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小姐自.戕的事情在四五日後才公開的傳到京裡,聽到的人無不嘩然——雖然說從辛家出皇后起,辛家就一直奔著霸道上走,但這位陳家小姐,怎麽說也是江家黨成員、其父兄都還是比較重要的那種啊!
鄂國公夫人居然也把她逼到自.戕的地步?
哪怕沒死成,朝野上下也對辛家的跋扈有了一個新的認識。
“消息被壓了近十日,忽然一夜之間滿城風雨,顯然是有人故意為之!”秋千坐在葡萄架下,對著斑駁的驕陽轉著絹扇,描金的仕女簪花扇面偶爾折射出一道金光照在她臉上,她眯起眼,似笑非笑的問,“這辛家會是什麽下場呢?按說歐老夫人還在世,應該不至於步上陶家的後塵吧?”
她對面的秋曳瀾正在斟酌一張禮單,隨口道:“真要對付辛家全家,也不會把這麽件說大不小說小不大的事情鬧得滿城風雨了……估計也就是敲打一番!”
“我想也是!”秋千放下絹扇,拿起銀匙開始對付面前的杏仁豆腐——吃到一半忽然問,“你怎麽又要送禮了?三房那邊池姨娘所生之子的滿月禮不是才送過?”
去年十一月間,江徽瓔出生那會,楚意桐跟池氏都傳出了孕訊,兩人生產的日子也不差幾天。只是池氏雖然深得江天騏喜愛,到底只是一個妾,她的妊娠與生產自不能與楚意桐比,除了三房,不到孩子落地給各處報喜,都沒什麽人記得起來。
但備受重視的楚意桐生下一女,她倒是又生了個兒子——之前她已經生過一個兒子,可惜名字還沒起就夭折了。
現在這個孩子據說看起來很健壯,倒不愁再養不活了。
本來江天騏最能乾的長子故去後,次子、三子都不中他的意,孫子中間也沒有特別出色的,心中著實失望。
這老來子雖然剛落地還不知道天資怎麽樣,但終歸是個希望,又是寵妾所出,是以十分重視。他的態度自然也決定了滿月宴的熱鬧程度,很多人特意從帝子山趕過來道賀,秋曳瀾這邊備賀禮時雖然沒越過嫡子的份,但也在不亂規矩的前提下盡可能的挑了好的。
……秋千這個宜淑郡主得來與江家有關,江家大大小小的事情當然也少不得湊個份子,此刻看到秋曳瀾又在弄禮單了就覺得很頭疼:“差不多每個月裡都有人生辰也還罷了,這生兒育女也是隔三岔五的……真虧你記得住!”
“我也記不住,不過是好記性不如賴筆頭罷了!”秋曳瀾看完最後一行,抬起頭來告訴她,“這個禮你倒不是一定要送,畢竟我那三伯伯母病倒的消息並沒有很聲張!”
“和夫人?”秋千詫異道,“她怎麽又病了?”
秋曳瀾哂道:“打從二十弟落地起,三伯就沒歇在她房裡過,再不病一病,三伯得什麽時候才能想起她來?”
秋千無語道:“既然你知道這內情,還送東西過去做什麽?”
“總不能戳穿她吧?”秋曳瀾歎了口氣,“不能戳穿那只能當她是真病了,這伯母臥病,做侄子侄媳婦的哪能不表一表心意?”
“大家子裡真是累!”秋千評價了一句,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程家人口也不少,程希德跟程勁的關系還不是父子,皺了會眉,才道,“不過江家事情特別多!”
“這倒是實話!”秋曳瀾不否認,“不過成了家終歸不可能像沒出閣時一樣自在的。”
兩人就著成家這個話題,談了許多私房話,到傍晚時,秋千估計江崖霜該從秦國公那邊回來了,這才告辭。
其實江崖霜早就回來了,不過聽說秋千在,就歇在了前面書房裡。接到她走了的稟告才進後院,就問:“秋千來做什麽?”
