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曳瀾依言上前行禮如儀,江天鶴抬手免了,舉目一打量,就誇她長得好:“怪道會說給十九,這般俏麗的模樣,真是我平生僅見!”
陶老夫人笑著道:“冰兒生得也好,往常她們姑嫂兩個在我跟前,並蒂花似的!看得人都年輕了!”
秋曳瀾見陶老夫人已經替自己回答了,就作恭謹狀在下首站著隻笑不說話。
“您本來就青春著呢,這麽些年過去了,瞧著竟是一點沒老!”江天鶴誇了句秋曳瀾後,就沒繼續提到她,就著陶老夫人的話頭替自己女兒謙虛了兩句,看了看天色,就說不早了,該回辛府看女兒跟婆婆了,明天還要去濟北侯府探望父母——合著她果然一進京就直接來國公府了,別說自己家,連自己親生父母那邊都還沒去過,難怪外面那些下人看起來一個比一個累。
陶老夫人聞言就沒留客,隻吩咐秋曳瀾代自己送幾步。
出了門,江天鶴見左右沒有其他人,就開始盤問江徽芝跟皇帝的始末。秋曳瀾早聽江崖霜強調這個姑母潑辣得緊,當年莊夫人在時,兩人也是旗鼓相當,心想別她把事情鬧大,回頭說是聽我講的,那我可冤枉死了!
所以就揀江太后的原話轉述,末了強調這些都是聽太后說的,自己可沒親眼看到什麽。
江天鶴看出她心思,微微一哂道:“你不必擔心!我還沒糊塗到連幫了我女兒的人跟害了我女兒的人都分不清楚!如今問你也是想知道這中間有沒有其他內情,斷不會拖你下水!還有這次的事情我很承你情,往後你有什麽麻煩盡管同我講!”
“五姑姑您言重了,我沒出閣前就跟冰兒表妹交好,當年出門時還是冰兒表妹憐我姐妹不多,特特去西河王府送嫁的,她的事我哪能不管?”秋曳瀾對江崖霜之外的江家人的信用跟人品,都不是很信任,所以江天鶴這番話也沒當真,客客氣氣的回道,“這都是我應該做的,您千萬不要記在心上!”
“往後若有空暇多跟冰兒來往吧,這孩子沒有親姐妹,孤零零的怪可憐的!”江天鶴對她的話不置可否,從腕上摘了個鐲子下來,硬給秋曳瀾戴上,“就算她做了皇后,恐怕宮裡也沒什麽能說話的人!”
說話間已到了二門處,江天鶴擺手讓她回去,自己登車走了。
到這時候秋曳瀾才仔細打量了下這個姑母給自己戴上的鐲子,碧汪汪的沒有一絲雜色,綠得沁人肺腑,一看就是足以傳世的好東西。
“這可真是重禮了!”秋曳瀾欣賞了會就摘下,回到老夫人院子裡,呈上鐲子複命。
陶老夫人聽罷經過,拿起鐲子瞟了一眼,道:“這麽個鐲子至少值萬金,既然是天鶴給你的,那你就拿回去吧。不過她這次回來雖然人人都帶了些土產,其他人那裡的東西卻是萬不能比這鐲子的。所以你最好收起來過些日子再戴,免得惹出風波。”
秋曳瀾心想陶老夫人這裡的禮估計也沒有這鐲子貴重,就道:“這麽好的鐲子孫媳哪裡壓得住?不如祖母替我收著吧!”
“長得好看什麽都壓得住!”陶老夫人聞言一笑,搖頭道,“我這兒天鶴另有孝敬,你不要擔心!”老夫人這裡的禮還真沒這鐲子貴重,但以她的出身,還不至於眼皮子淺到嫉妒孫媳的東西,自然不肯收下這鐲子。
不過不嫉妒歸不嫉妒,秋曳瀾的表態還是讓她很高興的,所以又多說了幾句,“其實咱們府裡倒沒什麽,就怕你們六嬸那邊會有意見。畢竟她是你們五姑姑的親嫂子,膝下的媳婦也是你們五姑姑的親侄婦。”
親侄婦又怎麽樣?早先辛馥冰受委屈時,只有秋曳瀾奉陶老夫人之命跑了一趟辛府,最該去安慰甥女的六房一個正經主人都沒出呢!雖然說這有秦國公想把事情壓下去,不想張揚的緣故,但作為唯一的親舅舅家,六房也太冷淡了!
秋曳瀾覺得江天鶴之所以一進京就先過來國公府這邊給陶老夫人請安,正是因為這個緣故。
“難怪十九說這五姑姑潑辣,就因為六房當時沒去看她女兒,連自己父母的面子都不給了!”這麽想著,秋曳瀾有點好奇的問陶老夫人:“祖母,徽芝的事情,五姑姑打算怎麽辦?”
陶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我哪裡知道?她來了之後就是噓寒問暖,把家裡上上下下都問候到了,又提出要見你——我就打發人去喊,你來了,話不都聽到了?”
“五姑姑沒提徽芝的事嗎?”秋曳瀾覺得很詫異,“我還以為她一進京就先來給您請安,就是要說這事兒呢!”
陶老夫人怡然道:“不用管她!反正礙不著咱們!”
也是,江天鶴就算有什麽計劃,總歸也是衝著大房去——就讓大房去操心吧!
秋曳瀾又陪老夫人說了會閑話,講了些安兒的情況,看看時間就想告退。
這時候陶老夫人忽然“噫”了一聲:“差點忘記了!有件事倒要給你說說!”
