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這份上,秋曳瀾也不忍心再瞞她,歎了口氣:“太常丞安家的小女兒——但那女子聽著就是個沒廉恥的,家裡長輩怎麽可能讓她進門?所以八嫂您別太擔心了,十九今兒個找八哥,其實是有點其他事。”
“長輩不讓,你們八哥願意……我又沒有孩子……”小陶氏笑著說話,淚水卻一串串的落下來,“那安珍裳我是見過一面的,論容貌不知道勝我多少,何況她比我年輕了近十歲——她要真沒指望進門,你們還替我這麽擔心?”
“……”秋曳瀾咬了咬唇,“我們就是怕八哥一時犯糊塗,叫長輩們為難,所以過來探一探。但八嫂您想……”
小陶氏卻擺了擺手,哽咽道:“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你們八哥也不是那麽好勸的,我嫁給他這麽多年,他對我有沒有情份我還不清楚嗎?隻怪我自己沒用籠絡不住丈夫的心,身子也不爭氣,至今沒個一子半女——七出就有無子這一條,如今他想換個妻子,我也沒什麽好說的……只怕祖母為此傷心,還望十九弟妹日後……多多勸解罷!”
……秋曳瀾鐵青著臉告辭出門,身後小陶氏的哭聲已經消停下去,那哀莫大於心死的神情卻仿佛還縈繞眼前。
這時候江崖霜業已出了書房,在垂花門外等著她,夫婦兩個一看對方臉色就知道這次分別談話結果不好。
“八哥怎麽說?”
“八嫂怎麽說?”
回到他們的院子裡,兩人同時開口詢問。
“還能怎麽說?八嫂只是性.子好,又不是糊塗!我還沒開口,她什麽都想到了!”秋曳瀾揉了揉額,冷著臉道,“句句問在點子上,根本不容我敷衍欺騙!完了她求我以後多陪一陪祖母,別讓祖母太傷心……”
說到這裡她實在按捺不住怒火,聲音一高,“這話分明就是以後事來托我了!八嫂是那種接了休書會回娘家的人麽!”
更別說陶家那個娘家跟虎狼之窩又有什麽兩樣?!
接過江崖霜默默遞上的茶水喝了口,秋曳瀾才陰著臉問:“對了,你那邊呢?”
“我會繼續找八哥談的。”江崖霜輕描淡寫一句,等於承認了江崖丹確實有讓安珍裳取代小陶氏的念頭——而且這種念頭還非常堅定,連江崖霜也再三勸說無果。
“真希望父親母親在!”秋曳瀾鬱悶的簡直想吐血,禁不住懷念起沒見過面的公公婆婆了。
江崖霜聞言神情也有些悵然,半晌才道:“他們暫時不會回來的……明兒我去跟祖父說一說吧。”
“有幾成把握?”秋曳瀾眼睛一亮,忙問——陶老夫人管不住江崖丹,秦國公總不可能管不住一個孫兒吧?
江崖霜歎了口氣:“祖父真想管倒沒問題,就怕祖父無暇管。你也知道如今儲君之爭……”以他對秦國公的了解,這事拿去說了估計不但沒指望,反而他還要挨頓罵——當初江綺箏還是秦國公的嫡親孫女呢,為了不影響儲君之爭,秦國公還不是眼都不眨一下,隨隨便便打發了?
小陶氏……估計秦國公是連聽都懶得聽!
他也不過是抱著一線萬一的指望而已。
“……”秋曳瀾目光瞬間黯淡,“我知道了。”
能管的不想管,想管的管不了——她忽然冷笑出聲:“也不知道陶家現在聽到這個消息會怎麽想?”
嫌小陶氏不爭氣?想換個更加年輕美貌的女兒給女婿?
結果呢?小女兒沒能替換成功不說,現在連大女兒的地位也不穩了!倒是為那安珍裳做了嫁衣——他日陶老夫人沒了,陶家跟江家還有什麽瓜葛?
皇后固然流著一半陶家的血,到底姓江!
陶家人這次的做法簡直就是教科書般的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回頭把和水金出的那個主意透露給他們,讓他們去斟酌吧!”秋曳瀾惡狠狠的想,“現在這局勢,他們如果不不擇手段的保住八嫂的地位,陶老夫人一過世,陶家跟江家必成路人!”
夫婦兩個為江崖丹跟小陶氏的事情都覺得鬱鬱寡歡,略說了幾句家事,便怏怏安置。
次日江崖丹果然把馮氏處置了,卻沒有因此宣布小陶氏的清白,而是要求親自追查江景琥的死因……這擺明了是朝著小陶氏去的了。
而他順著陶老夫人處置了馮氏,固然是給了老夫人一份面子,卻是順便把老夫人處心積慮暗示他後院不規矩、很應該讓正妻把姬妾以及庶出子女都好好管一管這個福利,給後來人留下。
這麽渣的男人,別說其他人,連才掐過的大房都為小陶氏感到抱屈。
在陶老夫人院子外遇見,小竇氏難得主動招呼秋曳瀾,叮囑她好好照顧小陶氏:“雖然說八弟要自己徹查此事,但他三天兩頭不著家,對後院裡的事情哪有二叔婆懂得?恐怕被人誤導了去,倒是叫八弟妹受委屈!可惜我們不是一個房裡,照顧起來不方便。十六弟妹又才有了身孕,自顧不暇……可得辛苦你了!”
