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秦國公當真病危,周王殿下入主東宮不說易如反掌,也將成為定局!但咱們呢?”谷婀娜揮手讓兩人的隨從都退到遠處,直視著常平公主的眼睛,沉聲問,“我已大大得罪昌平表姑,下場自不必說。而你……況時寒是靠著太后才有今日的,但哪怕太后將興康表姑下降與他,這些年來他可曾對太后言聽計從?”
況時寒的回報既然沒有達到讓谷太后滿意的程度,如今為了大局,太后不但計較,甚至還要把自己親自撫養長大的常平公主繼續下降給其獨子況青梧——但到了大局不需要況時寒時,谷太后怎麽可能不清算舊帳?!
屆時常平公主作為況家婦,哪怕太后放過她,但駙馬沒了,她即使再嫁,到底也是一番灰頭土臉!再說再嫁給什麽樣的人都不好說呢!
不過單憑谷婀娜這隻字片語想讓常平公主聽她的也不可能,常平公主蹙緊了眉,不悅道:“三哥若為東宮,這都是遲早的事,你這是存心要挑撥離間麽?皇祖母撫養我一場,我報答她是應該的!”
谷婀娜歎了口氣:“遲早的事——遲或早,能一樣?”
常平與她俱是心思玲瓏之人,自然聽出她話外之意——谷太后大權獨攬之後,肯定不會放心況家在鎮西軍中一家獨大的,但,此事發生的早,常平公主才嫁過去,別說培植自己的勢力,怕是連夫家都沒混熟呢!太后要除了況家,她能保全自己就該叩謝太后大恩了!
若發生的晚,常平公主攢出點家底了,能幫上太后的忙,不管是再嫁,還是日後的權力分配上,終歸有底氣插上一腳!
“……”常平公主沉默良久,低聲道,“這種時候拖後腿,你真是不想活了?”
話說這麽說,谷婀娜卻知道她已經動心了:似她們這樣才貌雙全、自視極高又出身尊貴的金枝玉葉,有機會當家作主,誰會願意隻做一顆身不由己的棋子?
做棋子,一個不好就是棄子!
能甘心?
“當然不能明著來!”初步說服常平,谷婀娜暗松了口氣,掠了掠鬢發,低聲道,“總之讓局面僵持下去對咱們才有好處!”
“太后最恨吃裡扒外,咱們兩個,有把握瞞著她行事?”常平沉聲道,“萬一被發現,那……”
“怎會只有咱們兩個人?”谷婀娜冷笑了一聲,“我哥哥雖然敬重我嫂子,但也沒敬重到把未來中宮之位讓給湯家的地步!”
中宮之位啊,谷家憑什麽發達的?不就是出了個谷太后!
如今谷太后已經是快做曾祖母的人了,谷家能不謀劃著富貴連綿?能再出個皇后,怎麽可能讓給湯家!
常平公主面色微微緩和:“有廣陽王府撐腰,這事兒倒是可以商議商議……但這個度,一個不好叫皇后那邊翻了身那就成笑話了!”她肯跟谷婀娜走到一塊,一是因為谷婀娜心計頗深,可以跟她互為臂助;二卻是看中了廣陽王府的勢力。
現在谷婀娜把兩者都擺上了天平……常平公主更加要被說服了。
“惟今之計是先確認秦國公的病情到底到了什麽地步?”盛夏時候,雖然山風獵獵,谷婀娜站在花蔭下跟常平說了這會的話,也感到額汗涔涔,從袖中抽出絲帕擦了擦,輕聲道,“他要沒事兒,那咱們暫時都不用擔心!就怕他真的不好了,皇后獨木難支……”
身為一個生來就注定的太后黨,谷婀娜絕對沒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會擔心起最大的政敵的健康——不過她不知道她這份心思這會正被秋曳瀾細細解釋給辛馥冰跟莊蔓聽:“……太后那派人能夠得到什麽,對谷婀娜來說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個人能得到什麽!這一位既然去年做得出來坑燕王夫婦的事,這會怎麽可能不為自己考慮?”
莊蔓開心的問:“這麽說,接下來谷婀娜會替咱們辦事了?”
“怎麽可能?她不過是想利用咱們這邊保住她的前程而已!”辛馥冰冷笑著接話,“雖然說她那個前程也只是水中月、鏡中花!”
秋曳瀾把湊到自己裙畔的大白朝辛馥冰推了推,這才若無其事的道:“辛表妹說的是,谷婀娜最希望的是咱們哪怕敗了,也能撐上些日子,最好中間再給谷太后些壓力,讓太后不敢改變周王的正妻人選……畢竟,湯心瓊有昌平公主撐腰,谷婀娜也有廣陽王府護著!咱們這邊未露明顯敗象,谷太后怎麽會出爾反爾、惹廣陽王府不滿呢?”
莊蔓撇嘴道:“她想得美!”眼珠一轉,“不如咱們等她過來給咱們幫忙時,戳穿她告訴谷太后?這樣不管處置不處置她……”
“肯定處置她啊!”辛馥冰沒嫌棄獅貓皮毛豐厚,很高興的摟住大白,輕輕撫摩它的脊背,口中嗔莊蔓,“你忘記廣陽王府又不是就谷婀娜一個女兒了?她妹妹靜安郡主谷娉婷,雖然比她遜色,但也不是沒資格做周王妃的!谷婀娜要真不爭氣,谷家何妨也換個女兒塞給周王?”
