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桃忙道:“不是,是有別的話。”她彎下腰,附耳悄言,“皇后娘娘問您,像那次錦繡坡下作的詞,差不多的,您能再填一闋麽?”
秋曳瀾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古怪:“萬壽節?”
“也不一定。”夢桃聲音更低,“只要是喻意吉祥美好的……都成!”
秋曳瀾回想了下資深貴女阮慈衣的指導——作為江半朝家的準媳婦,該出風頭的時候一定不能清高,否則被妯娌、大小姑子小看事小,讓江家的長輩們失望,往後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她沉吟著點下頭:“我想一想,應該沒問題!”又問,“大概什麽時候要?宴中之前?”
“宴散之前都成。”夢桃輕聲道,“花的事情您不要擔心……只是……”
秋曳瀾詫異問:“只是什麽?”
“只是這闋詞,能不能……讓給別人?”夢桃的嘴唇幾乎碰到她耳垂,聲不可察的問。
“……”秋曳瀾呆了一呆,才會過意來這是讓自己做槍手,她心念一轉,頓時猜到,“是給齊王殿下?”
夢桃一抿嘴:“郡主聰慧!”
顯然皇后支持的齊王在壽禮上沒能壓倒燕王,這是打算換個法子來出風頭了。
秋曳瀾無可無不可,反正她的詞也是抄來的,貼上自己寫的標簽,老實說她還覺得心虛呢!拿給齊王用,既討好了皇后,又為江家的政治爭鬥添磚加瓦,她乾脆的點頭:“那我就不落筆了,勞你費點心,背下來吧!”
上次在錦繡坡下,夢桃跟著江綺箏是見識過她“才思敏捷”的程度的,此刻聞言也不驚訝,輕笑著道:“那婢子先走,過會再來?免得被人猜疑。”
“你去吧,我得想一會。”秋曳瀾點頭:該抄哪一闋呢?這是個問題……
接下來她一直若有所思的,幾次差點打翻了酒盞,秋金珠拿眼角瞥了她良久,忍不住壯著膽子小聲問:“五姐姐,您怎麽了?”
“噢,沒什麽。”秋曳瀾聞言定了定神,若無其事的道。
秋金珠垂首掩住目光,道:“五姐姐,今天宮裡有很多花,一會咱們出去看看?”
“你一個人去吧,我已經有約了。”秋曳瀾搖頭。
“噢……”秋金珠的語氣似乎有些失望。
秋曳瀾也不理她,一邊用著酒菜,一邊從記憶中挑選著好詞……幾道菜下去之後,她朝江家那邊一望,正好看到夢桃,便朝她使了個眼色。
片刻後夢桃摸了過來,詫異問:“有了?”
“有了。”秋曳瀾小聲說了詞的內容讓她背,夢桃聽完倒抽一口冷氣,欽佩道:“郡主您……”她似乎一時間都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隻由衷感慨,“您真是大才!”
“也不全是現在寫的,有一闋是不久前寫的。不過我保證沒人知道,包括我的心腹丫鬟。”秋曳瀾乾咳一聲,“好了,你去吧!”
夢桃反覆念了會,背給她聽無誤,又問清了幾個字到底是同音裡的哪個,便告退而去。
這時候歌舞已經換了幾場,殿中氣氛漸漸熱鬧起來,膽子大的就開始走動了。
莊蔓頭一個窩到秋曳瀾跟前,笑嘻嘻的問:“我瞧見夢桃來來回回找你幾次了,怎麽著,十九表哥又來纏你?連夢桃都支使上了!”
“沒有的事。”秋曳瀾笑著道,“就是純福公主殿下怕我初次吃這樣的宴席,提點我呢!”
“騙誰呀?”莊蔓一點都不信,“你好歹是邵先生教出來的,伯母還在身邊,還用得著她提點?再說這宮宴也沒什麽了不起的,還不就是那樣?”
秋曳瀾還沒接話,辛馥冰也過來了:“蔓兒你跑得倒快——秋妹妹,上次的荷花十九表哥給你從湖裡直接挖了,你是不是不要了?”
“我正想找你說這個呢!”秋曳瀾抱歉的道,“如今山莊裡都種上了……”
“沒事!”辛馥冰擺了擺手,“其實我家別業也是從那裡挖的。噢,我是來問你,錦鯉要麽?這個配荷花好看,我家池子裡有很多……”
她話還沒說完,夢桃卻又過來了,朝莊蔓、辛馥冰抱歉的笑了下,就俯身告訴秋曳瀾:“娘娘說,您要什麽花,趁這會人多熱鬧,出去自己挑就是……有宮人在外面等著給您引路。”
秋曳瀾愣了一下,朝殿上一看,卻見江皇后正扭頭跟自己的女官說著什麽,隱約猜到皇后這是打算讓齊王上場了——大概是怕被聯想到她身上,所以希望她能夠回避。
“我這就去。”她詞都拿出去了,也不在乎更成全點,當下就起了身。
見這情形,莊蔓跟辛馥冰都露出曖昧的笑:“要出去?”
“瞎想什麽?皇后娘娘要賞我幾盆花,讓我趁這會人少,出去挑。”秋曳瀾啐道。
“沒想什麽啊你做什麽要解釋?”兩個損友掩口笑,“這不是心虛是什麽?”
“不跟你們講了!”秋曳瀾接過蘇合遞來的絹扇,作勢打了下她們,轉頭跟楊王妃象征性的請示了句,便轉身而去。
她離了席,本來過來找她的莊、辛兩人自然不會繼續在這裡待下去,邊說邊回自己的席位:“那個錦鯉,蔓兒你要不要?”