“她說待膩了山上,跑過來轉一轉。”秋曳瀾讓人把秋千吃剩的杏仁豆腐撤下去,換成江崖霜喜歡的西瓜翠衣飲上來,見江崖霜喝了一大口後,額上沁出汗珠,起身拿帕子給他擦了擦,笑著道,“怕是秋聶夫婦有什麽事情差遣她回京來辦,既然沒跟我說我也懶得問——畢竟如今他們的靠山就是咱們,若是對咱們不利的事,想來他們不會蠢到去做的。”
江崖霜點了點頭,道:“你說她從來都是無事不登門,我道她今兒又有什麽事情過來呢!”
這事講過就算,秋曳瀾更關心:“西疆近來有消息來沒有?我哥哥怎麽樣了?”
“西疆那邊……”江崖霜沉吟著道,“情況比較複雜,不大好說。不過兄長沒事,雖然受了點輕傷,但這會已經快痊愈了。”
“輕傷?”秋曳瀾頓時皺眉,“怎麽個輕法?”
盯著丈夫把秋靜瀾的傷勢反反覆複問了,又不住的不放心——江崖霜好說歹說才把她安慰好,繼續道:“總之西疆那邊先放一放吧,一時間恐怕都沒進展,倒是北疆,十六哥寫了家信來!”
“是嗎?”秋曳瀾皺著眉,知道丈夫的意思是讓自己不要對西疆的局勢追根究底,只是西疆的局勢直接關系到秋靜瀾的安危與前途,實在打聽不到消息也還罷了,明明丈夫知道卻問不出來……她心不在焉的問,“他們還好嗎?”
知道她肯定還在打西疆的主意,江崖霜當然要說詳細點好引開她的注意力:“十六哥說他們一切都好……咱們又多一個侄子了!”
“哦?”秋曳瀾一聽說侄子,馬上習慣性的進入主婦模式,“幾月生的,取名字了不曾?要不要給來人備賀禮帶回去?”
“就是這個月裡生的——名字是父親取的,叫景瑰。賀禮的事不急,等回頭咱們去北疆時一並帶上也沒什麽,橫豎十六哥跟十六嫂也不缺這些。”江崖霜沉吟道,“環兒有夫家了!”
秋曳瀾不禁一呆:“這麽小就定親?”她沒記錯的話,江徽環今年是六歲,這還是算著虛歲。所謂男女七歲不同席,她目前還是不被認為有性別概念的年紀哪,居然就定親了,想也知道跟她定親的男方也不會很大,萬一日後長歪了、不投緣了怎麽辦?
江崖霜其實也覺得這麽早給孩子定親有點在賭,但江徽環究竟不是他的女兒,他也做不了主。所以道:“好在那姚子錚乃父親心腹愛將的獨子,料想既然跟環兒定了親,姚家必定會調教好了他,免得往後議親時尷尬!”
“姚子錚?”秋曳瀾沉吟道,“他父親是誰來著?”
“姚倫。”江崖霜提醒,“這兩年報捷提過好幾次——他是父親的親衛出身,無師自通的將才,父親發現後一步步栽培上來的。”
秋曳瀾聽了這話,不知道為什麽就覺得有些想法:“就算江崖朱夫婦看那姚子錚很好,但環兒才這麽點大,似乎也沒必要就定親吧?畢竟這天下適合做女婿的人才多了去了,環兒的身份,需要擔心往後找不到合適的丈夫?就不怕現在定下姚子錚,日後卻發現他也不怎麽樣嗎?”
“親衛本來就是心腹才能擔任,畢竟涉及到切身安危,如果是不信任的人怎麽可能放在身邊?這姚倫即使出身不高,但在父親心目中的地位卻絕對不低!十九說的,這兩年報捷文書裡常提到他就是個證據,即使他真的驍勇善戰,次次立下來的功勞都是真的,但北疆到底不是他一個人在打仗,不是主帥刻意栽培,功勞再多也不可能老是他一個出風頭罷!”
