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崖霜的幕僚,秋曳瀾也是見過幾個的——為了表示對某些下屬的信任與親近,引其拜見主母,本是慣常做法。
這種單獨拜見過秋曳瀾的一共有五人,尋羽溪是其中之一,他是秋曳瀾出閣前就知道的人,如今也不必贅言。
此外四人為唐思鵬、東方愨、顏融、陸荷。
“如今我最倚重的是唐思鵬,此人不擅科舉,今年已經年過不惑,卻也隻勉強考了個舉人。”江崖霜私下對妻子交代,“才投奔我時,我見他處置實務井井有條,談起公事來也是言之有物,便試探他是否還想繼續走科舉這條路?只是他猶豫之後卻決定隨我去軍中——這個人雖然年紀比較大,我卻是當左右膀臂來看待的。”
不出意外的話,江崖霜日後的重心就是鎮北軍,對於能夠帶入軍中的下屬當然要格外看重些。
所以哪怕論功名,唐思鵬遠不如尋羽溪,但在江崖霜心目中的地位,他卻比尋羽溪要高。畢竟尋羽溪日後如果不能磨礪成材的話,普通正經進士出身的官吏,對江崖霜而言,真是不稀罕。
東方愨跟顏融的功名也都是舉人,不過他們跟唐思鵬不一樣,唐思鵬是不打算繼續考,徹底選擇壓注江崖霜來謀取日後富貴了:“但東方愨與顏融都不過二十余歲,我看過他們的文章,春闈都是有指望的,只欠火候。”
江崖霜這樣打算,“如今他們在我手底下做幕僚,平常幫做事,閑時我會指點下他們功課,也提點些為宦之道。今年這一科他們比較懸,我沒讓他們下場,三年之後恐怕咱們已經不在京中了。所以過兩日,祖父身體好一點之後,我會引他們去見淮南王,到時候請淮南王對他們多加照拂。三年後若能中榜,正與尋羽溪抱團,先外放歷練,再視具體情況而定。”
這兩人在投奔江崖霜的舉人裡不算最年輕也不算最有把握過春闈的,但綜合評定下來的才乾、品行卻很對江崖霜的胃口,決定著意栽培。
“那陸荷呢?你打算怎麽安排他?”
陸荷在幕僚中的地位比較特殊,他本是江天馳親衛之子,這次莊夫人做主派去夔縣吊唁的穆子宣,他得喊聲表叔。其父幾年前戰死沙場,臨終前把他托付給穆子宣,穆子宣受命護送莊夫人回京時就把他帶上了。
結果因為年紀小,路上被莊夫人發現後頗為照顧,常喊到跟前給他果子糕點吃,一來二去就被莊夫人發現是個讀書種子,回到京裡就推薦給了江崖霜。
“他書讀的不錯,事情辦得也漂亮,倒是塊好材料。”江崖霜沉吟了下,“不過年紀太小,還得慢慢打磨!等過幾年若依舊勤勉,我會正式收他做弟子!”
陸荷今年十三歲,比江崖霜隻小八歲。不過這時候八歲的差距也快一代了。
“那就是說要一直帶著?”秋曳瀾心裡把丈夫的打算記下來,如果陸荷成了江崖霜的正式弟子,自己就是他師娘了。如今講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師生關系極之密切,尤其陸荷父母都已不在,表叔穆子宣也有差事,不可能一直照顧他。那麽他的衣食住行,自己就得代江崖霜上心。
江崖霜搖頭道:“如今還好,等去了鎮北軍中,恐怕我自己都忙不過來,更遑論教導他?我打算咱們離京時,把他交給尋羽溪!”
這不僅僅是因為尋羽溪是江崖霜如今所信任看重的幕僚裡功名最高的一個,也因為尋羽溪是薛家的準孫女婿。就像之前江崖霜對秋靜瀾說“你是有師父的人,找你師父去吧”一樣,讓尋羽溪指導陸荷,如果指導不過來了,尋羽溪背後還有薛暢可以求助嘛!
