妯娌兩個在紫深宮中公然撕破臉,都動了兩下手了,太子妃當然不可能再一無所知。
不過由於當時那段宮廊下沒有宮人伺候,楚意桐跟秋曳瀾的下人前途全跟著自己主子,自不敢多說。
稟告的宮人隻遠遠看到了那一幕,所以太子妃也不知道兩個媳婦到底吵到什麽程度,就知道楚意桐先動手,卻被秋曳瀾擒下說了番話才放開——按照常人推測,目前的政治局勢,這種明顯兩個人都有錯的情況,太子妃肯定得站楚意桐這邊。
但太子妃卻不這麽想:“前朝歸前朝,後院歸後院!著人查清楚來龍去脈,不許有任何偏向,屆時我會公平裁斷!”
這時候江綺箏還沒有離開,站在母親跟前把宮人的稟告從頭聽到尾,又聽了母親的吩咐,微微蹙眉。
“怎麽了?”太子妃察覺到,溫言問,“擔心她們不和,會影響到小八跟十九的感情?”
“到底夫妻一體!”江綺箏也不隱瞞,歎息道,“尤其女兒知道,八嫂跟十九弟妹都是有主意的人,怕是未必勸得和。”
太子妃淡淡道:“都是前朝郡主出身,哪能沒點驕矜氣?不過好在也不只她們有主意,你的兄弟何嘗沒有主意?”雖然說兩個親生兒子都不是她帶大的,不過太子妃自認不會看錯——大兒子根本無心帝位;小兒子不忍與兄長為敵。兩個兒子雖然在風評上有著天壤之別,卻都是明白人,對兄弟也厚道。
所以她根本不擔心後院爭執會影響到兩兒子的兄弟情。
江綺箏聞言,看了看四周,見都是母女兩個可信之人,便道:“說到底,還是父親這段日子出入隻帶著八哥,又將安兒接到東宮撫養的緣故。”
“這事你不要提了。”太子妃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抹複雜,“我與你們父親自有計較,你安心過你的日子就是!”
“女兒保證什麽都不說出去,母親也不能透點口風嗎?”江綺箏思忖了會,跪到她膝邊,拉起她的手,似抱怨似委屈的糾纏道,“父親母親素來疼我們的,這次的事情實在叫我們既意外又不解,八哥跟十九弟既在局中也還罷了,可女兒橫豎是局外人,母親就不能疼一疼女兒,稍微指點一下?”
太子妃不肯理會,無奈江綺箏死纏爛打,堅決不肯起來——太子妃到底心疼她,喝道:“如今天還冷著,縱然殿裡燒了地龍,老跪著也不好,起來起來!”
“那母親告訴女兒些內情?”江綺箏抱著她膝耍無賴,“不然女兒就不起來!”
“你這是跟福兒還是皎兒學的?”太子妃啼笑皆非,沒好氣的道,“起來說話!”
江綺箏聽出她是答應了,這才笑嘻嘻的站起身:“在福兒、皎兒這年紀沒能承歡父親母親膝下,如今補一補還不成嗎?”
這話說得太子妃面上閃過一抹愧疚,沉吟了會,歎道:“關於小八跟十九……我現在只能告訴你,小八所有的,都是他該得的!”
江綺箏一怔,急速思索了一番,卻依舊不得要點,試探著問:“母親能給我再說幾句麽?”
“你該出宮了,即使有駙馬跟你換班,家裡兩個孩子那麽小,還是得好生安排下才穩妥不是?”太子妃卻立刻板起臉,顯然是言盡於此。
打發走女兒,太子妃才收拾了下心情,宮人進來稟告:“惠郡王妃與崇郡王妃來了,道是已經在偏殿安置好,過來聽候吩咐!”
“著她們進來吧!”太子妃雖然剛接到這兩媳婦私下掐架的稟告,但事情尚未調查清楚,見了面卻也隻字不提,只打量了下她們,見兩人都是氣定神閑,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心下哼了一聲,面上則淡淡道,“你們來的正好,我倒沒什麽事要吩咐你們。不過過會你們皇祖父與父親怕是會過來,到時候都得迎駕。如今過來了,倒省得我待會還要打發人去喊你們。”
兩人連忙應下。
接下來太子妃就沒再跟她們說什麽,隻喊了管事上來稟告事情,挨件處置。
兩妯娌素受婆婆寵愛,在太子妃面前向來都是敢開口的,本倒也想湊上幾句,無奈太子妃這會處置的全是東宮與紫深宮這邊的相關事宜,做媳婦的若在這兩處插話,未免有覬覦的嫌疑,隻好閉嘴,乖乖兒立規矩。
“莫不是婆婆已經知道我們掐起來的事情了?”妯娌兩個也不是傻子,見這情形自然要懷疑——但太子妃不提,她們也不敢確定。
好在兩人各有依憑,要說多麽惶恐也不至於——楚意桐心想:“夫君太孫地位穩固,母親素來是願意給正經兒媳婦臉面的,更遑論我還是母親親自所擇……不過是掐了一下,吃虧的還是我,便是被人看到,稟告到母親跟前,母親也定然不會怎麽責怪我!”
秋曳瀾則想:“即使公公婆婆都打定主意要抬舉惠郡王府了,終究也不可能滅了我們崇郡王府滿門,琅兒如今還在皇祖父跟前呢,難道為這麽點小事,竟要削了我這個親娘的臉面?!”
所以被冷落了也沒什麽悔悟的意思——太子妃看的嘴角直抽:“我還道她們進來之後就會請罪,自己把事情經過講出來!誰知她們倒真的跟沒事人一樣,如今的年輕媳婦簡直就是膽大包天!難道她們還以為在紫深宮裡都動上手了,還能瞞著我不成!”
