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曳瀾跟著阮清岩進了新購下來的小院,三出三進的四合院看起來有些年頭了,第二進的庭院裡一株高大的烏桕木,枝繁葉茂的遮了大半天空,讓主屋都昏暗起來。
先安排過來收拾的侍衛很是能乾,這麽會功夫原主人已經搬走不說,裡裡外外都已經拾掇了個七七八八。
“兩次見到秋風是怎麽回事?”兄妹兩個在堂上坐下,阮毅忙指揮人沏茶上來。
阮清岩接過呷了口,問道。
秋曳瀾才跟江崖霜鬧翻,這會心裡亂七八糟的,興致不怎麽高的道:“昨天是他跟尋羽溪還有黎絢向凌醉借了獒犬出來,不想獒犬脫韁後嚇著了純福公主的獅貓,被莊蔓揪著不放,恰好我回去看到給他們解了圍;今天卻是他找上門來說親眼看到有人謀害了淮南王府的莫側妃,且懷疑是我那康表姐請了‘天涯’的人。”
“那怎麽可能?!”阮清岩皺眉,脫口道。
秋曳瀾道:“我起初也懷疑呢,康麗章她怎麽可能知道‘天涯’?但秋風說也許是‘天涯’知道她手裡的私蓄頗豐,故意找上她的。之前她給淮南王做妾也是迫於秋孟敏夫婦,依她的性.子,能有機會做側妃哪裡肯放過?”
歎了口氣,“不過這次她居然信誓旦旦是出來見我的!”
阮清岩的臉色很不好看,沉默了好一會才道:“是她要見你,又不是你要見她——這事怎麽論都賴不著你……”說到這裡他眼神恍惚了下,道,“我忽然想起來點事情,得立刻回城,你今晚就住這裡吧,我留了人保護你,不必擔心。”
秋曳瀾意外道:“怎麽了?”
“沒什麽。”阮清岩敷衍的道了一句,立刻起身走了出去。
秋曳瀾追到門口,卻見他的馬已經牽出來了,正喊了兩個侍衛要說話,看到自己出來,匆忙交代一句:“守好了門戶,不要讓人打擾郡主!”
就輕責秋曳瀾,“你出來做什麽?回去歇著!”
“這會回城,天黑之前哪裡趕得到?”秋曳瀾憂心忡忡的道,“天雨路滑的萬一掉到水裡去怎麽辦——對了,什麽事你這麽急?”
阮清岩沒有回答,而是道:“回去吧。”說完就翻身上了馬,隻帶了阮毅等數人,就這麽冒著雨,催馬走了。
“……到底什麽事這麽急啊?”秋曳瀾一頭霧水,問旁邊的侍衛。
侍衛卻皆稱不知。
秋曳瀾皺著眉頭回到正屋,沉水過來道:“郡主看看屋子嗎?被褥都是新的,好像是表公子從城裡帶過來的。”
“就在外面住個兩三天,居然就要買個院子!”秋曳瀾感慨著阮清岩的大手筆,“連被褥還帶出來……果然表哥才是真土豪,要我過日子怎麽都想不到這樣花費的。”
沉水笑道:“表公子疼您……不過好好的就這麽從江家莊子上搬出來,會不會……讓純福公主殿下她們不高興呢?”
秋曳瀾心煩意亂的揉著額角:“管不了那麽多,剛才表哥的臉色你又不是沒看見。再說江家幾次三番猜疑我,我也受夠了!”
這時候蘇合等人也過來了,同他們一起來的有江綺箏跟前的大丫鬟夢桃:“公主殿下說您這院子才置辦下來,恐怕缺了不少東西,所以讓婢子送些過來。”
秋曳瀾目光一掃,見都是些簇新的用具,思忖了下還是拒絕了:“多謝公主殿下好意,不過表哥從城裡過來時都帶齊了。”
夢桃也不堅持,寒暄了幾句就告辭而去。
回到莊子上稟告給江綺箏,江綺箏好一陣咬牙切齒:“真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早先夥同阮純峻在莊子前掃了十九的面子,這會還要給我拿架子!”作為江家的掌上明珠,她自認對這個準弟媳夠體貼夠維護夠忍讓了!