“我知道了。”秋曳瀾沉吟了下,“其他今兒才見的人呢?”
“認個臉熟就好。”江崖霜哂道,“那些人鮮少會來國公府,真有什麽事兒他們也不見得能趕上。”
秋曳瀾微微頷首,見他話是這麽說,神色卻並不緊張,心想四房家小都在這邊,不可能不針對大房與三房留後手。如今江崖霜特意引幕僚拜見自己,恐怕也只是以防萬一。
這些人正式拜見之後,秋曳瀾也名正言順的打聽起他們家裡的情況,分派人針對性的給予幫扶與籠絡——轉眼就到了五月底,秦國公的病情趨於穩定,但仍舊不能起身。
太后與皇帝接受了江崖霜的建議,留下一堆空白詔書,起駕去帝子山避暑了。
因為江家今年不去,避暑之前,從宮裡,到朝野,都要過來探望一下,以示尊重。
剛剛新婚滿月的莊蔓、凌醉,跟著大長公主夫婦一道登門。陶老夫人出面接待了他們,寒暄之後,莊蔓迫不及待的提出去看江景琨等幾個孩子,她那個出了名剽悍潑辣的親姑姑就在堂上坐著,大長公主與陶老夫人都不會不給她這面子。
“你這麽喜歡孩子,自己生個啊!”一出門,秋曳瀾就調侃道,“瞧你跟義兄的模樣兒,你們的孩子一準玉雪可愛!”
“這次出門前,我大嫂特別過來托我帶話,米家的事情你去打聽過沒有?”莊蔓節操不是很高,對於這種調侃抵抗力很強,聞言臉都沒紅一下,懶洋洋的問,“米家又怎麽了?我問大嫂,她一下就把話岔開了,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秋曳瀾一拍腦袋:“那天回來光顧跟母親稟告盧家小姐的事了,都把這個給忘記了!”轉頭吩咐蘇合,“去打聽下米家怎麽了?”
“可憐的大嫂,想是這些日子一直等你回音?”莊蔓嘖嘖道,“不想你早就忘記到九霄雲外去了!”
“還不是這些日子事情多?”秋曳瀾歎了口氣,“一件接一件,簡直就是沒完沒了!”
莊蔓雖然正跟凌醉新婚燕爾的,但對國公府這邊發生的事情也有所知,聞言深有感觸:“今年的事情就是多!不過想想還是阿杏最可憐,西疆現在開戰,你哥哥肯定是不能按時回來成親了,也不知道這一拖得拖到什麽時候?”
“這個誰能知道呢?隻望西疆早傳捷報吧!”秋曳瀾揉了揉額,“皇后這會要隨駕去帝子山,我倒也覺得有些擔心。平地上顛簸,有鳳輦倒還好。就怕上山比較麻煩——尤其皇后產期七月,還在山上。”
“我也覺得納悶呢,皇后都快生了,還去什麽帝子山?就算太后和陛下要去,也該把她留在皇城待產啊!”莊蔓撇嘴道,“雖然說把大半個太醫院都帶上了,可孕婦怎麽好長途跋涉?”
秋曳瀾心想可見皇城中的麻煩不小,不然不會帶著已經懷孕八個月的皇后去爬山避暑。這做法都有點擔心皇后在皇城中生產不夠安全的意思了。
“主要不是怕谷氏余孽,主要恐怕還是怕秦國公一旦過世,大房跟三房的人手對他們不利!”
畢竟大房可是有個準貴妃的,能不把懷孕的皇后看成眼中釘肉中刺嗎?