秋曳瀾這次自然不會給她臉色看,代小陶氏謝了她,允諾會好好照顧自己房的兩位嫂子。
不過她目前能做的也就是照顧——因為江崖丹追查庶子之事,她這個才進門的弟媳壓根插不進手。也就是陶老夫人死命的給小陶氏分辯,把江崖丹拿出來的針對小陶氏的種種證據、控告一一否決。
秋曳瀾每天去老夫人跟前請安兼打探消息,算是領教了陶老夫人的手段——江崖丹為了讓安珍裳上位,對發妻不可謂不無情,除了會讓他跟著顏面掃地、也是陶老夫人死都不會承認的偷人之外,能指控的差不多都指控了,次次人證物證齊全!
但一直拖到了避暑時,他硬是沒能給小陶氏按上任何一個確切的罪名!
不過陶老夫人這裡固然還能撐得住,不給江崖丹休妻的理由。小陶氏……卻有些撐不住了。
若非陶老夫人有先見之明,借口自己身體不好,接她到自己院子裡“侍疾”,估計江崖丹都不用處心積慮給她按什麽罪名,直接就能把她逼死!
只是小陶氏雖然在老夫人的維護下聽不到江崖丹的所作所為,以她的聰慧猜都能猜到……所以,在被接到老夫人這裡時的次日她就病倒了。
到了避暑時,她已經病得起不了身,因此要求:“我還是留下來吧?”
“帝子山也不是很遠,叫人把馬車上多墊點東西,你睡上兩天也就能到了。”陶老夫人不同意,她不可能為了個孫媳婦身體不好留下來不去避暑——就算她肯這麽做,傳了出去對小陶氏也不是什麽好事,而她走了,把小陶氏留下,如何能放心?
小陶氏請求幾次都被準許,雖然強自忍耐還是落下淚來:“夫君他已經心生棄意,孫媳總不能在祖母這裡避一輩子?”
“他是被那安氏迷惑住了,你放心,那安氏得意不了多久!”陶老夫人眼中閃過一抹殺機,冷著臉道,“畢竟現在江家顯赫,你公公地位又緊要,小八是你們這房的嫡長子,不擇手段討好他的人自然不少……過段日子,他回心轉意了,少不得要來給你賠不是!”
小陶氏聽出她話裡的未竟之意,怔了一怔,沒有歡喜,反而感到發自內心的淒涼:“夫君他在外面相好無數,殺了一個安氏,誰知道會不會還有楊氏、趙氏、王氏……?難道能夠全殺掉麽?就算都能,夫君又不是傻子,豈能察覺不到?到時候……恐怕更加恨我!”
只是這話她當然不會說出來,免得讓一心一意為她打算的老夫人傷心。
可自己的心裡更加難過了:“我十六歲出閣,自嫁與夫君,自認夙興夜寐,無時或違!哪怕傷心得半夜哭濕了多少枕巾帕子,卻從來沒有說過他一句壞話!要說容貌不如人,這是天生的,我難道不希望似十九弟妹那樣生就一副國色姿容麽?除了無子之外,我有什麽過錯?就是這個,這些年來夫君在我房裡的次數寥寥可數,也不能全怪我……這麽多年結發之情呵!現在為了個外室他竟鐵了心要把我往死路上逼!”
想到這裡,小陶氏越發覺得萬念俱灰。
所以到起程後,秋曳瀾去探望她,看到被丫鬟扶在馬車裡的小陶氏灰敗無比的氣色,大吃一驚:“才幾日不見,嫂子怎麽會病到這地步?”
“大約我福薄吧?”小陶氏沒了活下去的念想,語氣倒還跟從前一樣溫和,仍舊不說任何人壞話,隻道,“弟妹你快回去吧,免得被我過了病氣。”
怕她不肯走,故意揀了這個理由,“畢竟祖母跟十六弟妹兩邊都需要你照顧著,你在我這裡待久了去看她們卻是不妥當。”
她跟前的丫鬟好幾個都是老夫人撥過來的,秋曳瀾不好不答應。
心事重重的離了她的馬車,秋曳瀾卻也沒心思回自己車上或去探望老夫人、盛逝水,而是到了和水金車上:“十四嫂?我來找你說說話。”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自己抓著吃吧!”和水金正領著兩個心腹丫鬟砸核桃,小銀碟子裡碼了一小堆核桃肉,見她來,朝她面前推了推,聲音一低,“八嫂不大好?”
“不然怎麽會來吵你?”秋曳瀾抿了抿嘴,也沒心思去拈核桃吃,低聲道,“我瞧她是心如死灰的樣子,你說這要怎麽辦才好?”
和水金停下敲核桃的手,把小金錘遞給丫鬟,沉思了會,道:“除了八哥回心轉意,還能怎麽辦呢?”
“但要八哥回心轉意談何容易?”江崖霜這段日子天天抽空去跟他談,硬是次次無功而返,這還是號稱平輩裡最能影響他的嫡弟呢!而且連他唯一的嫡妹,江綺箏都被找回來做過工作,可弟弟妹妹全部铩羽而歸!
秋曳瀾感到束手無策。
“唉!”和水金也沒辦法了——她比秋曳瀾更了解江崖丹到底有多渣,所以對於讓江崖丹回心轉意這個法子根本不抱什麽希望——從前被江崖丹拋棄的女子,指望他回心轉意的人還少嗎?有哪個成功過?
就是那安珍裳,她是籠絡得江崖丹一直沒忘記她,如果一旦忘記了,想讓江崖丹再想起她來……估計連她也不敢打這個賭!
從和水金處討不到法子,秋曳瀾待了會,抓了把核桃肉,便回了自己車上。
才回來,卻聽留守車上的春染悄悄附耳:“剛才公子打發了人來,說到了帝子山之後,約您一見!”
“哥哥?”秋曳瀾微吃一驚,“可知道是什麽事?”因為秋靜瀾現在還在孝期,怕衝了她的出閣之喜,早在她成親前一個多月,就要求跟她暫不來往,直到他出孝——除非是出了大事!
難道說,秋靜瀾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