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崖霜懷疑的謀害自己妻子的嫌疑人裡,林女官身份最卑微,雖然是江太后的心腹,但一個瞞著自己擅自做主的奴才,跟倚為依靠的娘家親人,該選哪個太后太清楚了!
尤其林女官又不是被冤枉的,江崖霜親口告訴江太后:“之所以被扔進湖裡的是大皇子而不是安兒或者琅兒,絕不是方子俊沒來得及追上他們兄弟兩個,只能拿大皇子頂缸!必是因為誰都知道祖父在曾孫裡最看重的就是安兒、琅兒!若他們出了事,祖父必然大怒,無論如何都會徹查到底的!”
本來江景琨與江景琅就由於長輩的出色,深受秦國公期待,小小年紀表現出來的好學,以及江崖霜百忙之中也要親自抽空指點的環境——秦國公早就把江家曾孫一代的指望放在他們身上了。這小兄弟兩個若出事,秦國公一怒之下什麽事情做不出來?
如今北疆大捷,鎮北軍基本上可以騰出手來;西疆大捷,與江家關系極深的秋靜瀾風頭正勁——這眼節骨上江家做什麽事情需要忌憚?!
相比之下倒是皇子不那麽值錢了……至少在秦國公眼裡,絕對沒有自己寄予厚望的曾孫值錢!
“大皇子也礙了許多人的眼。”太后曉得且默許了當年霓光的事情,也知道林女官確實有嫌疑,但多年主仆,還想替心腹辯解下,“十九你想,宮裡才添了二皇子……”
然而江崖霜冷笑著打斷:“四姑,如今皇后不在這兒,侄兒與您說真話:您說如果不是瀾瀾給安兒、琅兒玩耍的那個香囊丟在湖邊,瀾瀾明知自己有孕在身,會貿然下水救人?這件事情看似衝著大皇子與瀾瀾去的,實際上最終算計的只是瀾瀾一個人!大皇子被卷入,不過是為了混淆視線罷了!”
“若非侄兒及時趕到,憑十八姐姐與十四嫂那點人手的救人速度……”
江太后無話可說,只能退而求其次的摘清自己:“這事我是真不知道!不然怎麽可能讓人害了你媳婦孩子?”秋曳瀾這兩年沒有忤逆惹惱過她,且又生兒又育女的,地位穩固,江太后閑的沒事招惹她做什麽?
“侄兒知道。”江崖霜淡淡道,“但林女官……”
“這歹毒的賤.婢你看著辦就是!”太后一句話,決定了林女官,以及整個林家的下場——要不是為了太后的名譽,林女官連“無辜慘死”的下場都撈不到!
她的兩個弟弟在下獄之後互相指責揭發,倒是把林家這些年來作的許多事兒鬧了出來:他們是江家家生子,一家子都是給江家辦事的,這揭發出來的事情同江家當然不會沒有關系。
負責這事的人是江崖霜心腹,但聽了幾件也覺得吃不消,令人塞了嘴嚴加看管了,趁夜悄悄去請示:“若再審問下去,怕是老太爺以下,各房臉上都不好看了!”
大家子裡陰私事情多,江家的家風又不嚴謹,亂七八糟的事情就更多了!這人就算是心腹,聽多了也難免要被滅口的。
索性江崖霜也不為難他:“差不多就行了,揀幾個能說出去又有證據的宣判就是。”
心腹沉吟:“這一家還有幾個孩子年歲太小,夠不上量刑……”
“方子俊之事豈可再出?”江崖霜滿含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心腹會意:“屬下明白!”
林家已經注定煙消雲散。
江崖霜對於下一個目標卻有些舉棋不定。
皇帝,貴妃。
都有嫌疑。
前者想用秋曳瀾之死以離間秋靜瀾與江家的關系,達到居中製衡以真正君臨天下的目的——這個是葉太后的人用這些年來數尺高的記錄證實的;
後者既不討太后歡心也不被皇帝親近,縱然生下皇子亦居劣勢,但若能陰死大皇子、又把秋曳瀾的死栽贓給皇帝——那麽以江崖霜的脾氣肯定不會因為皇帝這個身份而放棄為妻子以及沒出世的孩子報仇!
而皇帝與大皇子都死了,不管太后喜歡不喜歡、皇后高興不高興,貴妃之子不登基,還誰登基?!
這完全是絕地反殺的一計!
所以這兩者在江崖霜看來都有嫌疑也都不可放過——問題是,現在有個比較為難的地方,就是他跟蘇合等人都沒告訴秋曳瀾的:大皇子雖然被及時救起所以沒死,卻也病得不輕!
畢竟才五歲的孩子,一直嬌生慣養沒吃過苦頭。又是才玩了一身汗的被丟下冬天的湖水……楚韶從正月初一開始發熱,連續三天高燒不退,中間太醫幾乎試遍了所有辦法,才在第四天讓他開始退熱!
但從第六天又開始反覆……據江崖霜所知,太醫到現在還駐扎在貝闕殿的偏殿不敢或離!太后已經收回去年避暑時的懲罰,令鄂國公夫人及趙氏入宮幫忙照顧,免得死活不肯離開兒子病榻的皇后支撐不住了!