剛才派夢桃去送東西,也是表示對錦繡坡上試探的彌補,結果秋曳瀾拒絕的這麽乾脆,這叫她臉往哪擱?
和水金勸她:“那位向來被阮純峻寵著慣著,十九又什麽都依著她,也難怪有點脾氣。隻怪我之前旁敲側擊的過於明顯,叫她心裡積了怨。回頭咱們慢慢哄吧!”
“哄個什麽!”江綺箏冷笑,“我就不信了,區區一個郡主,還敢跟我橫……”她霸道了一句話,就又沮喪的低了頭,“明兒讓人再送些點心去吧……誰叫十九偏喜歡她呢?”她就江崖霜一個胞弟,實在不忍見他傷心難過,說不得,對準弟媳再忍無可忍,看在弟弟的份上也只能從頭再忍了!
和水金苦笑點頭。
村落裡秋曳瀾可不知道她把江綺箏得罪慘了,這會她正召了春染跟夏染盤問城裡會有什麽急事。
春染跟夏染卻是一問三不知:“婢子們自從伺候您之後,表公子那邊的事就沒再沾過,哪裡曉得?興許是城中鋪子有什麽麻煩?又或者怕表小姐擔心?”
“肯定跟秋風有關系!”秋曳瀾皺眉道,“表哥雖然沒說,但我覺得,他就是聽了我兩次見到秋風後察覺到什麽……你們真不知道?之前讓我去攔江崖霜,難道真就怕連累了表哥?沒有其他內情?”
“婢子委實不知表公子為何急著回城!”春染跟夏染異口同聲,斬釘截鐵。
秋曳瀾狐疑的看了她們會,因為也不知道阮清岩急於回城的緣故是好是壞,而且春染、夏染伺候她這兩年非常用心,總不能為了懷疑就把她們拿下去動家法。因此旁敲側擊一番無果後,她隻得放她們下去。
這一日到天晚都無話,卻是半夜裡,秋曳瀾被搖醒:“秋大姑娘跟秋二姑娘過來了,正在前堂,說有要事稟告您!”
“她們怎麽會來這裡?”秋曳瀾驚疑問。
蘇合道:“婢子也不知道……看秋二姑娘的樣子非常急,她懷裡抱了個匣子,自己淋得濕透,卻把那匣子護得好好的,也不知道是否跟其有關。”
“匣子?”秋曳瀾一頭霧水,一邊起身一邊喃喃自語,“我想不起來跟她說過什麽匣子的事啊?”
她匆匆收拾了下趕到前堂,果然秋波跟秋千兩人濕漉漉的站在堂下,嘴唇都凍得烏青。
看到秋曳瀾,秋波禮都不及行,劈頭就道:“郡主,您之前提過的東西,我僥幸收到些,知道事情重大,趁夜拿過來給您!”
秋曳瀾愣了愣,卻見秋千朝自己做了三個口型,正是“幽眠香”,不由一個激靈,看向她懷中之匣:“就是這匣子裡?”
“能到裡面說嗎?”秋波焦急的問。
秋曳瀾點頭:“快進來……蘇合去取我衣裙來,你們進去後邊換邊說!”
進了內室,秋波擦了把臉上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汗水,讓秋千把匣子拿到桌上,一面打開一面道:“您說過的那種香,不燒起來是不打緊的,所以直接可以拿在手上看。”
說話間秋曳瀾已經看到匣中靜靜躺著一方猶如硯台般的香塊,色澤烏黑透亮,要不知道的怎麽也不會認為是香料。
秋波雖然說可以直接拿在手上看,她卻不敢碰,低下頭細細打量,道:“原來如此?所以沒點時是這種淡淡的蘭香嗎?真不知道它點起來會是怎麽個綿長悠遠法?”