末了一句卻是嘲諷陶家了。
“不錯,廣陽王府乃是靠著谷太后起家的,怎麽都不敢把太后得罪死了!”秋曳瀾這會卻不想把話題岔到陶家或小陶氏那裡去,隻就事論事,“當然太后也不想跟娘家鬧掰,是以谷婀娜雖然要為自己考慮,然也不敢叫太后抓了確切的把柄,免得被王府拋棄!就說去年地動之後的謠言,也是因為地動之事本來就需要一個替罪羊,而齊、燕二王正是最合適的人選,谷婀娜不坑他們,估計最後朝議,他們還是逃不掉——此舉勉強可以算是先斬後奏,而不是無事生非自相殘殺!”
莊蔓心急的問:“就是說揭穿谷婀娜對大局沒什麽用處了?”
“自然。”秋曳瀾接過蘇合端上來的石榴剝開一角,道,“你還是不要去太琢磨大局了,如今是長輩們運籌帷幄的時候,咱們這一代……根本沒到當家的時候,跟著長輩們敲敲邊鼓什麽的可以,真正左右輸贏的,到底不是咱們。”
這話其實半真半假,畢竟世事難料,沒準一個小人物就能扭轉乾坤——不過,考慮到這種情況的罕見性,以及莊蔓那惟恐天下不亂的性.子,秋曳瀾覺得還是給她豎立一個打醬油的心態比較好。不然這位莊表妹熱情洋溢過了頭,幫起倒忙可就坑了。
聽了她這話,果然莊蔓失望極了:“真沒有咱們能幫忙的地方?小忙也可以啊!”
“我有要你幫忙的地方!”辛馥冰忙道,“我這兩天想練一練字,但家裡字帖忘記帶了。你去跟永福公主殿下討幾幅字帖來好不好?要濮陽王最新寫的……自從秦老太妃過世後,濮陽王接二連三的病著,很久都沒有新的手跡流傳出來,但只要他寫了,肯定會被公主殿下先挑!”
莊蔓瞪了她一眼:“這事,你找個丫鬟不就成了?”
“濮陽王的字,尤其還是最新寫的,外面一字萬金都難求,是個丫鬟能要來的嗎?”辛馥冰嘟起嘴,“我倒想自己過去呢,但這兩天身上實在不好,這大太陽看得眼暈,怕去的路上萬一身子不適,沒得連累了你們!”
秋曳瀾忙道:“我去給你要吧,你要什麽樣的?”
“不用不用,嫂子你好好坐著就是,我正好去公主殿下那兒蹭點其他好東西。”莊蔓本就好動,之前拒絕辛馥冰也是因為鬥嘴罷了,如今見秋曳瀾要去,就先一步站了起來,“這兩天她都沒有過來,也不知道找著了什麽好玩的不成?”
秋曳瀾見狀笑道:“你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要有什麽好玩的給我們也帶點?”
等她走了,辛馥冰把大白抱起來朝榻上一放,吩咐下人都出去,轉過身來扯著秋曳瀾的袖子,微微顫抖著聲音問:“嫂子你跟我說實話:二叔公他……病情究竟如何?”
“過上幾日就能視事!”秋曳瀾看她故意支走莊蔓就曉得會這麽問,因此毫不遲疑道,“不信你可以等著瞧!”
辛馥冰羽扇似的長睫抖動了片刻,把手按住胸口,長呼了口氣,才苦笑:“我怎麽會懷疑嫂子騙我?”
“說句實話,祖父要真不大好,我哪能陪你進宮?”秋曳瀾把手搭住她肩,摟著她走到榻邊,一起坐下,順勢攜了她手,推心置腹道,“咱們跟太后那邊仇怨結到今日這地步,什麽話都沒得說了!隻一句你死我活而已!這回祖父舊傷複發,所幸問題不是很大,不過為防祖父操勞過度導致病情加重,接下來可能有些事情會取消或者退讓幾分——當然都是暫時的,你萬不要擔憂!”
“這些倒沒有什麽,就怕二叔公真的不好,那江家這一大家子,還有諸多姻親,可就全完了!”辛馥冰臉色蒼白的說道,“只要二叔公好好兒的,暫時受點委屈又有什麽關系?”
聽她如此推崇秦國公,秋曳瀾微微一怔,她一直認為雖然說皇后黨的核心是秦國公,但沒有江皇后這位正宮皇后衝鋒在前,秦國公要攝政也沒了幌子——論從政資歷與威望,朝中還有個薛暢呢!
所以哪怕秦國公沒有了,江皇后掌控不住整個皇后黨,保證大部分戰鬥力、處於下風但短時間內也讓太后黨束手無策……應該是可以的吧?到底是皇后黨台面上的黨魁麽!
然而辛馥冰的語氣卻是認為秦國公一倒,皇后黨必敗?
“希望這只是表妹你的個人意見,若整個皇后黨都這麽想,哪怕這次秦國公過上幾天就能暫時壓住病情起身視事、打破病倒的‘謠言’了,單這幾天,都可能動搖皇后黨軍心啊!”看著跟前表妹憂心忡忡的模樣,秋曳瀾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