如果選取皇帝作為下一個報復目標的話,倒沒什麽難度。可是國不可一日無君——作為嫡長皇子的楚韶仍未脫離險境,一旦有失,新君必然就是還沒起名字的二皇子!
當然二皇子還小,他現在登基了也無法為生母及生母的家人做什麽。以後只要不是在貴妃手裡養大,肯不肯親近江家大房還是個問題!
但提到江家大房——這就是江崖霜對於選取貴妃這邊下手的忌憚了:秋風!
江家大房手裡握著秋風的身世,這本是秦國公為江家預備的一條退路——如今卻成為大房與四房講條件的籌碼。
江崖霜心疼妻子,但也不想胞姐好好的家庭支離破碎——秋風的性格與為人,都注定他若被卷進來的話,多半會以悲劇收場!
這絕不是江崖霜想看到的。
再者,他也不希望秦國公最後這段歲月裡,還要被內鬥氣出事來。
“公子,穆子宣回來了!”江崖霜正斟酌著兩全之策,忽然江杉悄然而入,施一禮後,稟告了一個讓他頗為意外的消息,不由擱了筆:“快傳!”
……去年他通過陸荷打發穆子宣去北疆打探消息,就做好了穆子宣一去之後難以脫身的準備——畢竟北疆是他父親江天馳經營了多少年的地方,哪怕穆子宣也是出身北疆,在那裡不乏親朋好友,但想瞞過江天馳的耳目也不可能!
不過他也篤定江天馳不會輕易對穆子宣下毒手,這才放心遣了弟子這表叔前去。
穆子宣果然如他所料的那樣一去不回——江崖霜都以為他會在江天馳返京時才能被一起帶回來了,卻不想這眼節骨上,忽然歸來……
“此行如何?”見風塵仆仆的穆子宣已大步而入,江崖霜示意他免禮,賜了座,又令江杉沏茶。
“回公子的話,北疆確實有些變化!”穆子宣接過茶水道了聲謝,仰頭一口喝乾——他出身雖然不高,但跟在江家父子身邊多年,絕不是不懂禮儀的人,這麽做顯然是真渴了,江杉足足給他斟了八盞茶水,他才放了碗。
卻沒回答江崖霜的詢問,而是看了眼江杉。
待後者識趣的出去把守門戶了,他才離座而起,湊到江崖霜的長案側,方小聲稟告道,“荊伯一家不日恐會上表告老,返京長住!如今大將軍他大力提拔的,乃是,姚倫!”
江崖霜默默頷首,淡淡問:“我那十六哥,父親是如何安排的?”
穆子宣張了張嘴,看著他似乎早已料到的神情,無聲一歎:“四個月前,大將軍任命十六公子為明威將軍,恐十六公子年輕且功勞未足,鎮不住場面,撥了三百親衛襄助……再加上姚倫與十六公子結了親家,所以現在……”
“十六哥已在鎮北軍中站穩了腳,是麽?”江崖霜若有所思,“記得十六哥的嫡長子,父親親自起名為‘瑰’,甚為喜愛,未知可常常承歡父親膝下?”
“十八孫公子雖然玉雪可愛,但大將軍軍機繁忙,除了滿月宴上抱了會,取了名字外,之後一直未再召見過十八孫公子!”穆子宣低著頭,小心翼翼的斟酌著措辭,“公子,雖然大將軍如今對十六公子有些抬舉,但……屬下此番回來前,大將軍也十分掛念公子!”
“對了,你還沒說,你為何至此才歸?”江崖霜沒有理會他的寬慰,平靜的問。
穆子宣一臉不知道該怎麽說的樣子:“屬下抵達北疆後,就被大將軍召去——只是什麽都沒問,便讓屬下重新編入親衛之中!屬下本想尋人給公子傳個信的,可是找到的人都推三阻四的不肯……想著公子之前叮囑過,去了那裡若遇事不順,就順其自然。所以屬下就……”
就重操舊業,幹了這些個月的親衛,一直到不久前,江天馳再次召見他,令他回來找江崖霜報到——他收拾收拾就來了,至於說這父子之間到底在打什麽啞謎,反正他琢磨來琢磨去還是一頭霧水!
此刻見江崖霜神情複雜的撫著案頭玉如意,他想問又不敢問,正糾結間,卻聽江崖霜道:“辛苦你了,且先回去梳洗下,晌午後,我會讓荷兒回去陪你說話……噢,你直接去荷兒的宅子吧,是祖父賀他定親所賜,離這不遠,出去之後讓江杉找人給你帶路就是!寧頤給他那邊安排了些下人,熱水熱飯都是現成的。”
穆子宣這段時間被江天馳扣在身邊,壓根不知道自己走後京裡發生的事情,聞說表侄定了親、還有了自己的房子,大喜過望:“謝公子!謝少夫人照拂!也謝老太爺恩典!”
他頓時就把江天馳父子的事兒丟到一旁,歡歡喜喜出去打聽未來表侄媳婦的門第性情去了——屋子裡,江崖霜盯著案上如意良久,“呵”的一笑,笑容冰冷而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