忽聽秋波格格一笑:“錯啦郡主!我說的是您說過的那種香,這種烏蘭香麽,它不用燒就能起作用……郡主您不覺得頭暈乏力麽?”
秋曳瀾聽這話不對,趕緊向旁伸手想抓住離自己最近的秋千——然而秋千早在秋波笑出聲時就機靈的幾步滑開,與秋波並肩而立,輕笑道:“郡主不要擔心,這烏蘭香要不了您的性命,畢竟我們還指望拿您跟阮清岩換我哥哥的前程與性命哪!”
“秋聶?!”秋曳瀾隻覺得全身的力氣仿佛潮水般遠去,這麽幾句話功夫她竟是連站都站不住了——蘇合驚呼著想上來扶,卻似被秋千抓住後擊暈,不讓她驚動外間的人——秋波見狀吩咐秋千:“你出去交代下,多瞞一會是一會。”
跟著秋千出去脆聲吩咐:“瀾姐姐要跟我姐姐徹夜長談,讓你們都散了。等阮公子回來時再稟告,此外有什麽事兒都推掉吧,瀾姐姐這會沒心思理會旁的!”
她回來後,看到秋曳瀾已經無力的跌在地氈上,神智清醒,卻癱軟如泥,問秋波:“扶她上榻?”
“過會再說。”秋波好整以暇的在繡凳上坐了,給自己倒了碗熱茶,笑道,“忘記你哥哥說過,這位郡主武功可不低,烏蘭香雖然霸道,別她這會還能撐,等咱們靠近了來下狠的!”
秋千全然沒了在西河王府閨學裡的安靜嫻雅,放肆的笑出了聲:“喲,多厲害啊?殺過人沒有?能有我厲害?”說著從袖子裡抽出一柄匕首比了比,“我倒更稀罕她這副月貌花容,從前以為咱們兩個算頂尖美人了,到底被她比了下去!”
秋曳瀾這會手足酸軟,口不能言,隻一雙眼睛冷冷望著她——秋波呷了口茶水,笑道:“你不要你哥哥的命了?她完好無損才能跟阮清岩談條件,那一位的手段你還不清楚?秋風替他賣了那麽多年的命,都被他瞞得死死的……這位可是他唯一的弱點了,你最好等會就把她抱上榻,連跟毫毛都不要動,不然把阮清岩逼上絕路,咱們都要玩完!”
秋千悻悻的收了匕首:“知道知道,嚇唬下她呢……膽子倒不小,居然還敢瞪我!要不是得留著你去威脅阮清岩,再瞪我,就把你這雙眼珠子剜了!”
“她往常對你還是不錯的,至於這麽凶她嗎?”秋波詫異問。
“你知道什麽呀?”秋千啐了一口,“西河王府那閨學,上得人都要瘋掉了!看到她我就想到那位邵先生!”
秋波笑:“你習慣了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那套,去學那些大家小姐學的東西,還真是頭疼。尤其那邵先生才華橫溢又心思縝密,你在她跟前不露馬腳確實痛苦……但還是少惹她罷,別忘記她可不止被阮清岩寶貝,三裡外莊子上那位江小將軍,可也把她慣得跟什麽似的,仔細回頭被江崖霜惦記上!那位在皇后跟前可不是一般的得寵!”
“怕什麽?”秋千滿不在乎道,“反正哥哥都投在太后門下了,無論得罪不得罪江家,以後橫豎跟江家是死敵!”
正說著,忽然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郡主小心,秋家姐妹……”
門“哐啷”一聲被推開,春染領著滿身雨水、泥水的阮毅,愕然看到秋波跟秋千一左一右,各執一柄匕首架住了秋曳瀾的咽喉,朝他們投來一個戲謔的笑:“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