“到底是看中了那個姚子錚,還是,看中了姚子錚乃姚倫獨子的身份?!”
她猶豫良久,到底覺得這話還是告訴丈夫的好。畢竟整個江家都認為鎮北軍是江崖霜的內定產業,江崖朱雖然是他親哥哥,究竟不同母,現在江崖霜還不在軍中在京裡,萬一江崖朱起了什麽心思,這邊卻渾然無知的話,可不是什麽好事!
但江崖霜聽了她這番話卻只是一笑:“你忘記母親在那邊了?”
“……也是!”想到剽悍的婆婆,秋曳瀾松了口氣,暗笑自己果然是想多了,莊夫人本來就討厭江崖朱,怎麽會讓他威脅到自己的親生兒子?
江崖霜又道:“其實我倒懷疑這門親事就是母親的意思,畢竟父親打算這一戰之後就還朝,把鎮北軍交給我的。我年紀不大,以前也沒去過軍中,這麽接手,便是上上下下念著父親的面子不跟我為難,但想讓他們真正歸心恐怕也不容易。適當聯姻幾個主要將領,是個很好的切入點——要沒意外的話,十六哥以後是會留在軍中幫我的。”
用不喜歡的孫女聯姻,不關心孫女以後的前途,只要能給親生兒子鋪路就好——這倒像是莊夫人的風格。
秋曳瀾完全放下心來,有些惋惜江徽環:“只是環兒以後不知道能不能跟那姚子錚說到一起去?”這侄女她以前抱過好幾次,粉嫩嫩的小姑娘挺可愛的,性.子記得很也安靜,長大後如無意外該是個斯文的美人兒,若毀在姻緣上實在可惜。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麽!順理成章入洞房倒也不是不可能。”江崖霜淡笑,“再說將來兩個人真的看不對眼,到時候再商議就是……反正咱們家也不在乎那些虛名!”
“這是破罐子破摔嗎?”秋曳瀾掩口竊笑。
……她不知道,哄完了她之後,江崖霜當晚就借口要處理幾份緊急公.文,讓她自行安置……連夜讓人從後門帶了歐碧城進來:“北疆那邊似乎有些不對?”
匆匆趕來的歐碧城茫然:“沒有啊!我最近沒收到什麽消息?”
“十六哥的長女與姚倫獨子姚子錚定了親,這也還罷了。”江崖霜關注的重點與妻子不一樣,他更在意這個新添的侄子江景瑰,“瑰者,本義美玉。雖然他這一代名從王字旁,大抵都與玉石有關,但瑰也有珍奇之意!我兒景琅所用的‘琅’字,雖是祖父親擇,用的是‘書聲琅琅’之意,本義也不過是似玉美石而已!”
他當然不至於小心眼到為了個名字計較,而是,“父親不是不通文墨的人,不可能不知道這兩個字之間的區別!以父親的為人也不可能是不在意這種區別隨便取了個名字……父親這是要栽培十六哥?我還沒有去到軍中,十六哥雖然是庶出,但也是父親骨血……”
如果江天馳真心想讓他接掌鎮北軍的話,按理來說,在他前往鎮北軍中時,絕不會讓江崖朱這個庶子發展的!就好像之前架空江崖月、江崖情等侄子一樣!
畢竟江崖霜的年紀,比這幾個哥哥都小。雖然他科舉成績不錯,可軍中才不認這些!
所以心照不宣的就是江崖霜進入軍中發展起來之前,他所有的平輩都得等著!
但現在江崖朱又是跟軍中大將結親、兒子又被取名為“瑰”,即使江天馳不說他多麽重視這個庶子,底下人會不這麽揣測嗎?
這分明就是給江崖霜日後從軍使絆子!
江崖霜想不出來父親這麽做的理由,除非——他看著苦思冥想的歐碧城,慢慢道:“你說,是不是父親根本不想把鎮北軍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