“我家別業裡有呢!”莊蔓詫異道,“你家又不是養不起,這麽急著送人做什麽?”
“太多了,怕是池子有點容不下。”辛馥冰解釋,“今早我出門時看到一大群魚在那裡鬧死鬧活的跳著,把湖邊掛著的鸚鵡都嚇壞了,個個叫得歇斯底裡!我就想回頭得叫人打掉幾網……”
她話說到這裡,正好不遠處一個著鵝黃夏裳、年約十二三歲的女孩子聽到,抬頭插話:“咦,你家園子裡今兒也出了奇事?我養的兔子今兒也折騰個沒完……還道是哪個奴才挨了罰故意去驚擾了它!”
“噤聲!”辛馥冰跟莊蔓還沒接話,那女孩子鄰席一個年長些的青春貴婦已經低叱道,“果兮你說的什麽話!不就是兔子鬧了會嗎?這算什麽奇事!”
又看向辛、莊二人,略緩了語氣,“兩位小姐說是不是?今天,可是萬壽節!”
辛馥冰跟莊蔓到底年長些,立刻會意:“夫人說的是,是我們孟浪了。”說罷朝她行了一禮,加快腳步走開。
等她們走了,那叫“果兮”的女孩子有些不滿的道:“本來就不對勁……咱們過來時在山路上還看到老鼠搬家……”
“行行好吧小祖宗!”勸她的貴婦歎了口氣,抓著她手臂扯到身邊,壓低嗓子道,“今兒可是萬壽節,若是什麽祥瑞說出來倒是討個好口彩了,咱們見到的幾件,兔子啊老鼠啊,哪裡跟祥瑞沾得上邊?你說了出來這不是平白招天家不喜麽!屆時咱們程家能討得了好?”
聲音更低,“何況剛才那兩位,一個是江家四夫人的娘家侄女,另一個是江家五姑太太的女兒、管州刺史的掌上明珠,都是皇后那邊的人,誰知道是不是曉得你才進京,故意說話引你摻合?咱們父親向來跟著薛相走,你可不要學薛相的幼女薛芳靡,見天的坑自己人!”
程果兮嘴角一抽:“我就是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兒?”
“天塌下來也輪不著你先操心!”勸她的貴婦皺眉,“咱們父親好容易得了這個調回京的機會,薛相可是許諾會把之前丁翰林的位置……這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懂嗎?”
“噢!”程果兮心不在焉的應了,小聲嘀咕,“可我還是覺得不對勁啊?”
她覺得不對勁,出殿之後被宮人引著七轉八彎走了老長時間,經過好些花卉跟前都沒停過的秋曳瀾,也覺得不對勁了:“這位姐姐,您這是打算領我去哪?我瞧這附近的花都不錯。”
要不是夢桃把她交給這宮女的,秋曳瀾都懷疑對方想對自己不利了!
好在那宮女聞言忙解釋:“但十九公子在前面等您……”
“……”秋曳瀾一陣無語,道,“好吧。”她以為是為了齊王上場讓自己躲出來呢!合著還真讓莊蔓說中了!
片刻後果然在一座假山畔看到早一步已經等在這裡的江崖霜,今日因為慶典,他穿了一身緋紅錦袍,束玉帶,佩美玉,烏黑的長發在頭頂攢了個四方髻,拿羊脂玉竹節簪插著,修長白皙的指間還拈了枝豔色欲滴的玫瑰,望之豐神俊朗,皎如明珠。
……待宮女走後,蘇合與沉水也識趣的走遠一點轉過身,欣賞四周風景。
江崖霜將玫瑰插入秋曳瀾鬢間,笑道:“你今兒真好看!”
“你夠了啊!”秋曳瀾並不領情,拿扇子敲著他的肩低喊道,“就算幾天不見,至於這麽急三火四的嗎?今兒可是萬壽節的宴席上,夢桃還是當著莊姐姐跟辛姐姐的面喊我走的,當時莊姐姐就笑我了,我還說就是出來挑花的,跟你沒有關系——回頭不給她們笑話才怪!”
“她們也就開個玩笑……回頭誰說你了我去給你理論!”江崖霜拉過她手哄道,“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能不想你嗎?”
秋曳瀾哼道:“誰要聽你狡辯!”就想回去,“不然叫人看到了,還不知道怎麽個議論法!我就是自己不在乎那些人的話,也得想想叫我哥哥知道了,會怎麽罰我!”
江崖霜見狀忙壓低了嗓子道:“是有緣故的!”
“齊王殿下?”秋曳瀾狐疑道,“你倒是見縫插針啊!”
江崖霜聞言卻愣道:“齊王殿下怎麽了?”
“那你喊我出來是為什麽?”秋曳瀾詫異。
江崖霜四面一看,指了指自己的面頰。
秋曳瀾二話不說提起裙裾一腳踩在他腳背上!
“……好吧,我說!但你聽了可別生氣……”便宜沒佔到,反而挨了頓收拾,江崖霜鬱悶的道,“就是我十七姐姐快遠嫁了,我那陶表妹不久也將隨夫外放,所以……我三伯母親自出面跟我祖母說了,祖母隻好答應讓你今兒席上不久待。”
秋曳瀾怔了一會,不禁大怒:“江綺笙跟陶佩繽不願意看到我,所以我就要避出來?!憑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