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被辛皇后的鳳口所料,楚意桐苦苦掙扎生下來的還真是個女兒——陶老夫人固然是親自趕過來探望,又抱了孩子滿口誇獎“俊眉俊眼的真像父母”、“哭聲嘹亮一聽就是個康健的好孩子”,但秦國公那邊都沒有專門稟告,只是在說其他事時順帶講了聲。
這種情況下當然也不要指望秦國公特意為這曾孫女起名了,倒也不是他虧待楚意桐母女,而是江家從孫輩起子嗣就很興盛了。秦國公操心國事之余,連孫子、侄孫、曾孫、曾侄孫這些人都管不過來呢,哪裡還有精力去管遲早是外人的女孩子——江崖霜夫婦的嫡女江徽瓔,名義上都兩歲了,也沒得他提過一句。
所以這個排行二十四的女.嬰,在出生後十天左右時,由父親江崖丹起名為“寶”,加上姓氏與排行就是江徽寶。
“這個名字多少能夠讓八嫂心裡寬敞些了吧?”為了給江徽寶預備滿月酒,和水金特意來了一趟四房,但沒跟正坐月子的楚意桐說幾句,就來找秋曳瀾,一見面就似笑非笑道,“雖然不是兒子,好歹也是八哥的寶貝呢!”
秋曳瀾這會正抱著女兒玩,江景琨跟江景琅被江崖霜拿戒尺盯上後,她現在一下子就空了下來,目前除了掛心西疆的局勢外,也就是陪女兒了。聞言不禁笑問:“你在那邊被怠慢了嗎?怎麽一來就這麽說?”
和水金嗤笑道:“我拿了瓔兒那會辦滿月急的章程去給她看,結果她起初還沒什麽意見,聽說是瓔兒那會的規矩就不大高興了,直接跟我說她不喜歡,讓我重新擬一份!”
楚意桐這是衝著跟秋曳瀾別苗頭,並非針對和水金,這點她也知道,問題是,“我如今忙得跟什麽似的,雅兒三天前開始咳嗽到現在還沒好,我就惦記著忙完事情回去好陪陪他呢!哪裡來這閑功夫?”
原來是涉及到江景雅,難怪一向有城府的和水金這麽生氣!
秋曳瀾恍然,關心的問:“雅兒的咳嗽怎麽會拖這麽久?有沒有換個大夫看看?”
“昨天換了,開了新藥,今早聽伺候他的人說,咳嗽好了點,但還是在咳著。”和水金歎著氣,“下人說他想吃桃子了,我看市上今兒買來的不夠好,想起來你這裡常備著莊上送來的時果,恰好順路,就來討一點!”
秋曳瀾趕忙喊人去拿今早才送來的桃子,又歉意道:“不知道雅兒喜歡,早知道直接給他送過去了!”
“他其實不是很愛吃這些,也是這兩日身上不大好,一時想起來。”和水金笑著道,“你不用給他送,我估計啊他最多吃上兩個桃子又不要了。”
拿到桃子之後她就告辭了,秋曳瀾知道她掛心兒子自也不留客。
送走和水金後,秋曳瀾見女兒困了,叫乳母抱了她回屋去安置,感到肩有點酸,就喊了木槿來給自己捏一捏。
木槿方才一直在,此刻一邊給她捏著肩,一邊就忿忿道:“八少夫人實在太過分了,少夫人從來沒跟她為難過,偏她就盯著跟您過不去!”
“你這樣想倒是正投了十四嫂的下懷!”秋曳瀾淡淡一笑。
木槿心頭一驚,脫口道:“八少夫人沒有這樣說?”
“咱們又不在那兒,誰知道她們是怎麽說的?”秋曳瀾不以為然道,“再者,八嫂就算要求寶兒的滿月酒跟瓔兒的不一樣,那也不見得是衝著我來的,怎麽說她也是我們四房的長媳,區區一頓酒席,還不許她換個花樣?”
見木槿咬著嘴唇,秋曳瀾眯眼道,“如今咱們這一房的處境算是好的,只是若因此閑到自己內鬥起來那就成笑話了!”
“婢子知罪!”木槿聽出她的敲打,立刻跪了下去,滿頭大汗道,“婢子絕沒有挑唆的意思,實在是人笨,沒看出來十四少夫人的心思!”
“以後遇事多想一想吧!”秋曳瀾瞥她一眼,這木槿是她跟前看著長起來的,平常跟和水金那邊也沒來往,這次順著和水金說話應該不是被收買了,而是年輕經驗不足。所以給點顏色看看也就喊她起來揭過了,“再給我捏會!”
……楚意桐產女的消息傳到行宮,江太后跟辛皇后又商議起了冊封四房孫女為公主的事情。皇帝對此大力讚成:“正好朕膝下尚且無女,兩個孩子封了公主之後,也能常常接進宮來,給韶兒做個伴!”
這話不管他是懷著什麽心思說的,倒讓太后跟皇后又想到一事:“韶兒跟徽瓔、徽寶這兩孩子年歲仿佛,若無意外肯定是青梅竹馬……”
其實就算不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照著此時的估計,以後楚韶的妻子,也肯定無出江家。
當然如果能夠從小培養感情,即使政治聯姻也能彼此恩愛的話,也是太后與皇后樂見其成的。
不過考慮到未來皇后這一點的話,太后跟皇后又覺得有點為難:“最好這個人選是徽瓔,她父母跟咱們娘兒兩個都親近!再者小八也就是靠著父蔭過活,十九卻是有大出息的人!只是偏偏徽寶是四房長子所出,又跟徽瓔年紀差不多大,如果以後經常接徽瓔進宮跟韶兒一起玩,卻不接徽寶,恐怕小八媳婦會不高興!”