“祖母請說!”秋曳瀾忙道。
“倩繽去了有幾日了,你們八哥正當壯年,後宅裡一直沒個人主持也不是辦法。”陶老夫人說這話時,盡管臉色平靜,但語氣怎麽聽都有種咬牙切齒的感覺——按照規矩,妻子死了,丈夫該守一年的,雖然說妻孝遠不如夫孝那麽嚴格,但隔年續弦總該做到,終究夫妻一場!更不要講還有安兒的體面!
但小陶氏辭世到現在才多久?安兒是八月出生的,如今才是十月而已!
區區兩個月,江崖丹就按捺不住了——要知道他可一直沒缺過美姬嬌妾的陪伴,這麽急著迎新人過門,簡直就是生怕掃不了發妻和嫡子的面子!
所以陶老夫人說完這一句,勻了勻氣才繼續,“如今盯著你們四房長媳這個位置的人有很多,非常多!我本想著給他挑個長得俏麗、人品也好的人,能夠勸戒著點他上進,也是件好事!結果……你知道他想娶誰?”
秋曳瀾知道這答案一定不是什麽好人——因為本來臉色平靜的陶老夫人說到這裡時,臉色一瞬間就扭曲了!
她小心翼翼的問:“是誰?”
“安珍裳!!!”陶老夫人切齒道,“全天下大家閨秀都死光了?!他竟要接這麽個不知廉恥的歹毒東西進門……簡直就是想氣死我!!!”
……秋曳瀾也沒話說了,這安珍裳如果只是以大家閨秀的身份,心甘情願給江崖丹做多年的外室,陶老夫人還不至於氣成這樣。但當初她做膩了外室想上位,可是攛掇著江崖丹差點把小陶氏逼死的!
現在她要進門,陶老夫人哪裡肯?
“八哥怎麽會選她?”秋曳瀾真心想不明白了,“如今可供八哥挑的人多了去了吧?據說這安珍裳也不是其中頂出色的。”
“總之你這些日子出門走動的話,把這話透一透,叫那些想給你做嫂子的人家心裡有數!”陶老夫人面無表情的吩咐。
這顯然是想借刀殺人了——那些千方百計想跟江家扯上關系的人家,一定會聯手乾掉安珍裳,好給自己的女兒掃清道路的!
不過秋曳瀾對這安珍裳也沒什麽好感,點頭道:“有些日子沒見莊表妹、阿杏她們了,明後日十九當差去,孫媳正好接了她們過來玩。”
陶老夫人點頭:“就這麽辦,你去吧!”
秋曳瀾回到自己院子,江崖霜正等著,劈頭就笑問:“五姑姑給了你什麽好東西?”
“五姑姑一直這麽大方嗎?沒看到就猜著了?”秋曳瀾取出鐲子,“祖母說它價值萬金。”
江崖霜笑著道:“這個自然,五姑姑對看順眼的人向來慷慨得緊。其實也不只五姑姑,四姑不也一樣?”又問江天鶴對江徽芝的事情提出了什麽要求?
“什麽都沒提!”秋曳瀾撇嘴道,“祖母說,五姑姑就是問了問家裡人,又留了一堆禮物便走了。對了,五姑姑進京之後是直接到咱們家這邊來見祖母的,濟北侯府跟自己家裡都還沒去呢!這會是先回辛府了,明兒才去濟北侯府!”
江崖霜一點也不意外,淡淡道:“這是自然的,早先辛表妹受委屈那會,六房可沒什麽表示!”
“說到這個我覺得很奇怪呀!六叔可是辛表妹唯一的親舅舅!怎麽對外甥女這樣冷淡的?我瞧咱們舅舅對你還有八哥、十八姐姐就很親熱,就是對十六哥也是極關心的。”秋曳瀾疑惑的問,“難道就因為當初辛表妹沒肯嫁給十三哥?”
這種舅舅心眼也太小了吧?
“倒不是六叔故意冷淡辛表妹,而是事情不巧,前段時間十嫂的娘家父親病重,十嫂就求六嬸準許她回娘家侍奉些日子,因此不在濟北侯府!”江崖霜嘲諷道,“而十三哥聽說了這事之後很為辛表妹抱不平,十三嫂自然就也委屈上了!為此六嬸把十三哥大罵了一頓——雖然如此,十三嫂還是不肯去辛府,六嬸是長輩總不可能自己去吧?就只派下人走了一趟,辛表妹當時心情不好,見只有下人去,非常不高興,連面都沒見,也喊管家把人打發了事。”
“如今看來是辛表妹把這份怠慢給記下來,又告訴了五姑姑了!”
六房二子一女,女兒江綺笳排行是十二,早就嫁了,孩子都有了——隨夫在任上,所以能夠代表六房外出走動的就兩媳婦,十少夫人在娘家侍奉父疾,按說前次就該十三少夫人米茵茵去辛家探望的。
但米茵茵計較丈夫早年愛慕辛馥冰,這次又替辛馥冰說話,鬧脾氣不肯應這差事,六夫人米氏又疼她竟然依了,這可不就怠慢了?
秋曳瀾覺得六房活該:“六叔雖然不是故意冷淡,但唯一的外甥女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他若肯親自過問一聲,六嬸也不至於就放任十三嫂不去了。也難怪五姑姑不高興!”
不過這事她也管不著,所以議了一句就把話題轉到江崖丹的婚事上來,“……其他人也還罷了,這安珍裳,說句不好聽的話,去年要不是她心大,攛掇著八哥鬧出那一番事情來,八嫂不病那麽一場,傷了元氣,安兒也不至於一落地就沒了母親!”
江崖霜臉色也不好看:“你就照祖母的吩咐去辦,這兩天多跟外面走動!且看她有這個心,有沒有這個命!!!”