正惱怒的想著查清經過後怎麽敲打這兩不省心的媳婦,外間宮人來稟告了:“聖駕將至,敢問娘娘是否現在就至宮門迎接?”
“自然!”太子妃隻好把惱意按捺下去,起身整理了下衣裙,對兩個媳婦道,“都過去吧!”
婆媳三個到了宮門前,恰好遠遠望見帝輦被簇擁著過來。
昭德帝在宮門前下了輦——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他下來後又返身,從輦中抱出個雪膚烏瞳的錦衣男童,親自抱著放到地上牽了手,這才笑呵呵的朝紫深宮裡走,走到一半那男童仰頭一看,忙掙開昭德帝,上來拜見:“祖母、八伯母、母親!”
可不正是江景琅?
本來他昨天應該就被江崖霜帶回去了,奈何下雪天,昭德帝心疼曾孫,直接把他留下。原本今日江崖霜下差時若雪停了,會再到宮門前去接他——偏偏一早陶皇后就發了病,他自然還滯留宮中。
秋曳瀾想不到的卻是昭德帝過來探望陶皇后,竟然把他帶上不說,還攜他一同乘輦——轉頭看一眼帝輦後面,太子、諸王、諸郡王、國公什麽的,一大串人正在陸續下輦,其中太子也帶上了江景琨,不過江景琨比較頑皮,下輦時沒等太子抱他,就自己跳了一下,結果穿成球的小家夥果斷像個球一樣滾在雪地裡——左右宮人趕緊扶了他起來,替他撲打著身上的雪沫。
江景琨自己倒沒覺得怎麽樣,東張西望的似有些不耐煩,看到秋曳瀾這邊,眼睛先是一亮,隨即又似乎有點委屈有點生氣,恨恨的轉過頭去!
“這小家夥,似還在記恨我當初讓常媽媽把他抱走的事?”秋曳瀾對他那點小心思心知肚明,暗歎,“辛辛苦苦把你養到這點大,你道我願意你走嗎?唉!”
不過江景琨鬧脾氣歸鬧脾氣,到底是她跟前長大的。跟著太子走近後,問候過了太子妃,還是忍不住蹭上來:“嬸母……”
秋曳瀾回他一個溫柔的笑,又悄悄指了指楚意桐。
江景琨眨了眨眼睛,朝楚意桐喊:“母親!”待楚意桐端莊的應了,他還是湊到秋曳瀾跟前,“嬸母,侄兒一個人在東宮好生沒意思!什麽時候可以回去啊?侄兒想十七弟還有二十三妹妹了!”
秋曳瀾正要回答,江景琅從她身後探出頭來,壞笑著道:“十四哥,我這兩天也被皇曾祖父拘著做功課呢!聽說東宮出了後門這麽這麽一拐那麽那麽一折,如此如此就到福寧宮了,不如你回頭悄悄來找我唄?咱們好一起去玩?”
“胡鬧!”秋曳瀾拉了他一把,沒好氣的低斥道,“來看你們皇曾祖母,都不許多話!”
兩個被慣得不會看眼色的小家夥,這是什麽場合?皇室近支男嗣基本就全了,曾祖父祖父父親什麽的就在身邊,多少雙耳朵聽著呢,居然還敢搗蛋!
江景琅被她訓了也不在乎,笑嘻嘻的朝堂哥扮個鬼臉,江景琨心領神會的點頭——兩人正心照不宣,冷不防身後不遠處傳來一聲熟悉的咳嗽!
小兄弟兩個下意識的回頭一望,頓時一縮腦袋——就在身後兩步的地方,一襲石青團衫、披了玄狐裘、戴著紫金冠的江崖霜正冷冷的望著他們,眼神中滿是警告!
“父親……”
“十九叔……”
兩孩子有氣無力的喊了一聲,再次縮腦袋,接下來是再不敢嘀咕什麽歪主意了……
熊孩子惹出來的鬧劇,除了江崖霜咳嗽一聲警告一眼外,其他人都沒什麽反應,仿佛根本沒看見一樣——畢竟一個帝輦上下來的,一個是太子步輦裡下來的,還都是這兩位主兒當心肝寶貝一樣親自抱上抱下,說來他們小時候都沒有過這樣的待遇——如今這兩位主兒都沒發話,江崖霜作為父親和一度的養父教訓下也還罷了,他們插什麽嘴?!
只不過袖手旁觀歸袖手旁觀,看著這一幕,眾人心裡也沉吟:“這麽著,陛下與太子對於太孫人選果然是不一致的嗎?也不知道哪個勝算更大?”
江天馳目前的風頭在兄弟中無人能及,他儲君的地位是沒人想著還能搖動的——不過,由於如今帝位上坐的是江千川,而且江千川登基後,是實實在在主政,絕非做個幌子讓江天馳監國。加上現在江天馳的風頭已經過去了點日子,所以很多人又開始懷疑:“都說主導篡位的是太子,但如今看太子對陛下處處恭敬,絲毫不敢逾越……難道幕後其實是陛下……”
畢竟江天馳篡位的底子還是江千川打下的!
因此,這種情況下,即使江千川年紀大了,他青眼有加的崇郡王父子,似乎也不無可能?
“但陛下總不可能把帝位直接傳孫不傳子吧?不管哪位郡王登基,將來總要通過太子的。一旦陛下不在了,太子那麽喜歡惠郡王……”
眾人都覺得好憔悴:這選擇也忒傷腦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