楚意桐的不高興,太后跟皇后倒不在乎。她們擔心的是江天馳夫婦的態度,尤其是江天馳:“鎮北伯極疼嫡長子,雖然小八跟十九兩個人的賢愚懸殊,不過鎮北伯似乎不大在乎這個……若輕看了小八的嫡女,怕是鎮北伯知道了會不喜,到時候他怨不著咱們,遷怒到十九夫婦頭上去,倒是好心辦壞事了!”
婆媳兩個暫時沒想出什麽好方法,就先擱置了這決議——反正孩子們都還小,眼下她們還在行宮,要冊封也不急於這一時。
不過這消息暗暗傳出去之後,鄂國公夫人就急了,風風火火的進宮來見女兒,劈頭就問:“太后要給韶兒物色妻子了?”
“沒有的事!”皇后沒想到這話居然傳到了自己娘家母親耳朵裡——江天鶴的目的她還不清楚?當下看左右的目光就有點冷,但轉瞬掩去,勒令宮人都退下,這才若無其事的敷衍道,“韶兒才多大?哪裡就到說這個的時候了?”
“你可別哄我!”江天鶴懷疑的道,“據說打算在江徽瓔與江徽寶之間挑選?為了讓他們青梅竹馬將來好水到渠成,還打算一起封她們做公主,好時常出入宮闈?”
她痛心疾首道,“皇后你怎麽這麽傻呢?!江家勢大,又是出了名的嬌慣子女!你看看你那些表姐,齊王妃、歐碧空之妻……哪個不是被慣得無法無天的主兒?這要給你做了媳婦,仗著娘家的勢,不定讓你受多少氣!”
聲音一低,“再說你雖然是江家外孫女,到底不一個姓就隔了一層!這兩個就算是好說話的,哪有你的嫡親侄女可靠?為娘說句誅心的話,你難道甘心給江家做一輩子傀儡不成!?”
皇后原本只是皺眉聽著,聽到末了一句臉色倏然變了色,喝道:“母親!您逾越了!”
“……”江天鶴被女兒突如其來的怒喝一驚,之前的氣勢洶洶就散了去,但還是不甘心的道,“雖然說當初是太后選了你,你才做了皇后!但這也不是說她多疼你不是嗎?要不是江家實在沒有合適的女孩子,她怎麽肯便宜了咱們家?你得了這個機會就該抓緊,以江家的權勢,你若再從他們家挑媳婦,這叫咱們家哪裡有出頭之日?”
皇后隻覺得身心俱疲:“咱們辛家本來出身就不高,能有今日已經是母后提攜……”
“江家的出身又能高貴到哪裡去?”江天鶴毫不客氣的揭著自己娘家的底,“你那大伯外祖父還給人做過多少年的奴才呢——如今江家權勢何等顯赫?!所謂英雄莫問出處就是這個道理!”
“總之給韶兒現在就定下來婚事是子虛烏有的事!”皇后臉色鐵青,咬著牙道,“不過是想加恩江家四房——早先徽瓔出生時就起過這個念頭了,但十九表哥跟十九表嫂不願意越過了八哥、八嫂去!所以才等到八嫂現在生了嫡女才又議起來!”
她雖然是做女兒的,但到底入宮數年,素受尊崇,鳳儀已成,此刻端坐鳳座,面無表情俯瞰下去時,潑辣如江天鶴也不禁縮了縮頭,不敢再吵。
“您是我的母親,到底是信我還是信那些亂七八糟的人,您自己看著辦吧!”皇后冷冷看了她片刻,閉上眼,用不帶任何感情的語氣道。
本來皇后在父母身邊沒長幾年就被送回京裡與祖母相依為命,由於江天鶴夫婦一門心思留在管州撈好處,又嫌回京裡沒有立刻的高位等著他們,不顧女兒幾次三番懇求寧願骨肉分離——後來.經過秋曳瀾提議、也是皇后受了委屈,這才回京,皇后心裡說完全沒有怨言也是不可能的。
就是江天鶴夫婦回京之後,起初皇后還很開心有父母庇護、有母親給自己出頭了。
結果不幾個月下來,江天鶴頻繁的得理不饒人就讓皇后感到頭疼了,就是她這樣的態度,把江家六房徹底推上了對立面——這也還罷了,從皇后正式入宮起,辛家更是借著她的名頭大肆發展!
皇后又不是傻子,怎會不知道在江家還沒衰微、且手握重兵的情況下,辛家就靠出了個皇后,還是江太后力爭才定下來的皇后,妄想跟江家爭權那跟找死有什麽兩樣?!
偏偏每次她勸江天鶴時,江天鶴還認為這是為了她好:“太后、貴妃都是江家女,咱們辛家如果還是冷冷清清的,你在這宮裡哪來的體面?”
察覺到女兒不是那麽聽話之後,江天鶴更是把手伸到貝闕殿上,收買皇后左右,以達到控制女兒的目的——就是江太后都沒有這樣對待皇后,皇后心裡焉能不怒?!
此刻甩出這句話,也沒了興致再跟江天鶴說什麽,擺了擺手,“本宮要去看韶兒了,天熱,鄂國公夫人也請回吧!”
皇后從來不是擺架子的人,除了大典上,她對親近點的人,比如秋曳瀾、莊蔓,說話都還是照著出閣前的稱呼。對親生母親那就更沒架子了,如今忽然自稱“本宮”,又呼江天鶴“鄂國公夫人”,疏遠之意不言而喻。
江天鶴心頭一寒,怔怔的望著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