柄,誰知道她會不會自己過不好,也不讓別人好過?”
“但也不可能就衝著我來吧?”秋曳瀾想了想,道,“我實在不覺得我是好欺負的。”
“總之你小心點。”秋靜瀾叮囑,“這一類心術不正之人,憑她們得意還是落魄,都不得不防!”
秋曳瀾歎著氣答應下來。
……再說回京這邊,因為要“尋找”薛弄影,薛家是比較晚回的,為此薛暢還專門稟告了二後。
而孫夫人打發心腹守住薛家,對外放出風聲說她兒子失蹤、女兒身體不好,此刻正成日以淚洗面,閉門謝客的看護女兒。
但大部分臣子跟著天家回京後,孫夫人卻不得不暫時放下兒子,帶著女兒偷偷回府了。
因為濮陽王府發喪了。
秦老太妃是在回到王府後不到半個時辰咽得氣。
蕭穆既愧疚又悲痛,然而人已經沒了,再怎麽哭天喊地也沒用。下人中的管事們一起勸住了他,開始商議後事——但他們也商議不出結果,因為蕭穆既庶又幼,他的嫡母楚太妃以及嫡兄濮陽王都不在,獨自一人如何安葬得了秦老太妃?
是以只能用冰把老太妃的遺體保存起來,建起靈堂,等候楚太妃與蕭肅回京主持。
現在這兩位回來後正式發喪,以秦老太妃的人緣,差不多滿京裡貴胄都收到了帖子——連阮家都不例外,畢竟阮慈衣的外祖母同秦老太妃是姐妹,也算是轉著彎的親戚。
薛家就更不要說了,孫夫人不得不把兒子托付給阮家,親自回去安排吊唁。
至於阮家,本身就在孝期未過,這時候的習俗,身上有孝是不去別人家的喪事上的,只要打發下人走一遭出個禮金。
倒是秋曳瀾得回西河王府,跟著楊王妃一起過去應個卯……畢竟她是有封號的郡主,又跟江崖霜定了親,不是那種可以隨便忽略的人,同屬異姓王的老太妃沒了,她這個郡主總得過去意思意思……更別說之前下山時還給蕭穆搭了把手,此刻不去總歸不好。
總之她再次回到已經好幾個月沒住過的西河王府時,看到自己的院子竟塌了一半。
好在內室完好無損,倒也還能住。
正打發下人收拾一下時,聽見閨學那裡有聲音,過去一看,非常驚訝:“邵先生還在授課?”
更驚訝的是,“盛小姐、淺淺,你們居然還在聽課?”
汪輕淺跟邵月眉也就算了,前者的舅舅們還沒達到隨駕避暑的層次,她又不願意跟秋曳瀾一起去;後者不喜歡山上,每年避暑都會留在京中。
但盛逝水可是跟著盧家去帝子山的……她應該才回來吧?居然就跑過來上課了?這是要做學霸的節奏麽?
“家裡現在亂得很,我也幫不上忙,索性過來看看,見先生在給淺淺講課,我就一起聽了。”盛逝水心思靈透,一聽就知道她的疑惑,娓娓解釋。
邵月眉則道:“這屋子還是很牢固的,何況外面院子裡空闊,若有動靜跑出去就是。”
秋曳瀾看向汪輕淺——她吐了吐舌頭:“在家裡閑著,常跑過來找先生說話……地動之後本來停了課了,可一直閑著也不是辦法……”
“你們還真好學!”秋曳瀾這才了然,道,“我卻要偷懶了,明天要去吊唁秦老太妃,這院子好些時候沒回來,得收拾一番才能住……我今兒先不聽課了,萬望先生饒恕!”
邵月眉自無意見:“郡主隨意就好。”
從閨學出來,秋曳瀾見春染已經在指揮下人收拾了,就走到梨花樹下的石桌旁歇著。眼看辰光近午,忽然繡豔走了進來,看到她在庭院裡,趕忙上來請安問好:“郡主這邊廚房塌了,王妃問您要不要去那邊搭個夥?”
“不用,收拾一下也快的。”秋曳瀾搖頭,雖然說楊王妃目前應該不敢對自己下暗手,但小心無大錯。
繡豔見狀頓時有些躊躇。
“你怎麽還不走?”秋曳瀾等了會,詫異問。都兩三年了,這王府裡的下人還不清楚自己脾氣嗎?說了不去那就是不去!
結果繡豔小心翼翼的道:“王妃還說……還說請盛小姐……當然還有汪小姐一起去用飯。”
秋曳瀾眯起眼:請汪輕淺一看就是順口邀做陪客的,倒是盛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