這麽想著,秋曳瀾緩緩開口勸說莊蔓:“若皇后果真受不住,我想太醫也肯定不敢不報的。如此太后與陛下怎還會堅持帶上她?既然能帶她動身,想來應是無妨。”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院子裡,秋曳瀾命人抱出江景琨、江景琅,莊蔓抱抱這個抱抱那個——結果逗弄了會,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是新手,不會抱孩子,還是其他什麽緣故,愣是把江景琅弄得嚎啕大哭,怎麽哄都哄不住!
嚇得她一迭聲的喊秋曳瀾!
秋曳瀾哭笑不得的接過兒子,抱著在庭院裡來來回回走了幾圈也不頂事。見莊蔓哭喪著臉跟著自己一個勁的分辯:“我沒把他怎麽樣啊,我就是抱著他逗了會……他不喜歡我麽?我就是……”
“難道我還疑心你欺負了他嗎?”秋曳瀾歎口氣,“想是見你見的少,認生。我哄會就好了,你不要擔心!”
莊蔓神色很尷尬,轉了個身,想去抱年紀大點的江景琨,結果江景琨看到她朝自己伸手,竟把頭扎在乳母懷裡不肯出來!庭院裡響起一片低笑,莊蔓黑著臉很是無語。
“要麽你去十八姐姐那邊坐會?福兒是蠻乖的,皎兒也是。”秋曳瀾見江景琅暫時哄不好,江景琨又分明不給莊蔓面子,總不能讓莊蔓坐在這裡看自己哄孩子吧?轉到她跟前時,就提議,“我把他哄好了過去找你們!”
莊蔓想想也是,就跟沉水去了——皎兒全名秋夜皎,是江綺箏與秋風在沙州所生的那個小女兒。
說來也奇怪,莊蔓一走,江景琅的哭聲就小了下來。
秋曳瀾又哄了會,他就不哭了。
“要不是知道蔓兒不是那種人,我都懷疑她是不是對這孩子下暗手了!”這情況讓秋曳瀾主仆都十分無語,覺得江景琅莫不是跟莊蔓真沒緣分?
只是秋曳瀾松口氣,把兒子交給乳母打算去江綺箏那邊時,江景琅居然又哭了起來!
沒辦法,秋曳瀾只能讓蘇合去給江綺箏那裡說聲,自己給兒子絆住了。
這麽一哄就哄到了中午,江景琅哭哭鬧鬧累了,被母親看著在乳母懷裡吃過奶,疲憊的睡了過去,秋曳瀾這才能脫身——出門時喊過蘇合給捏一捏胳膊,抱了一上午孩子,各種勞累!
才出門就碰上陶老夫人派人過來喊吃飯。
用過飯後,大長公主夫婦告辭,莊蔓倒想多留會,但陶老夫人沒讓,出了閣就不能任性了,即使大長公主礙著莊夫人跟江家不說她,心裡也會不痛快。
尤其避暑在即,莊蔓是幼媳不用操心其他人,她自己房裡的東西總該自己打發人收拾吧?哪能讓她跟做女孩子那會一樣,由著性.子躲懶?
莊夫人有些不忍,但她不是很講理,卻並不意味著不懂道理,知道陶老夫人是為了莊蔓好,所以撇開頭,任憑莊蔓看向自己後目光失望,一步三回頭的被凌醉拉走了。
“到底才嫁的人,還不脫小孩子脾氣呢!”陶老夫人等她走了才微微一笑,“好在她只是幼媳,上頭有嫂子頂著,平常也不必怎麽操心!兄嫂比她跟醉兒都大了好幾歲,也沒什麽好爭執的。不然她這貪玩的性.子怕是得讓大長公主殿下不放心。”
這話看似說莊蔓貪玩任性,其實也在說莊夫人給侄女挑的丈夫好。
莊夫人聽了出來,笑著道:“當初就是覺得醉兒很好,蔓兒也好,要能成一對再好沒有!結果還真成了。”
這事就這麽被揭過去,秋曳瀾陪婆婆、祖母說了會話,回到自己元裡,恰好蘇合得了消息,稟告:“米家確實出了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